贈春引 第69節
“但我今日在馬車里發現了一本冊子,我不想妄自猜測,平白叫你我二人生了嫌隙……那本冊子上,有永安侯府所有人的信息,你什么時候調查我的?” 賀延臣聞言眉頭緊皺,馬車里? 下一瞬,他反應過來,那個時候剛回京城,叫成一去查永安侯府,重點是調查姜予安,看完之后隨手放在了馬車的暗格里,后來他查到了一些有關姜予安父親的事情,又拿出來看過,如果不是姜予安說,賀延臣已經忘記了。 “寒音寺之后,剛回京城?!辟R延臣如實相告。 寒音寺之后,賀延臣調查她還在情理之中,可為什么她父親的名字還被圈了出來?姜予安很難不去聯想他調查的案子。 姜予安走近他,坐在床邊的腳踏上,和他對視:“你娶我除了因為避免娶那些身世高的女子,因為你早已過了定親的年紀,被長輩催婚,還有別的原因嗎?” 賀延臣稍稍闔眼,他有,但是娶她也并非僅僅因為這些,他對姜予安是有好感的,或許還有一絲一眼萬年的意味在里面,寒音寺那晚,她的面容幾乎刻在了他腦海里,這也是為什么,他一開始一而再再而三伸出援手的緣故。 到后來,她求上門,雖然他存了別的心思,但他也是真心待她,真心的欣賞她,支持她,甚至喜愛她,可一時之間,賀延臣不知如何開這個口。 見他沒有回答,姜予安又問:“是因為我的緣故關注到了我父親,還是因為我父親的緣故而接近我?” “你之前說查案子的時候看到過這種花樣?!苯璋才e起籃子里的那個她剛剛修好的帕子,“是不是熟悉我之前,我去求你之前,你也看到了我身上的這個花樣?” 姜予安說出口的時候,她才發現,她早就想清楚了,只是一直不愿意面對這個事實,所以一直在裝傻。 那個時候賀延臣就和她說過,之前查案子的時候看到過這個花樣,她并未覺得有什么不對,直到今天,才把一切都串了起來。 賀延臣看著她,她每提出一個問題,眼眶就濕一分。 他心中鈍痛,張了張嘴,最后還是只說了一個字:“是?!?/br> 姜予安的眼淚頃刻間順著臉頰匯聚在了下巴處,滴落而下。 “端午節那天,你問我要了一個荷包,讓我繡上那個花樣,一開始我以為你只是單純喜歡,那天你和我說起那個花樣,我也只想是個巧合,所以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定親之后,你有空便會約我出去,是不是也是這個原因?” “所以,你娶我是為了讓背后想要我父親留下來的東西的人出現,你好順藤摸瓜,一網打盡,行宮里我被刺殺,也是和這件事情有關,甚至是不是定親之后,就有人暗中探查,所以你才讓成二在我身邊保護我?包括去汴州,是不是也是你計劃中的一環,帶著我這個目標,去引誘背后的人出現?” “是?!辟R延臣闔上雙眼,不敢看她。 他的話如同凌遲,讓姜予安痛的幾乎坐不住。 她從小沒有親人,所以有人對她好一分,姜予安就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他,她曾經一度覺得,賀延臣是上天派來拯救她的神明,天知道這些天以來,因為能嫁給賀延臣她有多欣喜,多慶幸,可現在,賀延臣殘酷的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假的。 他讓成二在她身邊,姜予安本以為是他在意她,擔心她,行宮的時候,他抱著她,叫她不要害怕,她一度覺得賀延臣的懷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可現在他告訴她,因為他的懷抱,讓她暴露在危險的境地,甚至里面還有他推波助瀾的作用。 姜予安本以為,夫妻一體,共同面對,應該同甘共苦,但不代表這個苦是他故意帶來的她也可以欣然接受。 甚至,曾經他說從未懷疑過她,他把她這輩子都已經調查的清楚明白了,還有什么好懷疑的呢? 笑話,天大的笑話,姜予安的滿腔信任是笑話,她對他的喜歡更是笑話! 姜予安點點頭,起身往外走:“我知道了,我去叫林大夫進來?!?/br> 賀延臣看著她的背影,他知道這般利用對于姜予安來說,必然是生氣憤怒的,他不想騙她,只能如實相告,但不知為何,他突然有種感覺,如果姜予安就這樣出去,好似他就要徹底失去她了,絕不止生氣那般簡單。 “飖飖?!?/br> 姜予安腳步頓住,沒有回頭,她早已淚流滿面,此刻她不想暴露她的狼狽,尤其是在他面前。 賀延臣真的將她耍的團團轉,而她姜予安,還什么都不知道地愛上了他,甚至知道了一些苗頭,也傻傻的安慰自己是巧合,給他開脫。 “雖然事實如此,但并不單純是因為這些,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一開始是因為寒音寺的事對你多有關注,后來欣賞你的才氣、智慧和勇氣,和你定親雖有目的,但并非不是出自本心?!辟R延臣疼的滿頭冷汗,這段話說的斷斷續續。 那天,她放下了所有的尊嚴,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去求他,把自己所有的利用和目的都擺在明面上,可賀延臣呢?永遠話說不明白留有余地,即便她是他的妻子,很多時候他也存了防備之心。 他嘴上說著從不懷疑,但也從未信任過。 “我知道了?!?/br> 姜予安說完,徑直出去了,喊來了林業給賀延臣看看傷,他應該還在發熱。 賀延臣看她出去,心下一沉,姜予安生氣是必然的,待他狀態稍微好一些,再向她好好道歉解釋。 姜予安對他確實滿心赤忱,她的眼神就能看出來,看他的時候眼睛總是帶了光一般,嘴上拒絕,但最后總是依他,明明害羞,但還是會鼓起勇氣給他回應。 是他對不住她。 昏迷之前,賀延臣這般想著。 林業來的時候,賀延臣發起了高熱,已經完全沒有意識了。 姜予安躲在偏房,沒有點燈,也沒要人跟著,出神地看著窗外的月光,淚順著下顎一滴一滴滴在了衣服上,心痛的幾乎不能呼吸,姜予安撫著胸口,咬著手腕不叫自己痛哭出聲。 一直到很晚,她才平復了心緒,回了主屋。 她想清楚了,既然如此,那便收了那些心思,就當她報答賀延臣的恩情了,畢竟這世間,也沒有那么多男歡女愛,沒有那么多心意相通,賀延臣雖然如此利用她,但作為丈夫,他是挑不出什么錯處的,相敬如賓,姜予安也能和他過一輩子。 賀延臣趴在床上,穿著褻衣,雙眼緊閉,姜予安稍稍掀開他的衣服,背上的傷結痂剛掉了一小塊,露出了粉色的皮rou,臀上就又被打的血rou模糊了。 臀上的傷口比背上的要嚴重許多,包扎好了,沒一會又滲出了血,因為傷口不深,而且不規則,只能是上藥。 她洗漱過,換了衣服上床,方便她照顧,賀延臣睡在了里面,她躺在外側,背對著賀延臣,撫摸著手腕上她自己咬出的牙印,遲遲沒有睡著,每隔一會,她就扭身摸一摸賀延臣的額頭,怕他晚上又發起高熱。 這一晚倒是平安無事,可賀延臣一直昏迷不醒。 到最后驚動了定國公和長公主。 定國公和長公主恩愛,平日里也不多管兒女們的事,尤其是賀延臣,結果一向穩重的他被皇帝罰了,定國公一開始聽說的時候,還心道賀延臣活該,都敢去后妃寢宮搶人了,他還有什么不敢的? 只是不成想這次來勢洶洶,之前他刀傷沒敢告訴定國公和長公主,如今挨了板子也瞞不住了,更何況他昏迷了整整兩天還未醒。 定國公去和林業談話,長公主看著自己躺在床上不爭氣的兒子,也不想多說什么,他倒是什么都干的出來,她拍了拍姜予安的手:“這段時日恐怕還是要辛苦你一些?!?/br> “娘言重了,這是兒媳應該做的?!?/br> 姜予安也是有些擔心,且不說別的,若是賀延臣有什么事,姜予安該怎么辦? 那廂,定國公和林業談著,他知道林業的能耐,和宮里的御醫也不差些什么。 “不必太過于憂心,我估摸著,最遲明天就能醒?!?/br> 定國公稍稍松了口氣:“那就好?!?/br> 剛說完這句,賀延臣就幽幽轉醒了,他睜開眼,意識都有些混沌,迷迷糊糊的,聲音也?。骸帮u飖……” 屋內眾人微微一愣,倒是沒想到他一醒就是找自己媳婦兒。 賀延臣意識稍稍回籠,他看了一眼屋內:“父親?!?/br> “醒了便好,可把你母親擔心壞了?!倍▏f道,長公主上前看了看,賀延臣狀態還不錯,也稍稍放了心。 “你倒是膽子大,若不是皇帝還念在你是他外甥的份上,你有多少個頭讓他砍?!”長公主訓斥道。 “兒子知錯?!辟R延臣認錯從善如流。 姜予安見此情形,心想道怪不得每次失約于她,都那般熟稔地和她道歉,原來是早就練出來了。 “既然醒了,那我們就先回去了,你媳婦衣不解帶照顧你好些天了,和她說說話吧?!倍▏f道。 姜予安行了禮,目送定國公和長公主出去。 她上前,輕聲問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賀延臣渾身沒有力氣,但還是伸出了手,想拉姜予安。 “沒有?!辟R延臣啞聲道。 姜予安沒有像往常一樣靠過去,假裝沒有看見:“我去叫她們打一些水給你擦擦臉?!?/br> 賀延臣看著自己的指尖,喉嚨微滾,手指蜷了蜷。 巧云沒一會就端來了水,姜予安擰了帕子,給他擦了臉,她溫柔又細致,擦完之后又給他擦了手:“這段時日不方便動,過幾日結了痂就好了?!?/br> “嗯?!辟R延臣看著她低垂的眼睛,全程她一眼都未看過他,只專注自己的事。 “飖飖?!?/br> “嗯?”姜予安抬眼。 下一秒,姜予安知道他要說什么,道歉道多了,也沒什么用了,更何況姜予安也不想再聽。 “不必說那些話了?!苯璋舱f道。 賀延臣欲言又止,姜予安稍稍抬眼,和他對視,抿抿唇,輕聲道。 “事已至此?!?/br> 她只說了這四個字。 賀延臣只以為她是一時半會無法消氣,只想著日子還長,慢慢和她解釋,解開她的心結,畢竟此事確是是他做的大錯特錯。 可他不知,姜予安已經不是生氣,生氣是因為在乎,但是姜予安想得開,賀延臣并不是她生活的全部,她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干,不能總是沉浸在此事中,可以難過,但不能難過太久。 如果和賀延臣能相愛,自然是好的,但如果不能,也只是世上千千萬萬個夫妻里的其中一對罷了。 她不讓他說,賀延臣也不知如何開口,想了半天,只剩沉默。 “翻翻身,我給你擦擦身子?!苯璋采陨蕴Я颂母觳?。 長時間趴著,這些時日又出了汗,怕是會不舒服。 賀延臣依言稍稍翻起身,姜予安再沒了之前的害羞,手腳麻利地給賀延臣解開褻衣,重新擰了帕子給他擦拭身體,又給他系好。 “莫承下午來,我去喊人給他收拾屋子,我把成一叫進來,若是有事,你喊他?!苯璋草p聲道。 賀延臣沒有說話,姜予安只當他默認了,起身就要走,賀延臣拉住她:“叫嚇人收拾就是?!?/br> 他的心不知為何有些空落落的,不想姜予安離開。 “莫承剛來京城,我怕他有些水土不服,還是親力親為比較好?!苯璋采陨話昝撍氖?,給他把被子蓋好,“我聽他說,這幾日作了一篇文章,還得勞煩你幫他引薦一二?!?/br> “自然?!?/br> 她都這般說了,賀延臣還能如何?只好看著她出了門。 賀延臣同樣有些慪氣。 賀延臣從十幾歲考中進士入朝為官,除卻一開始在翰林院,后來一直在大理寺任職,每天面對的就是案子案子,查案早就已經成為了他生命、生活中的一部分,接近姜予安一開始是救命之恩,后來是真心欣賞,求娶的目的到現在他也說不清到底是為何,到底是為了案子多一些,還是為了她多一些。 那個時候,姜予安求上門,聽到她的來意,賀延臣先是驚訝,隨后是想到案子,最后竟然還有一絲慶幸。 他從未接觸過別的女子,也不知姜予安到底是在生氣什么,在他眼中,這件案子一開始雖然不明朗,所有的線索都只指向姜予安身上那個花樣,但后來查到了她父親身上,賀延臣知道她從小沒有父母,也是想通過這件案子,給姜予安一個交代。 至于他接近她帶來的危險,成二是整個晉朝數一數二的高手,從一開始他就派成二去保護她,他有十分的把握,姜予安不會有危險,只是行宮那次,叫她受了驚嚇。 至于去汴州,他是有些這個想法,但如今局勢基本已經明朗,帶不帶她其實已經沒有什么區別,甚至還需要多些人力精力保護她。 可賀延臣知道姜予安從來沒有去過揚州外祖家,汴州也是她未來想發展商業的一個重要城市,所以還是還是想親自帶她去,確保她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