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新朝 第30節
裕和回:“就在外頭候著?!?/br> “帶進來?!?/br> 于是五花大綁的吉安被壓進了沈雁清的書房里。 紀榛一策馬離開他就在京城一家客棧躲起來了,卻沒想到昨夜就被逮住,直押到了沈府。 吉安是個忠仆,一進內就道:“沈大人,你殺了小的吧,小的絕不會泄露公子的去向?!?/br> 沈雁清揮手讓其余人出去,只留下裕和。 他從容不迫地走到吉安面前,輕聲說:“你是紀榛的侍從,我不會殺你,我亦無需問你紀榛往何處去?!?/br> 吉安困惑地看著沈雁清。 “蔣蘊玉回京了?” 吉安愣住,滿臉詫異。沈雁清印證了猜測,眉目沉抑,接著道:“紀榛要隨他去漠北?!?/br> 已不是詢問,而是確定。 吉安見沈雁清已經知曉,瞪眼干脆說:“我家公子跟小將軍兩小無猜,本就是金玉良緣,如今不過是順遂天意。沈大人,這四年你是怎樣對待公子的你心中清楚,你既不喜公子,就放他另覓佳偶,也算你欺瞞公子的補償,何必非要趕盡殺絕?” 裕和瞥見沈雁清晦暝的眼神,心中陡然一駭——他家大人這是動了殺心。他連忙阻止吉安再往下說,怒斥道:“少夫人對大人真心日月可鑒,你少在此挑撥離間,大人,你別聽他胡說八道?!?/br> 沈雁清唇瓣緊抿,片刻,吩咐下屬將吉安拖出去關進柴房。 裕和說:“大人,吉安狗嘴吐不出象牙,他到底跟了少夫人多年,你別跟他一般計較?!?/br> 沈雁清無言,走回案桌前拿起小毫,新的宣紙上又新添一個又一個的“榛”字。 裕和正想松一口氣,卻見自家大人似是忍無可忍,抬筆的手一頓,繼而冷著臉狠狠地將沾滿了墨的紫毫摔了出去,濺了一地墨花。 “傳我之令,不準給少夫人的隨從送吃食,少夫人什么時候回府再給他松綁?!?/br> 裕和咽一口唾沫,噤聲不敢勸言。 作者有話說: 高傲的沈狀元從人后到人前的破防三連:指尖微顫、捏裂木盒、摔筆! 第29章 凜冽寒冬,下起了細碎小雪。 易執冒雪到沈府拜訪,跨過門檻時被絆了下,低罵了幾聲加快腳步進院。 裕和守在書房門前,見了來人急忙引見,小聲說:“易大人您來得正好,快勸勸我家大人,都一天一夜未闔眼了,少夫人.....” 易執抬手,“我正是為了此事而來?!?/br> 他說罷推門進屋,正在練字的沈雁清聞聲清淡地撩他一眼,又不動聲色地繼續下筆。 易執驚詫地望著堆滿了案桌和地面的宣紙,走過去瞧,每一張寫的竟全是紀榛的名字,筆鋒有穿透紙面的力度,足以窺見執筆之人內心的喧囂。 “你這是?”易執滿腹的話因眼前場景卡在喉中,頓了頓才道,“紀榛的事我聽聞了,但你也不必一副要將整個京都都翻過來的架勢吧,你向來穩靜睿思,如此大動干戈,信不信等明兒個一上朝,定會有人參你沈學士行事放肆?!?/br> “派出去的人手皆是我沈家真金白銀雇傭的,”沈雁清將紫毫掛在筆架上,“我尋我的妻子,理之當然?!?/br> 易執被噎了下,“你現在想起紀榛是你的妻子了,那紀家.....” 他到底無法苛責好友,一頓,又氣言,“沈雁清啊沈雁清,我跟你相識近二十載,自以為對你有幾分知悉,可我現在真是看不懂你。你追隨三殿下不知會我一聲,我尚且當你明白我不欲卷入風云,不同你一般計較??申P乎紀榛,你究竟作何想法?” 沈雁清將半卷起的衣袖放下,徐緩地整理一沓沓宣紙,他不答易執的問話,只是不冷不淡道:“紀決還在獄中,紀榛走到天涯海角也得回來?!?/br> 易執嘆道:“你亦知曉紀榛在乎紀決,偏偏你!”他搖頭,“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要是覺著難聽就左耳進右耳出不必理會。當年你與紀榛成婚是無可奈何,如今又鬧到這等地步,依我看,你二人許是有緣無份,不如就放他.....” “易執?!鄙蜓闱謇渎暣驍鄬Ψ降脑?,“我將你視為知己好友,但這是我的家務事,到此為止?!?/br> 易執看出沈雁清的執著,沒有再勸,唉一口氣,“既是這般,我易家也有些閑散的人手,一并撥給你用罷?!?/br> 沈雁清這才斂去寒色,頷首,“多謝?!?/br> 窗外雪紛紛,又近落日。 兩道灰布衣影埋于昏暗的街巷口。紀榛望著不遠處的黃鶯樓,平常這個時候,樓里的小唱皆會出來掃地,可現在門前卻空無一人。 蔣蘊玉將紀榛扯回來,“這處亦定也有人看守,不宜多待?!?/br> 昨夜二人從破廟離開后換了粗衣趕往城門,可到底去遲了一步。守城衛已在核查出城百姓的身份,其中不乏認識蔣蘊玉和紀榛者,他們不敢冒險,只得換了路線。 可竟連出城的偏僻山路也多了不少守道之人。 整個京都就像一張大網,竟是插翅難飛。 紀榛嬌生慣養,從未如此狼狽地奔波過,早就筋疲力盡,他不想拖累蔣蘊玉,咬著牙強忍了下來??扇缃褚娺B黃鶯樓都被看管了起來,心中不禁有幾分絕望,連帶著竭力忽略的大腿內側之傷都劇烈生疼。 他邁開步子,倒吸一口涼氣,五官都揪了起來。 蔣蘊玉回頭,“怎么了?” 紀榛雙腿顫顫巍巍,終是忍不住哽咽道:“我腿疼.....” 蔣蘊玉聞言攙住紀榛,沉聲道:“前頭有個無人的廢棄茅草屋,我們歇一會再走?!?/br> 進了茅草屋,蔣蘊玉點燃火折子,詢問紀榛何處磕碰著。 紀榛半蜷著腿,低聲說:“騎馬的時候似是磨破了?!?/br> “我看看傷口?!?/br> 紀榛實在疼得厲害,眼下這種情景也由不得他扭扭捏捏,想了想掀開長袍。 只見他的大腿根處原先雪白的長袴已有淡色血跡。 蔣蘊玉眉頭一擰,下意識厲聲道:“你傷成這樣,怎么不早說?” 紀榛委屈地縮了下脖子,“我不想耽擱行程.....” 他頸部也有離開沈府時被削尖了的樹枝磨破的傷,東躲西藏一日,滿身塵灰,哪有從前半點金貴小公子的模樣,可憐得像是只在泥濘土地里打過滾的臟兮兮小羊羔。 蔣蘊玉深吸一口氣,“還傷著哪兒了?” 紀榛晃晃腦袋,他覺著哪兒都酸,哪兒都疼。 蔣蘊玉沉吟片刻,去卷紀榛的袖子,手臂上也有些撞出來的青淤,想必衣衫下的撞痕只會多不會少。 這些磕碰倒是其次,紀榛腿上的傷才最緊要處理。 蔣蘊玉把火折子給了紀榛,囑咐道:“我去外頭尋些水,你在這里待著,哪兒都不要去?!?/br> 紀榛望著伸手不見五指的茅草屋,強壓恐懼點了下腦袋。 片刻,蔣蘊玉去而復返,還不知從哪兒偷了別人家晾在屋外的干凈布帛。 紀榛的皮rou已經和長袴黏在一塊兒,脫不下來,蔣蘊玉拿了匕首一點點割開血布。 紀榛原還很是難為情,可很快的就痛得無法顧及其它,打著抖低低哭著。 蔣蘊玉在沙場上聞過血腥,若是旁人這么一點小傷就痛哭流涕,他定要打從心里嘲諷,可當對象轉換為紀榛又合情合理——好似紀榛本就該被捧在手心里,半點兒苦都吃不得。 他快速地用水流沖過傷口,又撒了些隨身攜帶的金瘡藥,再拿布帛扎緊,一套動作行云流水,沒有半點兒旖旎心思。 紀榛眼淚糊了一臉,嗚咽不止。 蔣蘊玉胡亂用手給他擦眼淚,揶揄道:“這么點小傷就哭成這樣,軟骨頭?!?/br> “你才軟骨頭?!?/br> “我受了傷可不像你會哭鼻子?!?/br> 紀榛瞪眼,“你再說!” 蔣蘊玉逗他,“我就說,你拿我怎么著,軟骨頭哭鼻子.....” 紀榛覺得丟臉,羞惱地拿掌心捂住蔣蘊玉的嘴,蔣蘊玉瞬間安靜了下來。 兩人離得近對視著,紀榛掛淚鼓腮,得意道:“我堵著你,看你還怎么笑話我?!?/br> 蔣蘊玉只靜靜看著紀榛,眸光漸深。 紀榛不明所以,弱弱道:“怎么了?” 蔣蘊玉慢慢地扯下紀榛的手,情不自禁地湊上去??删驮谒钠桨陮⒁丛谝粔K兒時,紀榛驀地偏過臉,于是蔣蘊玉只親在了他的面頰。 紀榛縮著肩膀,呼吸放緩了,睜著眼睛望向前方,動也不敢動。 蔣蘊玉頹敗地閉眼,虛虛地擁住他,澀然道:“你心里還有沈雁清?!?/br> 紀榛垂眸咬唇。他戀慕沈雁清整整四載,縱是決心要離開,也難以在朝暮間收回沉積多年的愛意。更何況,他著實被蔣蘊玉的舉動嚇了一跳,明明在斗嘴,怎么突然要親他呢? 他又想起沈雁清,沈雁清從不肯與他擁吻。 紀榛現在終于明白了,原來對一個人沒有風情月意時會下意識躲開..... “無妨?!笔Y蘊玉抬眼,“待到了漠北,你見識了廣袤的沙洲,品賞過熾熱的紅日,你興許便會發現,京城的天比井底還小,小到你看不見別的人.....” 紀榛眨眨眼,嘟囔道:“你在罵我是井底之蛙嗎?” 蔣蘊玉白費一番隱喻,頓覺又氣又好笑,彈一下紀榛的額頭,“笨死了?!?/br> 紀榛很想問方才蔣蘊玉為何要那么做,可隱約覺著問出了口他與蔣蘊玉往后的相處就無法再坦坦蕩蕩,到底將疑惑壓到了心底。 漠北,他無聲地念著這兩個字。 那會是怎樣的一個地方? — 接連兩日,蔣蘊玉和紀榛都無法離開京都。別說紀榛,就連蔣蘊玉都未料到沈雁清會布下天羅地網尋人。 再這樣下去,他們怕是真的要敗露行蹤。 第三日,就在蔣蘊玉都有幾分束手無策之時,終于迎來柳暗花明。 二人在前往城南山林的路上遇到了曾在南苑有過一面之緣的王鈴枝和陸塵。 蔣蘊玉原不想現身,可終究是走投無路只能搏一把。 王鈴枝和陸塵冬日同游,乍一見蔣蘊玉皆驚訝不已。 “小將軍不是該在疆場嗎,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