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新朝 第18節
紀榛半點兒不慌,拿過兩只箭矢,微瞇著眼睛丟出去,竟是雙耳。 周遭已有鼓掌聲,“好,好準頭!” 紀榛得意地朝沈雁清一笑,“如何?” 沈雁清難得沒有否認他,“不錯?!?/br> “只是不錯?”紀榛輕哼,“讓你瞧瞧我的本事?!?/br> 他說著又要了兩只箭矢,繼而背對著銅壺。 太久不曾投壺,他一時有些拿不準準頭,手腕轉動估摸著距離。 沈雁清只是靜靜地望著他,許是日光太盛,紀榛竟也變得光彩溢目。 紀榛猛地將箭矢擲出,沒什么底氣地回頭去看。見中了雙耳,眉眼間迸發出璀璨笑意,高興得在原地蹦了幾下,揚聲再問:“如何?” 沈雁清心神微動,擲出箭矢的動作竟一時不穩,并未中耳。 他收回手看著歡欣雀躍的紀榛,夸贊:“甚好?!?/br> 在旁觀賽的李暮洄撫掌擊節,問:“沈大人認輸了?” 沈雁清倒也不開脫,頷首,“自愧不如?!?/br> “既是如此,本殿的這塊羊脂玉歸紀榛所有?!?/br> 紀榛眉開眼笑地顧盼一周,昂首挺胸地上前去拿彩頭。他走到李暮洄面前,伸手去接,豈知李暮洄忽地將玉石揚高了,他的指尖只擦過流穗,不禁困惑地看著對方。 李暮洄眼尾狹長與狐眼相似,逢人帶三分笑,故而才有“玉面狐貍”之稱。紀榛現下與他離得這樣近,覺得這個稱謂再合適不過,只是他總瞧著這笑不大真實,像是一個面具掛在臉龐之上,倘若摘了這假面,底下說不定是什么詭譎心思。 紀榛舉手抓住玉石的穗子,扯了兩下,李暮洄跟逗小孩兒似的沒松手。 “一塊羊脂玉,三殿下莫不是要出爾反爾吧?” 李暮洄睨著瞪眼鼓腮的紀榛,一笑,這才松手。 紀榛拿了牡丹樣式的玉石,左看右看,愛不釋手。 沈雁清走至他身旁,他眼波流轉,抓住沈雁清的手,啪的一聲將羊脂玉放在對方掌心,快意道:“送你?!?/br> 李暮洄眼眸微瞇。 沈雁清本為紀榛將他的告誡拋諸腦后轉眼去招惹李暮洄而惝然,聞言一凝,“送我?” 紀榛滿臉生花,“這是我自己贏來的?!?/br> 不是紀家的什么東西,而是他憑自己的本事贏得送給沈雁清的。 見沈雁清不動,紀榛擔心對方不要,心切道:“我給你系上?!?/br> 也不等沈雁清同意,就奪了羊脂玉垂著腦袋靈巧地將物件系在玄色細帶。 旁人皆以為夫妻二人積不相能,未曾想今日一見沈雁清似乎并不如傳言中那般厭惡紀榛,都有幾分稀奇地看著。 若拋去學識認知,二者一個流風回雪,一個秀美嬌憨,外形倒是出奇的般配。 “雕蟲小技?!?/br> 輕蔑的語氣打破和洽的畫面。 紀榛系好羊脂玉,看向說話之人,是與他在紫云樓有過爭執的禮部侍郎之子張鎮。 這個紈绔怎么總是沒事找事? 紀榛心心念念的羊脂玉已經到手,心爽神怡,又想到臨行前沈母的囑咐,不想跟這人起沖突,瞪人一眼,拉著沈雁清就要走。 張鎮因著紫云樓一事對紀榛有諸多不滿,至今還被好友笑話他連人盡皆知的草包都辯駁不過,丟足了臉面,哪能任人就這么離開。 “紀榛,你敢不敢跟我比賽馬?” 騎術是紀榛的弱項,他半點不上當,“我只想玩兒投壺?!?/br> “你是怕了吧?” 紀榛一仰面,“誰說我.....” 被沈雁清的朗潤音色打斷,“張大人,非紀榛不作陪,實則是他已與我先相約去看騎射,我二人就先行一步了?!?/br> 他也不管張鎮如何說,又向李暮洄告退,牽著紀榛往騎射區走去。 紀榛忿忿道:“他一個常年混跡花樓的酒rou飯囊,我還怕了他不成,比就比,有什么大不了.....” 對上沈雁清“我還不知道你幾斤幾兩”的眼神,不甘不愿噤聲。 兩人漫步前行,微風徐徐,周遭是不停的喝彩聲,時不時有人朝他二人投來好事目光。紀榛挨著沈雁清,心里如同注入一汪清泉,叫他四肢百骸都充盈起來,連步履都輕快許多。 若是能一直和沈雁清這般和美該有多好? 紀榛踢走腳下的一顆小石子,抬眼見到兄長就在不遠處,欣喜道:“我去尋我哥哥?!?/br> 他欲將手從沈雁清掌心里抽出來,未能成功,不解地望向對方。 沈雁清盯視紀榛眉眼間的喜意,幾瞬,才緩緩地松開五指。 “我很快就回來?!?/br> 紀榛雙眸炯亮,抬步往紀決走去。 走出兩步,一聲驚叫在馬場內響起,只見一支劃破長空的利箭疾迅地沖向紀榛的面門。 事發突然,紀榛來不及閃避,驚愣地駐在原地。 不遠處的紀決和蔣蘊玉見這一幕,皆面色劇變,放下手中事務奔向紀榛。 電光火石間,一雙臂膀猛然抱住紀榛的肩頭將他往一側推去,紀榛眼前一花,利箭咻的一聲從他耳旁飛過。 他重重摔倒在地,手心狠狠地在沙地上蹭過,褪掉了一層皮,耳邊傳來一計輕微的悶哼。 紀榛惶惶然去看與他一同倒地之人,見到向來喜怒不顯的沈雁清臉色微白,以為是沈雁清為救他負傷,心忙意亂,嚇得半個字都吐露不出來。 紀決已趕到,一把將紀榛從地面拉起護在身后,凌厲地望向沈雁清。 紀榛聽得沈雁清輕聲對兄長說:“只是意外?!?/br> 他有些不明白,不是意外還能是什么? 掌心火辣辣的痛感讓紀榛恢復些神智,他急忙看沈雁清,見對方只是衣物沾染了些灰土,并未受傷,眼里浮起些水汽。 沈雁清站起身,已然恢復冷靜,只是他亦未料到在生死攸關之際他會冒著性命危險去救紀榛——在察覺到利箭對準的是紀榛時,他根本來不及思索,近乎是一種本能反應就飛奔而上。 倘若......倘若再給他些時刻細思,他不知是否還會做出相同的抉擇。 眾人圍上來查看情況,見無大礙皆松口氣。 隨行的御醫為紀榛包扎手上的傷口,紀榛驚魂未定,疼得直倒吸氣,頻頻望向沉默的沈雁清。 射箭的官員滿頭冷汗,再三賠不是,“那馬兒的蹄子里鑲了石子,我并未察覺,豈知突然就發了瘋,我那箭才偏了位,紀大人,下官是無心之失.....” 紀決沉著臉,擺手,“行了,都散了罷?!?/br> 紀榛處理好皮rou傷,正想向沈雁清道謝,有內侍小跑而來。 “幾位大人,陛下已知曉小紀大人受驚,邀幾位上觀賞臺去呢?!眱仁桃黄?,“哎呦,小侯爺也在,陛下正尋您,隨奴才一同前往吧?!?/br> 紀榛聞言看了眼抱臂而立的蔣蘊玉,一張美人面駭得要殺人似的。 他分明瞧見他出事時蔣蘊玉也朝他奔來..... “走吧榛榛?!?/br> 紀榛收回心思,與兄長等人一同前去面圣。 作者有話說: 沈大人,承認吧,你超愛! 第19章 觀賞臺位于馬場正中,地勢高場地寬,能將馬場的一舉一動都收納眼底。 紀榛邊上臺階邊看著底下賽馬的青年才俊,馬蹄揚起的沙土在日光下好似浪濤滾滾的沙河,高呼伴隨著笑聲不絕于耳。 帝后端坐于觀賞臺的正位,幾人行禮,天子慰問道:“傷得可嚴重?” 紀榛垂首,“回陛下,只是一點擦傷?!毕肓讼胗止緡伒?,“就是有些疼?!?/br> 極少有人面圣時語氣還如此輕松,不知該說紀榛遲鈍還是大膽。 他說完后面那句,發覺所有人都在看他,面色各異,于是有些惴惴地眨了眨眼。 頃刻,天子爽快大笑,“紀卿,你這弟弟與你可不像,有趣得緊?!?/br> 紀決拱手道:“臣弟殿前失儀,望殿下恕罪?!?/br> “今日君臣同樂,不論罪?!?/br> 內侍悄步前來稟告,“陛下,新科狀元陸塵已到?!?/br> “讓他上來?!?/br> 紀榛聞言好奇地看向臺階。 三年一回的春闈落幕,前些日子筆試榜首陸塵殿試被欽點為狀元郎,此事紀榛略有耳聞。 他抻長了腦袋去看,被沈雁清略擋去視野,不禁低聲說:“你讓開一點?!?/br> 沈雁清唇角微抿,如高山般巍然不動。 直到陸塵跪在天子面前紀榛才看清這位新的狀元郎,約莫二十三四的年紀,他細細打量著,眼前浮現的卻是身著絳紅色狀元服的沈雁清。三年匆匆,大衡朝又一個新科狀元,但能牽動紀榛心神的唯沈雁清一人而已。 他想得入神,毫無察覺沈雁清正微瞇著眼在看他。 凡是狀元郎紀榛都要如此注意么? “我大衡朝人才濟濟,沈卿與陸卿皆是棟梁之材,學識自不必考察,依朕看,不如就比場騎射助興?!碧熳釉掍h一轉,“蔣蘊玉何在?” 靜立與旁的蔣蘊玉道:“臣在?!?/br> “朕還記得幾年前你馴服胡人烈馬時的風采,當年你為我大衡朝爭足國威,今日你也上場和眾人比試比試?!?/br> 天子發話,蔣蘊玉自然不能有異議,“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