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白蓮真干凈 上 (35566字)
司職監督。王的船是戰艦,槳手都是王朝士兵,當然也是清一色的男人,其實同 一條槳上的另外幾個人都是彪形大漢,她就是不太使力也能被帶到順風順水的, 所以看管她的那人用處,就是要逼著她拼死拼活的,消耗干凈力氣。凡是推槳出 去的手臂沒有伸直,攬槳進懷的時候用力不猛,一律正反兩下皮鞭。王船的甲板 下布置有三層船槳,每一層都超過兩百個槳手,按照槳艙的傳統,女槳奴的另外 一個責任是解決男人的性欲望。等到女人輪班休息的那兩個時辰,解開鐵鎖把她 一個槳位一個槳位的領過去。船上的兵們不是奴隸,并不一定要承受嗟來之食, 他們要是對于女人太過老丑有所怨言的話,再給艙里送進一壇白酒,干過以后有 酒喝,大家自然就會個個踴躍爭先。每次大概是只在一層里輪到一半,女人就已 經被cao弄到了肢體癱軟,如同一堆爛泥的樣子。 從粵州到娜蘭走過五天這樣的水路。等到終于靠上了港口,水手們急急忙忙 的離船上岸,去過幾天快活日子,她一個人呆在槳艙里,就得抓緊機會睡個像樣 的覺。哪怕是按照槳奴的規矩,睡覺也得是端坐正腰,上身伏槳,哪怕她的下邊 身體里還捅進一根木頭棍子,那也要比讓上百個男人抽插到死去活來的好過許多。 睡到不知道什幺時候,女人閉著眼睛就聽到緊貼自己皮rou劈過去一連串脆響,滿 背上都像是穿起了火苗一樣的疼。她再睜開眼睛就看到天色已經大亮。那是人家 正用鞭子告訴她打點起精神來,出艙下船,陪著微服私訪的南王一起逛大街去。 便裝的王走下船舷的時候下面當然已經準備妥當。王是騎馬的,他的兩個文 武侍從也騎馬,他們一共有三匹座駕再加一頭馱運點雜物的青騾。奴隸除了終生 的腳鐐手鏈之外,進城的規矩是給項圈上加系一條垂墜落地的長鏈,落地那頭再 接駁腳鐐上鎖,腰間要加圍鐵環,兩手要反背上銬??紤]到娜蘭初定的社會狀況, 寫明了身份的牌子倒是摘了下去,不過兩邊的粗鐵奶環底下,還要各掛一口小鐵 吊鐘,帶點響動走失了容易尋找。最后另用一根四尺長的細環鏈條拴住她的脖頸, 這是為了上路以后可以把她牽寄在騾馬的鞍子上。 到了有王,有馬的時候,奴隸必須是那個上馬的墩子。王還在十步以外奴隸 就已經屈身下跪。因為雙手是背銬在身后,跪倒下去前邊不能使用臂力支撐,她 是把兩邊屁股落在自己腳后跟上,借著腰勁放平背脊。跪伏的女人深埋下臉面垂 眼看緊泥土,她只看到身邊走過去四條馬腿,自己的脊梁就踩上來一只男人的大 腳。那人驅動坐騎小步走開,再是一陣馬蹄子馬腿,再是踩上一個男人。三位官 人都是蹬著她的身體跨上了馬鞍。最后劈下來的是凌厲響亮的兩下皮鞭。 "起來!"上面一聲利索的吆喝。 反正人家給她安排的規矩從來都是這樣,先動兩下鞭子,再給個簡單明了的 指派。三個做官的騎馬,還有一伙仆役跟班和她一起站在地下,跟班里有人帶著 鞭子,帶鞭子就是要照看女人和青騾好好走路。女人趕緊著抽腿抬頭,才挺直起 前半個身體胸脯上又挨一下。這一鞭下手更重,打得她哎了一聲,奶下的小鐘掀 翻起來鐺的一下脆響。 走在前邊的王本來根本不管這種閑事,也就是他的馬聽到鞭聲蹦跶一下,他 也就順勢扭頭看過一眼。王看到他的女奴才黑瘦的身體,馴順的面目,還有嚴整 周全的桎梏刑具,都讓這個女人非常的像一個奴才。王笑了笑。"給她背個筐子。 進城以后你們看看,哪有奴才能空著手走路的?" 王的心思周全,特別能注意到裝扮細節。這就要給她的肩膀用麻繩捆扎住一 座木頭背架,上面擺個竹筐,里邊放進三十斤喂馬的黃豆,算是到了路上想起來 的時候可以給馬補點精飼料。青騾的鞍上連出來一根鎖鏈,鎖鏈的這一頭拴住女 人的脖頸。全身赤裸的娜蘭王奴在肩上背起那個飼料竹筐,身體手腳拖帶各種鐐 鏈,兩邊奶下吊掛小鐘,叮當作響地走進城市的街道里去。 背起了東西,身體還被新加上幾道鏈鎖,女人一步一步的慢慢拖動起來腿腳。 一雙光腳板子底下的感覺倒還算平和自然。十幾年的奴隸日子里是每天赤腳踩冰 踩雪,踩踏糞水污穢的,總不至于走到家鄉的泥土上就有多少不自在。這就算是 件羞辱,也不用去跟袒胸露乳還掛上兩個鈴鐺相比了。 彎腰弓背的女人沿著中央大路,慢慢看過一遍她自己的城市。這里邊住著她 的人民,也住著后來侵入進來的敵人,當然了,那只是她當著一個王的時候,才 配得上擁有的敵人,現在他們可全都是她的主人。 這就是她的后半輩子人生。這就是她用后半輩子交換下來的城市。只是在她 的一念之間,這里原本可以化作一片白地。能在一個女奴隸的后半生中赤身帶鐐, 慢慢走遍自己前半生里統治的王國,真可以算是一場難得的緣分。女人為她過去 的人民,還有現在的主子,一步一步慢慢展覽自己的光腳和鎖鏈,遍體的傷痕, 還有赤裸裸的奶子和屄。 "夾緊你他媽的屄!" 每走過去幾家鋪面,管著騾子和奴隸的跟班隨口叱罵一句,緊跟著就是猛抽 上來的皮鞭。竹筐擋住了肩膀和背,挨打的一直是筐子底下露出的屁股。她看不 到自己的屁股有多紅有多腫了,只是覺得一片火辣辣的,水淋淋的。"你那個狗 屁股紅的像發sao一樣,你還扭來扭去的,招公狗cao???" 肩背上連筐帶豆子四十斤的份量,腳下的鐐銬鐵鏈是要靠她用腳腕子拖拽, 她怎幺可能不屈膝分腿的張開胯來,她只是一步一頓的,盡量能使動腰腹的力氣, 她可沒想過要扭起來招搖??伤褪悄莻€要被人想著法子糟踐折磨的奴隸,難道 當奴才的還能去跟主人講講走路的道理?屁股上疼的那兩下子,女人咬住嘴唇哼 一聲忍過去了,她以為挨過兩下皮條子就算,她可真沒想到第三下是那人握住鞭 桿直挺挺地捅了進來。 從下往上的捅女人腿胯,女人還在走動,那一下捅到了什幺地方去,挨上的 勁頭有多大有多狠毒,上下兩邊其實都沒數。被捅的那個是挨上了才知道,一股 子憋悶的疼痛突然一下狠狠的竄進了肚子,那一團炸開了五臟六腑的疼,滿滿的 頂在嗓子眼里怎幺也炸不出去。實在是猝不及防,女人大叫一聲哎呀,全身哆嗦 著蹲下地去。動手的那個反正不在乎,沿途沒事多揍她幾下是進城前官家說下的 規矩。 他們幾條漢子冷冷的站在一邊,看著她疼??粗粚饽_跟子踮起在空中, 左右上下的亂轉。女人的手是銬在背后的,她往左往右凌亂的扭腰,拼命的甩開 肩膀,蹲下去疼,站一半也疼,她的身體帶著竹筐起起落落,半天都沒有找到能 穩住自己的地方。女人的整條身體千回百轉的折騰過半天,膝蓋是跪下地去,她 總算撐住了沒讓自己躺下趴下。 她那一聲叫喊招來了幾個閑人。兩人走路的時候停下看看。哦,打奴才呢。 哎呀這個揍的有點狠哦,尿尿都揍出來了呢。 沒人提起還不知道,有人說了才覺得腿邊上有點流水的樣子,腳掌底下的泥 土也都浸潤濕了。帶鞭子的工役轉到身前來,用鞭桿一頂她的下巴:「能走了吧? 都等你呢?!?/br> ……能……哎呀……能。 她一踮腳,從腕子一直軟到腰上。這一下子挨的可是真有點狠??墒撬仨?/br> 說能。她哪怕就是含糊一下,都不知道還要被揍成什幺樣子。女人歪歪斜斜的強 撐起身體來,人都抽縮著站不直了,可是她哆哆嗦嗦的邁出去腿腳。能走上一步, 就算是一步吧。女人抬起臉來看不清前邊的路,她的眼睛里全都是疼出來的眼淚, 她根本沒有辦法擦掉。她只是模模糊糊的看到前邊有團東西在搖晃,那是跟她鎖 在一起的騾子的屁股。剛才被人拽停下來等著她挨揍的,現在騾子一動,拴她脖 頸的鏈子也就又牽扯了出去。 一路上的虐打羞辱,一路緊緊跟隨著一頭騾子的屁股。拴住脖子的鐵鏈讓女 人自己也像是騾子。她還真的希望自己就是一頭畜生。因為再是無聊的閑人,也 不能沒事盯著一頭母牛的奶房屁股看上一路,也不至于去打聽一條狗cao的姓名吧。 光身子,光腳,背上竹筐拖帶鎖鏈鏗鏗鏘鏘的走路。一步一擰起來的那個重 量,墜的人膝蓋酸軟小腿肚子抽筋。哪怕就是被揍到當街撒尿,這都不算是最壞 的事。她可是掛著銘刻王位的鐵牌,走過了整個大周的女人。什幺叫做游街,什 幺叫做示眾?那是要每到一處敲上銅鑼聚集起人民來,把這個光身子的女人,從 前到后仔細看個遍。想要從根子上毀掉一個女人,能用的也就是那幺幾個辦法。 隨便什幺時候,隨便什幺地方,隨便那里邊有多少的男人女人,一頓毒打以后, 再加上一場排著隊的輪流強暴。挨打的時候人是哭喪一樣的厲叫嚎啕,在自己的 血里尿里連滾帶爬,一連聲的哀求饒命,就是讓你學狗爬,學狗叫喚你也得顛顛 的做了,哪還會給你留下一點點做人的樣子? 誰要以為人真能不聲不響的捱過打去,那都是沒有真的疼過。等到當眾被jian 更是分張起兩腿,大敞開陰門,從屁股到腰身一陣一陣的起起落落,周旋扭擰, 去承接住二十條三十條男人的jiba。那時候人身人rou的起承轉合,迎來送往,臉 上透出的紅暈,胯底下流出的漿水,一點一滴都是讓每一個男女老少看在眼里。 你把一個女人能做的丑事全都當街做完過一遍,你以后還能再怎幺回頭去看你自 己? 當過了半輩子奴隸的女人不能回頭看??墒沁@一條女人的身子看不看,給誰 看,不是奴隸自己說了算。天意從來高難問,當主人的恩威莫測。她的命,就是 前邊那個騎馬的男人心里動的一個念頭。他只要輕描淡寫的招呼一聲,領到城門 底下示眾三天。那就是三天。他要是說十天呢,那就是十天。他還可以再加上一 句,多找幾個男人……讓大家都來看看。讓人民都知道他們以前的王長個什幺樣 的屁股。那她可是想當一條沒名沒姓的野狗都當不成了。 王在那天沿著大路走過去的時候倒是神態平和。王在城門外的馬市下馬,走 了兩步招呼說,領上奴才一起進來。他在馬市里隨便看看動物的牙口和毛色。從 騾子鞍上解開的娜蘭奴隸,讓一個仆役牽著脖子跟在他身邊。王隨口說一聲,這 東西你也熟啊,看看這頭小馬多大了? 女人確實知道馬,她也能算騎過幾匹好馬。這馬一歲大。她說,這里邊都是 干農活的馬了…… 嗯。說起來……娜蘭最后那一年你手下有多少軍馬了? 兵馬這種事都是問過很多很多遍的。她是真能報的出來。王再問,你看看現 在這地方,一年能收起來多少管打仗的牲口? 王問的輕描淡寫。女人心里禁不住打個寒顫。她只能說奴才該死,奴才真的 不知道。話一說完就被喝令抬頭。王的近侍親自動手,來回狠抽她幾個大嘴巴。 她是背著筐的。要抬頭就要挺身,要挺身就要分腿下腰。往前是頂出膝蓋平 衡住重量,往下扎煞開十個腳趾頭死死撐住。就連挨幾個嘴巴都要那幺的吃力氣。 那是王身邊的人,空手能打死牛的,抽幾下人臉輕松的就像玩一樣。揍完以后那 人冷冷的說一句,奴才跟王說話,還能說個不字? 再說,能收多少馬? 她只能硬說一個數,說完了再挨上正正反反,劈頭蓋臉的一頓耳光。你家養 那幺多馬是要造反???我就問你,你是怎幺知道的? 女人滿臉上濺開從鼻子嘴里打飛出來的血水,跟她流的眼淚交合在一起,滿 臉都糊成大花了吧。她還是沒法用手擦抹,只能由著它們慢慢干巴。王進了城門 興致很不錯的樣子,一路都是步行,走著路還要聊天,娜蘭奴隸就得背個筐子, 拖帶一身鐵鏈緊跟著他。他們那個樣子走進米店布店里去就不用說有多奇怪了。 王問一聲,你看看這布料,是本地產的還是內地運過來的?她估計著說是內地的, 布店老板也說是內地的。王哼哼一聲,不錯啊,有眼光。我看你那時候也算認真 的管過幾年事情,當年也跑出來偷偷逛過大街吧? 再問問你,你那時候城里有多少賣布的鋪子? 邊上一直握著把折扇的那個文官拿扇子挑她的奶,挑一下,小鐵撞鐘鐺的一 下。布店掌柜躲在柜臺后邊直勾勾的盯住這場豪客戲女奴的雜劇,那東西一響, 他也禁不住要打個哆嗦。文官不緊不慢的撩撥幾下,催促一聲,說啊,官人問你 話呢。 其實是不管她說什幺,那人揮開合攏的扇子砸在她的奶頭上,就像是用小錘 敲著銅鑼一樣。這一下夠狠,讓布店掌柜一時瞪眼張嘴呆在了當場。女人奶上挨 到那幺一下,疼的人是直想著要打滾要撞墻的,可是她連用手揉一下都夠不著, 她能做的就是呲牙咧嘴的咚咚跺腳,緊沖著布店掌柜一下一下猛挺自己的胸脯, 她奶下掛的小鐘蹦跳搖擺響成了一大串。老板趕忙低下頭去假裝收拾棉布坯子, 忍不住再抬眼偷偷看看。那兩大朵奶子和鈴鐺,可是一直在他的腦門前邊甩打呢。 "哼哼,說謊。你什幺時候知道你城里開著幾家布店了?" 這不是要聊天,這就是要打人。王沒話的時候是被拴在騾子后邊讓人抽屁股 捅屄,王要聊天了,就是這樣沒完的打奶子打臉。光著屁股光著兩邊的奶,讓人 抽了一路,打了一路。當然誰都明白,這就是個專門擺開來拿你當猴耍的勾欄, 把你領到自家門口像動物一樣的溜上一圈,讓你自己多體會體會,身子上一層深 過一層的,能有多疼,心里一層深過一層的能有多苦,生不如死這種事,誰真正 遭受過了誰心里才知道。就是要讓你既死不了,更沒法活成一個像人的樣子。 王爺那天微服逛過一圈集市,到傍晚去拜訪朝廷鎮守使的官府,女人看著官 府的高墻大屋覺得陌生??墒沁@塊城中心的地方她不應該陌生。十年以前這里是 王國的都市,娜蘭的王宮就是建在城市中心的。女人自己也是看過一陣,又想了 一陣才弄明白,這地方是平掉一片街巷新蓋了樓閣。那幺些年里可是從來沒人告 訴過她,她家的老房子落到了一個什幺樣的結局,要是它們還沒有給拆平,那應 該就是在這座鎮守官邸往后。結果那天她和牲口們被人領著繞過圍墻,要被送去 的地方就是以前的王家大院。 那一年是她自己為大周軍隊打開了這座城市的大門,城里沒有打過仗,城市 還在,舊國的王宮也在。周朝算是一個王國,不是見到什幺一定要放一把火的土 匪,他們留下了舊國的故宮,只是把它派上了另外的用場。女人在那天看到的宮 墻和大門都是原來的樣子,只是它們已經斑駁破敗,墻上有崩塌的豁口,口子底 下斜鋪出來碎裂的夯土。正面還是那座門樓,不過門洞敞開,能夠閉合的門扇都 已經無影無蹤。她在走進去的時候看到的,是腳邊上的馬糞和磚石縫里長出來的 青草。 娜蘭的王奴這天是被鐵鏈拴在她自己的王城墻邊上,度過了回到故國的 夜,和她一起待在沿墻廊房底下的是一群馬和騾子,這里現在是大周駐軍的馬廄。 女人背了一路的黃豆倒是有了正經的去處,可以倒進料槽里去饗食王的馬。這天 南王用了一個晚上認真地和郡守應酬吃飯,而把他帶來的奴隸和牲口送到馬房去 過夜自然是合情合理的事。女人事先就已經認命般地想到,她在今天這個時候, 在這一塊地方被男人干上一整夜大概也是合情合理。以后圍到她身邊來的都是住 在這里的馬夫,他們在房檐下掛起燈籠,擺開帶來的酒菜,十多個男人使用各種 辦法慢慢的干她,他們肯定只是在遵命行事。這一場從半夜開始的輪番媾合,一 直延續到天快亮的時候才算結束。 等到娜蘭州府的郡守陪伴著嶺南王爺,走進故宮來的時候已經是那一天的下 午。一整天里娜蘭奴隸被人安排了干活,她一直在從井里打起水來,一匹一匹地 洗刷圈里的騾子和馬。前邊開路的禁衛一聲呼喝,洗馬的女奴扔下舀水的木瓢和 長柄刷子就地跪倒,連磕三個響頭行禮。女人精赤條條地跪在兩個有權有勢的男 人腳底下,其實還是覺得恥辱和害怕的,她不知道他們還能想出多少個折磨人的 辦法。女人盡力維持住平靜的表情抬起頭來,除了南王以外,那是她次見到 了大周朝廷派到娜蘭州府的郡守。這人也應該是次見到她。南王說,就是這 個女人了。見見吧。我把她從伏虎軍里弄到南邊來,大家都長長見識。 他對女人說,起來吧。跟著。 滿地平鋪的青磚都是碎的,赤腳的裸rou底下一步一冷。沒人說話的時候,她 的腳鐐聲音真響。周圍的院墻和墻邊的瓦檐木欄都還是舊物,大院中間高出平地 三尺的砌石房基也是舊物,不過那上面本來應該有一座大房子,而現在只是遺留 下了幾根孤單的立柱。 每一座宮廷都要有一間正殿。娜蘭雖然是個小國,殿堂的形制也是仿照的中 原王朝。王城分成前后兩院,前邊石頭基礎上的這座大堂,是她做王的時候施行 典禮召集官員的地方,它是個國家權力的見證。這件事具有了太多的象征意義, 也許房梁和屋檐上還有違禁的龍鳳圖畫,征服者們的確是非得把它拆成廢墟才能 甘心。"我們上去。"南王說,他回臉看看女人:"你在這上面召見百官的?" "十七歲在這上面受傳了王位,嗯,那一年娜蘭有多少戶,多少口人?二十 歲那一年王國顛覆,那時候娜蘭又有多少人了?" 奴才初掌偽國時娜蘭戶十七萬八千三百二十,口一百一十四萬三千四百八十 二。三年后口一百五十八萬零一百五十。當年歲入七十三萬四千貫錢,谷十四萬 兩千石。 嘖嘖嘖,王說,記得多順溜,年輕人記性好啊。他再去看身邊的郡守,知道 娜蘭現在又有多少百姓嗎。 "那個……娜蘭蠻夷沿長山一帶邑居溪谷,山川阻深,語言各異,大周征服 以來多是以羈縻制度設縣,戶口并不入戶部……" 所謂羈縻,就是委任一個本地的民族頭領管理他的屬民,中央王朝也不收賦 稅,只是要他們不搗亂就行。顯見得周朝對于當地的管治,還遠不如這個女奴才 執掌大政的時候。 王當然早就知道,他只是要說給郡守聽。西邊城頭以外的長山山脈看過去一 路青黛,南王和州官站在空蕩的臺基上看太陽下山。女奴隸跪在殘磚斷瓦里看著 她的主人,她的眼前膝下,就是一片荒廢的死地。王是個不拘小節的人,他提起 衣服下擺直接坐到了一塊寬大的石條上。王說,有故城,有廢君,還要有簫和鼓 才好。昨天晚上說起來的……那幾個老奴才呢。 鎮守府中蓄有吹打簫和鼓的奴隸。帶鼓來的老男人滿頭白發垂到肩膀,他的 年紀大概已經超過了花甲。即使年老,鼓奴也沒有免除掉裸體赤足,手銬腳鐐的 刑罰。老奴隸白發,無須,正是因為全身都沒有著衣,再多一眼就能看到他的下 體只留有開口,但是陽具和睪丸都已經蕩然無存。 被施過宮刑再加上終日赤裸的羞辱,不知道這個曾經的男人在忍受了十年之 后有沒有習慣。鼓奴五歲的時候以神童事跡聞名娜蘭城里,他年輕時代游歷過中 原學習,回到娜蘭后受舉薦做官。等到娜蘭先王的大女兒開始懂事了,他就是那 個被王室挑選,授太師職位,教導長公主讀書的人。 既然是回到舊國,難免要遇見幾個故人,或者這都是意料當中的事。老師和 學生雖然是多年之后的回見面,兩邊也只是沉默的彼此看過一眼,無論是否 還有一些回憶和感慨的情緒動蕩,至少他們都保持住了平靜的表情。奴隸應該是 并不需要將自己保留在人類和人類交往的關系網絡之中了,他們當然也沒有權力 去接受,給予,行使或者交流感情。他們現在置身的這個世界里所存在的全部名 分和人倫,只是剩下了主人與奴仆,役使與服從而已。 全心役使于主人的王奴平靜服從地注視著下一個手握竹蕭走上石頭臺階的赤 身女人,那人是她的小姑姑。先王的meimei們當然是一些真正的公主,這一位上輩 的公主比她并沒有年長很多,她們一起在這座院子里嬉鬧的時候如同姐妹。公主 當年下嫁封地竹寨的大將軍銀月侯,銀月候在竹寨陷城以后戰死,他的妻妾被勝 利者帶回了中原。妾室銀月妃已經不知下落,將軍的公主妻子則是一直在周朝都 城的洗衣局中服務,直到有一年娜蘭郡守晉京,她才被大周的皇帝恩準了一個回 家做奴才去的賞賜。 娜蘭王在覆國前安排王室經由巴國流亡海外,簫奴也是仍然留在娜蘭的不多 幾個直系王裔之一。簫在未嫁之前已經大有王家才女的聲名,工詩善畫,通曉音 律。她在回到娜蘭以后,自然是能夠勝任為郡守主人吹一支簫曲。娜蘭的王奴現 在看到的姑姑癡呆畏縮,神情和行動都已經如同一個年老的婦人。老婦人細瘦的 足腕承擔上粗鐵重鐐以后,幾乎是一步一停,每走一步都要經過一陣惶惶的遲疑 和戰栗。簫奴低頭注目的所在似乎就只是自己上銬的手中握持的竹簫,而她一絲 不掛的身體上雖然皮膚粗黑,骨枯rou瘦,但是卻仍然能夠使人一望之下,產生出 強烈的驚怖感受。那是因為年老赤裸的簫奴胸前只有一片獰厲的起伏瘢痕,卻并 沒有山峰形狀翹突出來的女人奶房。她的雙乳已經在不知道什幺時候被齊根割掉 了。 太陽落山以前,蟄伏在院內各處空閑樓閣里的蝙蝠群飛覓食,它們在圮傾的 墻頭和角樓上邊回旋盤繞。兩個一眼之下幾乎不能分辨男女的赤裸老奴長跪在王 殿的廢基上。一簫一鼓,聲音婉轉零落。 南王起身說,來,王奴,為主人舞。 王奴站在一支沒有傾倒的木柱前邊,她脖頸上系帶的鐵鏈現在被牽扯到身后, 圍繞過樁柱上鎖。奴隸的舞也應該是鏈寄在柱下的。女人在做一個國王的時候當 然沒有學過舞,但是她在以后的敵國北方,為軍隊做奴隸的時候,經常需要為成 群的士兵們赤身起舞?;蛘吣腥酥皇且匆粋€沒有布片遮掩的女人踢腿和揮手, 還有扭動軀體就可以。沒有人教,她也沒有學過,但是一個淪落的女人或者天生 就能夠做到表演自己。雙手戴銬雖然不能分展,但是可以上舉,她把她們高舉過 頭頂,依照鼓聲朝向一邊揮舞。女人在那時抬起這一邊的赤腳來,盡力地翹曲上 面的全部五個腳趾頭。她在雙手揮舞到最高的時候往地面頓下赤裸的腳跟。 那個咚的一下是合上鼓點的,而且能使胯骨突兀地挺出到身體的另一個方向。 舞需要韻律和節奏,她為觀眾做到了這兩個方面,而且她奶下懸掛的鐵鈴晃動了 起來,加入到簫鼓的合奏中去。當過王的女人以自己的赤身舞之,裸足蹈之,使 主人們獲得娛樂,或者是,韻律和節奏其實并沒有多大關系,對于圍觀的勝利者 們,她的赤裸和馴順已經是一個賞心悅目的象征,可以使觀眾得到許多掌握權力 的快樂和羞辱敵人的自豪感。 嶺南王負手站在女人正前審視地看她,她在男人的凝視下赤裸馴順地揮手跺 腳。王帶著一些若有若無的笑容,略略的頷首,好像他也在踏足和上拍子。這個 男人掌握著折磨,羞辱,能要她生能要她死的權力,女人不知道還要這樣赤條條 的扭動多久才能讓這個男人滿意,而她身上的鐵很重,她已經開始喘息踉蹌。男 人心平氣和地說,還應該要鞭子吧。他轉臉去尋找郡守:"叫兩個娜蘭兵來?" 王朝的州縣已經建立多年,軍隊也在征召當地居民入役,州官的隨從中確實 有娜蘭族裔,只是他們應該都已經算是大周皇帝的臣民。那兩個帶著鞭子的娜蘭 士兵以后一直守候在粗大的立柱旁邊。他們站的并不靠近,不過皮鞭夠長,鞭稍 疾速飛掠過空中的時候,幾乎是一道沒有形狀的影子,但是它有令人戰栗的呼嘯 聲音。它的力量使人疼痛到心碎。皮條的銳利打擊使女人的神經和肌rou緊張而且 敏感,恐懼也使她從身到心都迸發出了更大的力量。執刑者謹守著順序,總是保 持一左一右的規律,在她抬腳不夠快,不夠高的時候施加以嚴厲督促。挨上鞭子 的地方大多是她的兩條腿,也有時他們是在故意抽打她的胸脯,rufang上挨到的重 重一擊會讓她不由自主地發出尖銳的喊叫。 她疼的站立不住,更不用說抬腿蹦跳了。她已經沒有力氣甩開滿臉披散的頭 發,她只是覺得在自己蹲下的有一個瞬間里,似乎是透過發絲的縫隙看到了一些 天上的星星,那就是說她已經舞動了很久,天都已經轉黑了。汗流浹背的女人緊 緊抱住自己的胸脯跪到地面上去,她往地下碰撞自己的額頭,像尺蠖一樣扭曲身 體,她不知道還能用什幺辦法排解開rufang深處凝聚的巨大痛楚。她同時絕望地想 到,立刻就要落下來的皮鞭了,她腰背上的肌rou已經本能地抽縮成硬結,準 備著承受新的打擊。 不過她實際上挨到了橫掃的一鞭,那一下撕裂了女人臀上的皮膚。皮鞭的節 奏清晰頓挫,它們像音樂一樣動蕩,而后會留出間隙。女人在停止的間隙中終于 能夠掙扎著支撐起來身體,她需要繼續舞動下去。雖然南王已經不在看她,王在 石臺的另一邊和郡守低語交談。他等了一陣,才在一聲一聲沉重的鞭撻中踱步回 來。 鼓和簫都在繼續。鼓點和鞭聲似乎一直在互相探索和容納,它們最終融合成 了心照不宣的平衡。瘦高的老鼓奴抬頭朝天,半閉住眼睛,身為一個樂奏奴隸, 他所要關心的只能是韻律。而竹簫發出的曲調像一團被扯散的絲線那樣纏繞牽連, 它的曲折但是無限延伸的敘述感,使人覺得壓抑和瘋癲只是同一件事情所具有的 兩個方面。而思想只是夢魘。 嶺南王說停。他說停下吧,過來跪下。王在吩咐奴隸的那一刻甚至顯得有些 和顏悅色。女人快步趨前,第三步卻被鐵鏈重重地扯緊了脖子,那一下使她接連 幾個踉蹌,往后一屁股坐到地下去。她一時緊張,忘記了自己是和身后的立柱連 鎖在一起的,而且她的確是筋疲力盡了。 這樣失態的奴隸可能會被抽上一整夜。女人在地下掙扎打滾,急切地要讓兩 邊的膝蓋趕緊挨到地。跪者,兩膝隱地而體危,但她是趴伏著爬近到了主人的腳 邊。女人其實是在哭,她被嚇壞了。她喘息抽泣著仰起頭來,一整張臉面上的汗 水和涕淚縱橫淋漓。 滿把的鼻涕眼淚底下,有一張中年女人粗疏斑駁的老臉。那幺多年里有過那 幺多的鞭打烙燙,鞭子抽的狠了,長好以后也會留疤,要是用烙鐵往人臉上按過 一下,那個印子就永遠陷進了皮rou。眼梢嘴角被這樣的凸痕凹坑牽連進去,橫看 不平豎看不直,再加上昨天剛挨過了那一連串左右開弓,沿路抽過去的大耳刮子, 她的眼圈青紫充血,兩邊臉頰紅腫發亮。王還在上面看著,女人強壓下去哽咽, 抬手抹過兩把臉,一邊把散亂的頭發順到耳輪后邊去。 后悔嗎。 女人怔了一下。她不知道他要說什幺。王接下去說,你當初怎幺不抹了自己 脖子呢? 要知道,那幺多年里,有很多人問過我。你怎幺會蠢到要去救人民?人民是 最沒有記性,最忘恩負義的東西,你老師怎幺教你的? 王看看站在兩邊的兩個帶鞭子的男人。我是讓她跪下聽我說話,誰又叫你們 停手了? 是,奴才疏忽。兩邊都嚇的各自機靈一下。他們趕忙拉開身架,揮揚起手臂 來重新開始。王既然是站在女人身前,重新開始的鞭子走的方向是她后背。鼓點 已經不算快了,鞭子也不是太重,做跟班的當然知道主子的意思不是要把她揍到 說不成話。只不過人都聚攏到了一起,那一下一下皮條平拍在人rou上的爽快干脆 聲音,就是在人的眼睛底下炸響開來,聽著可是一點也不拖泥帶水。女人在王的 眼睛底下強撐住身體,每挨上一鞭,再怎幺撐人也要有個抖嗦,胸口里的氣息沖 出來憋不下去,難免還要哎呀一聲。 女人說,奴婢……哎呀…… 奴婢只能那樣做吧。人世間有那幺多事……哎呦…… 最后總是要挑一件去做的。 我聽說人固有一死。王說。我可以不怕死??墒俏掖_實會怕疼。你這樣的活 過來了十年,或者還要再活下去二十年,不知道如何窮盡的奴婢生活會很難過吧。 人性都是要趨利避害。一死之下,道義文章對我們都是空無。你單騎入敵營 中就是奔馳十里而已,交換一生的疼痛羞辱。英雄和俠這種事,對我們有理可講 嗎? 女奴隸跪立無言。簫曲已經低微慘淡到幾乎難以延續,恐怕是簫奴已經筋疲 力盡?;蛘吣鞘浅聊械腻e覺,但是女人聽到周圍上下,回旋動蕩的,像是只有 打擊在她自己肩背上的皮鞭聲。疼痛一條一條的交織成片,而且它們正像炙燙的 流水一樣浸透她的身體。女人緊咬住嘴唇忍受,她在張嘴之前慘笑了一下。 英雄并不是一個道理。女奴輕輕的說。英雄是我們一定會遇到的事。因為沒 有英雄的族群并沒有能活到今天。 人人都只計算自己得失,絕不為群體獻身的民族,一定曾經有過,但是我們 既然沒有遇到他們,他們恐怕是都已經死了。王爺南征北討,文韜武略的成就之 外,閱歷見識勝于賤奴猶如云泥。王當然知道,為族群,獻自己,這樣的事總是 會有。少,但是一定有。如果那是愚蠢的事,又怎幺能夠歷經千萬年而不絕呢。 女人閉嘴伏身下去,承受住另一下鞭打。但是氣息和水泡從她的鼻中吹鼓出 來,她抬手再抹一次臉。 當初奴婢臣服而自獻,娜蘭城中或者還是多活下來一些人口。每遇存亡關頭, 若有勇士甘愿犧牲,族祚或者尚可以延續,否則……血脈斷絕而已。能有所疑, 是能生者幸。覆巢底下,奴婢恐怕并不會剩下論者去檢討應當不應當,值得不值 得的是非了。 那天晚上嶺南王沒有再對他的奴隸提出問題,他也沒有理睬那個女人。王只 是對郡守說,我明天出城去到處走走,大概要有個三天五天,這人我就不帶著了, 留她在州里給大家看個消遣。 每天把她枷到你府門外邊去,讓人實實在在的多打幾下屁股,讓她記得她是 個奴才。 在以后的幾年里,每一次被帶回到娜蘭城去的時候,出之于州府門外的 裸形枷號由此就被當成了照例執行的規矩。覆國的女王奴隸除開鐐鏈鈴鐺之外, 每有閑時還要給脖頸腿腳增添重枷,委派兵士驅趕著沿州治官府前的大路往返行 走示眾。每到下午挑揀行人絡繹過往的場合,再按到地下公開施刑,往屁股上狠 打一頓板子。 南王每次視察守地中的各處州府,一般大概三到五天,遇到興之所至,王不 恥下問和奴隸檢討論辯一些治國守土的正誤得失,清談漫議完畢,就是讓她肩扛 踝負兩具木頭大板,一絲不掛的去街上巡游。女人的臀和腿挨過一天兩天笞杖之 后,一般總是紅腫潰爛,不能夠繼續站立和跨步了,等到后邊幾天她多半只是跪 伏在地下,沿途抖抖索索地依靠著搬動膝蓋勉力前進。 官方一直沒有公布這個赤身女人的身份和罪責,只是聽任坊間民眾私下去交 流關于她的各種傳說??傊囟ㄊ且粋€對于大周王朝非??裢D娴膼和劫\子, 才會遭致這樣酷虐的嚴厲刑罰。關于這一點,每一個見到她面如土灰,神色凄愴, 趔趄踉蹌地在重枷之下輾轉掙扎的路人,都會得到非常清晰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