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新朝 第5節
話是這樣說,可紀榛卻心虛地想要將赤著的腿藏起來。 沈雁清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腳腕,他急得掙扎起來,“放開?!?/br> 他越是撲棱,擒在他腕上的桎梏就越緊,酸麻感卷土重來,不由得哽聲說:“你也要罰我跪祠堂,好啊,那就跪死我算了,到時看你怎么跟我爹和哥哥交代?!?/br> 他提起紀家人,沈雁清眉目愈發冷峭。 紀榛卻毫無察覺,鼻翼翕動,又嘟囔著改了口風,“我才不會死呢,我死了,你就要娶別人,你休想如愿?!?/br> 沈雁清一個轉身,紀榛也換了姿勢,岔開腿坐在沈雁清腿上。 “我若偏要娶,你攔得住我?”沈雁清一手摟著細韌的腰,一手捏著柔軟的兩腮,冷然地盯著紀榛發紅的眼尾。 紀榛眼熱鼻酸,沈母提起是一回事,親耳聽見沈雁清說要納側室,又是另一番鉆心滋味。他咬了咬唇內軟rou,氣結道:“你如果敢娶別人,你大婚之夜我就一杯鴆酒喝下去,讓你沈家紅事變白事.....” 他口口聲聲離不開一個死字,聽得沈雁清胸腔無端端有些躁動。 還未細思郁氣從何而來,沈雁清手起手落,一掌狠狠拍在圓潤軟rou上。 紀榛臀*一痛,詫異地瞪大了眼。他長這么大還沒有被人打過屁股,又驚又羞,“你竟敢打我?!?/br> “你有錯在先,我自要好好教導?!?/br> 紀榛扭著腰想逃,沈雁清又重重拍了幾下。他不受痛,起先還張牙舞爪命令沈雁清停下,后來臀*像被打腫了,疼得他一抽一抽的,聲音就變了調,“別打了,疼.....” 沈雁清冷面冷心,將他摜在榻上,扒了他的長袴用掌心抽打。 不過十下,紀榛哭出聲來,連連告饒,“我錯了,我知錯?!?/br> 沈雁清只見被打之處已然滿是高高腫起的指痕,比小腿肚的痕跡要重得多得多,這才收手,吹滅了燭,與紀榛同被而眠。 紀榛疼狠了,又不好意思去揉,往沈雁清懷里鉆,剛被教訓過卻還不忘放狠話,“不論是男是女你都不準再娶,否則我定不放過你?!?/br> 沈雁清這回沒再激他,掌心附在被拍打得guntang的軟rou上,不輕不重地揉著,像在為他緩解疼痛。 對方打一個巴掌又拋一個甜棗紀榛就高興得找不到北。 他想,或許日子一長,沈雁清對他也不全是厭棄,哪怕只有一點點喜歡,也就夠了。 作者有話說: 沈大人,老婆的腳被人揉一揉你就受不了啦,這才哪兒到哪兒??? 第6章 春日只剩下一截短短的尾巴,下了兩日春雨后,終是放了晴。 紀榛是坐不住的性子,一見出了太陽便張羅著要外出。近來京都最馳名的酒樓紫云樓出了新的佳肴和美酒,引得城中子弟紛紛前去品嘗,紀榛對吃的極為講究,自然也要去湊這個熱鬧。 馬車掛了紀府的牌子,行人和車馬皆主動避讓,在掛滿燈籠的長街一路暢通無阻,半個時辰便噠噠停下。 紫云樓燈燭輝煌,車馬盈門,哪怕是夜間也熱鬧非凡。 紀榛剛推開馬車的雕花木門就有侍者笑臉相迎,高聲笑道:“今日是什么風把紀公子吹來了,真是叫紫云樓蓬蓽生輝??炜炜?,把紀公子雅間的香給點上?!?/br> 紀榛從馬車躍下,隨手丟給嘴甜的侍者二兩碎銀。 他今日穿一身翡翠色緞面直綴,腰系孔雀紋絲絳,烏發里簪一只點翠玉簪,如此鮮艷的顏色非但不顯俗氣,反而襯得他越發嬌貴。 紀榛走出兩步,吉安附在他耳邊說:“公子你看,小侯爺也在?!?/br> 他抬眼望去,一匹烏黑油亮的高頭大馬正栓在木樁上。小侯爺蔣蘊玉出門不喜坐馬車,那匹黑馬正是他的愛騎,名喚赤金,是蔣蘊玉十七歲那年從來朝拜的胡人處贏得的。 馬場上的少年明亮熾熱如陽,一個翻身躍于馬背,狠夾馬腹,手握韁繩,不過一刻鐘就讓胡人口中暴烈難馴的名馬俯首稱臣。蔣蘊玉得了名馬愛不釋手,當即就給改了赤金一名,除喂養的馬夫外誰都碰不得。 紀榛倒是摸過幾回,那是他未悔婚之前的事情了。 蔣蘊玉的姨母乃當朝皇后,表兄是儲君李暮惟,屬皇親國戚,身份尊貴異常。 紀榛雖從不沾染朝堂之事,但也知曉父兄擁護太子,他與蔣蘊玉的娃娃親也摻雜了點政治意味。 他還在母胎之時蔣紀兩家便定了親,無論腹中孩子是男是女,往后都要結姻親。 蔣蘊玉比他年長一歲,性情惡劣,小時候就愛捉弄他玩,不是弄亂他的發髻,就是往他的書柜里丟螞蚱。等入了學堂,又瞧不起紀榛六藝不佳次次考核墊底,更是直言絕不會認長輩定下的娃娃親。 “我堂堂小侯爺,自有更好的人去相配,誰要跟你這個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笨蛋成婚?” 紀榛也不是肯吃虧的主兒,總拿蔣蘊玉最介意的長相說事。 蔣蘊玉是出了名的俊美,男生女相,幼時漂亮得像個小姑娘,年歲大了點五官雖長開了頗為英氣,但若是打眼一看仍有幾分雌雄莫辨。 他最厭惡他人打趣他的容貌,方在國子監就讀時,世子不過調侃他一句貌似九天神女,就被他打得鼻青臉腫。蔣蘊玉也因此被禁足半月,鬧了這么一出,誰都不敢再去觸他的眉頭。 紀榛偏偏一再挑戰蔣蘊玉的底線。 蔣蘊玉捉弄他一回,他就在口頭上扳回一局。 “小侯爺姿容月貌,等我二人成親之日,定是你披著蓋頭嫁與我。你放心,婚后我會好好疼你的?!?/br> 他知蔣蘊玉不滿這門婚事,非要拿這事來惡心對方。 蔣蘊玉被他一番話膈應得像吞了烏蠅,瑞鳳眼里的情緒變了又變,就在紀榛以為對方會給他一拳時,蔣蘊玉只狠狠道:“想與我成親,你等下輩子吧?!?/br> 坦誠講,總是被蔣蘊玉如此嫌棄紀榛心中也是有幾分悶悶不樂的。蔣蘊玉雖脾性頑劣,在學堂里倒也護著他,每當他考核拿了丙等被皇親國戚的子弟嘲笑時,對方也會瞇著一雙眼替他嚇退那些紈绔。 而且還只準許他撫摸赤金。 如若真到了與蔣蘊玉成婚之時,紀榛未必會抗議。只可惜的是,蔣蘊玉并不喜歡他,他不敢多生心思。 他以為等到蔣蘊玉忍無可忍之日就會向紀家提出退婚,可誰都沒想到最后先悔婚的是紀榛。 紀榛央求兄長去蔣家解除婚約后,蔣蘊玉氣沖沖上門找他算賬。 他從未見過如此陰沉的蔣蘊玉,有幾分畏懼,但還是把蔣蘊玉曾說過的話換了主語還給對方,“你堂堂小侯爺,自有更好的人去相配,我紀榛五谷不分四肢不勤,配不上你?!?/br> 他猜想蔣蘊玉這樣惱怒,是因為他先退婚害得對方丟了面子,所以主動放低姿態??墒Y蘊玉一點兒也不買賬,而是惡語相向。 “你當然配不上我,也配不上沈雁清?!?/br> “他一個三元及第的天驕,倒了八輩子霉被你瞧上?!?/br> “你以為我稀罕與你的婚約,你不過是城中笑柄?!?/br> “知曉外頭的人怎么說你紀榛的嗎?” “倚勢凌人、貪心妄想、毀人姻緣、阻人前程.....” 紀榛原先打算無論蔣蘊玉如何口出惡言都不做反駁,可蔣蘊玉越說越過分,他忍不住哽聲道:“我就是喜歡他,配不上我也要想方設法嫁給他。你我已經解除了婚約,婚娶自由,我紀榛就是被人戳爛脊梁骨那也是我的事,你站在什么立場指摘我?” 蔣蘊玉剎那安靜下來,沉甸甸看著他,紀榛不甘示弱與之對視。 半晌,蔣蘊玉咬牙問:“我最后問你一句,你當真要悔婚?” 紀榛不知為何竟有幾分悲痛,他眼中有淚,定定回:“我意已決?!?/br> 蔣蘊玉聞言忽而一把上前握住他的雙肩,握得那么用力,仿佛要把他的肩胛骨都捏碎。就在他以為蔣蘊玉會打他一頓出氣時,對方只是將他重重地推到椅子上。 待紀榛坐定去瞧,蔣蘊玉已然轉身,語氣一貫的傲氣,“如此最好,我巴不得與你毫無干系,往后你我視若陌路,我就當從未認識過你?!?/br> 紀榛怔怔坐著,等蔣蘊玉大步流星消失他在眼前,他才抬手去摸自己的臉,觸得一手溫熱的淚。 他與蔣蘊玉相識十七載,有過喜樂,也有過爭吵,可竟鬧得個不歡而散。就算他對蔣蘊玉無意,也難免傷懷。 所有人,即使是堪稱溺愛他的兄長,皆不看好他與沈雁清的姻緣。 蔣蘊玉說他配不上沈雁清,兄長紀決也勸道:“你與他并不登對,何苦強求?” 偏生紀榛撞了南墻也不回頭,拿一腔孤勇和一顆真心賭上一生,換沈雁清一個回眸。 往事幕幕不可追,紀榛被紫云樓的吆喝聲喚回當下。 赤金哼哧哼哧噴著氣,嚇得過路人繞道而行。紀榛很想上前再摸一摸這匹大馬,可惜他與赤金的主人已然決裂,再無可能觸碰。 他抿抿唇收回目光,抬步進了賓客云集的紫云樓。 侍者魚貫其中,滿樓香氣,紀榛一出現就引起了正中央一臺大桌的注意。 桌上之人他認識不多,有幾個是有些身份的官家子弟,還有的是王爺侯爺之輩的子侄,而坐在主位的儼然是蔣蘊玉。 小侯爺一襲烏發高束,里穿素白錦袍,手戴緊束的玄色護腕,外頭罩一件描了圓弧蛇團的藏青搭護,腰系扣帶。這樣的裝扮襯得他肩寬腿長,很是瀟灑恣意,不再會有人因他過于俊美的容貌將他錯認為美嬌娘。 紀榛無意與蔣蘊玉的視線撞上,對方眉頭皺了下,似很不滿在此見到他。 京都地廣,他與蔣蘊玉已近三月未見。前回匆匆一面還是在宮宴之上,他隨父兄出席,與蔣蘊玉遙遙對坐,連話都沒說一句。 今日自然也是不必多言的。 紀榛是為嘗美食品醇酒而來,不想多生事端,率先挪開視線,加快腳步。 可他不欲惹事,卻有人不愿他安生。 方走上臺階就聽得一道冷嗤,“身為男人卻甘為女子嫁作人婦,著實有辱男子雄風,簡直是貽笑大方?!?/br> 紀榛上階的步伐微頓,尋聲看去,說這話的人是禮部侍郎之子張鎮,京都有名的酒rou紈绔。 蔣蘊玉只是品酒,仿若沒有聽到張鎮的對紀榛的嘲諷,似是默許了對方這個行為。 紀榛本不打算與人起沖突,但也學不會忍氣吞聲,聞言反問:“張大人如此說,難不成是瞧不起女子嗎?” 張鎮哼道:“我瞧得起如何,瞧不起又如何?”他陰陽怪氣一笑,“哎喲,我忘記紀公子嫁了人,可不是和女子無異么,真是真是,瞧我這嘴,我自罰一杯,紀公子千萬別往心里去?!?/br> 話語輕佻至極,桌上竊竊私語偷著樂,都在看紀榛笑話。 紀榛怒從心起,三兩步下臺階,來到桌前,看著這些人的嘴臉,道:“在座的各位都與張大人是一個想法嗎?” 他到底家世顯赫,無多少人敢高聲應答,只是說:“自古男尊女卑,女子固然是要低下些的.....” “真是好笑?!奔o榛干笑了兩聲,眾人像看傻子一般看著他,他也不怯場,揚聲說,“你們認為女子低下,可敢問在場的各位哪個不是從女子的羅裙之下來到這世間?” 眾人的笑臉驟變。 蔣蘊玉飲酒的動作微凝,抬眼瞧著紀榛。 紀榛的眼睛倒映著燭火,燁燁生輝,“張大人拿我比作女子,意在羞辱我,可我并不覺得女子就比男子低弱。我雖腹中沒幾滴墨水,但也知曉巾幗不讓須眉這個道理,就拿前朝的竇嬋來說,若不是她組織百姓誓死捍衛瓦城,胡人早就攻破城池進城掠奪了,哪還等得到朝堂派兵營救?” “你們今日一人一句男尊女卑,那你們敢將此言說與家中女眷聽么?” 紀榛擲地有聲道:“你們看低女子,就是看輕你們的母親、妻女、姊妹,看輕府中所有的女眷。連自己家人都輕視的人,談何男子雄風?你們借機嘲諷我,我并不惱怒,而是認為你們愚昧不堪,更不屑與你們同流?!?/br> 眾人面面相覷,臉色青白交加,啞口無言。 許久,才有人反駁道:“圣人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在學堂年年考丙等,自然不懂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