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需要你,我好需要你。
今天還是他的生日啊。 余瓷怔怔地躺下,視野里蒼白的天花板空洞、灰敗。 被砸爛的吉他不停浮現眼前。 陳永華不僅沒有關心他的傷,舉起桌上的花瓶向他腦袋砸過去。還好他手臂擋了一下,不然現在該在醫院,而不是臥室。 從她的視線,看不見他的表情。 余屏音倒是沒有太著急趕她上樓,讓她看了半晌,才居高臨下地問她,“知道后果了嗎?” 余屏音指的并不只是陳瑕。 她的生父也是一個獨獨欺凌小孩子的暴力狂,讓他跟陳永華呆一塊,或許還能進行一番打小孩哪里最疼的討論。 余屏音在提醒她,那一些她攔下自己生父的日子。如果沒有余屏音,她早就被打死了。 但那些記憶太模糊了,九歲生日一過,余屏音就宣布,不許他再打余瓷。 甚至因為他打余瓷,鬧了離婚。余屏音一個人帶她走。 那會兒,mama是愛她的。 她想。 mama說,小瓷的皮膚像白瓷一樣白,要好好保養,不能留下傷。 直到上了高中,她才緩過勁兒來。mama美好的祝愿,給的從來不是她。 是她白皙的肌膚,柔順的長發,還有那些懂事、聽話,像屬于mama的瓷娃娃。 “我知道后果了?!彼@覺自己的嗓音也像玩偶。按一下胸口,就能發出任何想聽的話。 “上樓吧,早點睡?!庇嗥烈舻囊暰€落回那一場好戲里。 她匆匆洗完澡,直挺挺地躺了好久,睡不著。 偷偷下床,光著腳推開房門,落下輕盈的腳印。 木地板剛打過蠟,黑夜里泛著月色的光。 少女站定陳瑕房門前,嘗試推門。里面鎖住了,推不開。 輕輕敲門,余瓷壓著聲音問,“陳瑕,你還好嗎?” 耳朵貼住門板,細細地聽。里面沒有任何聲響,聽不出來陳瑕是不是睡著了。 余瓷自顧自地坐下,背靠冰涼的門板,冷意從腰脊一路升到后頸。 “你怎么睡這么早啊,”她喃喃自語道,“陳瑕,今天怎么沒有給我留門呢?” “你鎖著門,我進不去?!彼穆曇魩Я艘稽c沙啞的鼻音。 “你開開門吧,我知道你難受,難受可以對我說呀?!?/br> “我還沒有跟你說生日快樂,還沒有為你慶祝,沒有唱生日歌,沒有吹蠟燭,沒有說‘許個愿吧’,”她深深地吸了下鼻子,“還有二十分鐘你的生日就要過去了?!?/br> “陳瑕,讓我見見你吧?!?/br> 昏沉的月光照不進空寂的走廊,少女抱住雙臂,蜷縮著靠門坐下。她肩膀微顫,把臉埋進臂彎里。 “陳瑕,不是說好了的嗎?” “明明是你不愿意結束……為什么在這種時候拋下我?”她聲音輕顫,胸腔上下起伏。 她像小孩子一樣地耍脾氣,那些溢滿的淚水,終于沖涌出來。 “我現在需要你,我好需要你?!?/br> 房間的另一邊,陳瑕無言地也靠在門板上。 門板冰涼刺骨,他恍若未聞。 他從前一直不把余屏音說的話當回事,事實上,他不把所有大人說的話當一回事。 可今天余屏音的那句話卻深深地刺痛他。 “她不像你,她是要考好大學的?!?/br> 他是余瓷的絆腳石,他一直很清楚。 也是他扯著她,不允許她一個人獨自回歸光明的亮面。 他很自私。陳瑕認了。 杯中球冰逐漸融化,酒液變得寡淡無味。 一門之隔,她的泣訴無比清晰。 他寧可她罵他,還能好受一點。 自己實在是太壞了。 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總會有喘息的時候。 他搶占了先機,用弟弟的名義作弊。 只是害怕深夜獨留他一個人。 最開始,最早就是她動惻隱之心。 他跟陳永華頂嘴吵架,陳永華打他打得半死,玻璃杯砸他身上,玻璃渣碎得到處都是。半夜余瓷拿著一小瓶碘酒和棉簽,給他送藥。 她不該踏入他的房間,畜牲都恩將仇報,他也是。 那一日她脆弱如同雛鳥,而他這種壞人,看著她無聲滑落的淚水,毫不動搖。 當作無聊生活的調劑,把她這個道貌岸然的好學生拉下水。 “我有好的紓解方法,”他用刻意偽裝的同情嗓音,“能讓你忘卻煩惱?!?/br> 而如今,他也分不清怎么做更好。 也許他應該放開她,她有更屬于她的生活。 那里明亮、耀眼,在地面之上。 剛做出決定,他聽見門外傳來小聲的、有些走音的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她的聲音時而因抽泣而阻斷,唱完一整首歌,她抽了抽鼻子,用故作開心的腔調,“許個愿吧?!?/br> 生日的二十三點五十九分五十九秒,陳瑕無比真摯地許下愿望: 希望余瓷永遠自由、快樂。 逃離我,逃離過往,去往屬于你的光明未來。 遠一點,再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