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罪 第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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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接過那一小塊銀子掂了掂,不可置信:“我就值這么點兒錢?” “不少了,二兩呢?!?/br> “施小九呢?”十三不服氣,非要追問到底,“她不會只有一兩吧?” 嚴夢舟掏出一沓銀票,“沒數,反正一定比你值錢?!?/br> “你爺爺的!老子信了你才怪!”十三一甩膀子就要與他打架,兩人互撓幾下,屋中傳來拖沓的腳步聲。 十三收手,一轉臉看見施綿,驚訝問:“你眼睛怎么了?” 施綿低著頭,語焉不詳:“我、我等你們倆許久……” “久等不來,以為我們拋下你走了?”嚴夢舟替她做答,嘖嘖道,“這就哭了?果然是個小姑娘?!?/br> 施綿:“……嗯?!?/br> 第29章 遠親 小地方逮住了膽敢綁架郡主的罪犯, 縣令怕黔安王夫婦對他的做法不滿意,畏手畏腳,許多事不敢做主, 只得來求助于袁正庭。 袁正庭從十三那問了個大概, 讓他們先回小疊池。 幾人剛離開, 縣令親自過來通報:“相爺,王爺帶著郡主去了獄中!” 縣令頭上直冒汗,金枝玉葉的郡主失蹤十多日,找回來后只歇了一個時辰,就大張旗鼓地帶著人去獄中…… 不能是和綁匪處出感情了吧?用腳后跟想也知道是去報仇的。 讓他們去, 屬于私下動刑,萬一將人打死,那綁匪經手買賣的孩子就找不回來了。線索一斷,遭殃的他。 不讓吧, 那一家子是皇親國戚,王爺怒極了, 不說幾個綁匪, 連他這縣令都能當場砍殺。 人在他的地盤上逮到的, 其中一個是鎮上的癟三, 回頭黔安王給他按個包庇綁匪、不敬皇室的罪名, 他就百口莫辯了。 袁正庭讓他放寬心, 道:“陛下既派了嚴小將軍來, 這事就不再單是拐賣孩童了。綁匪的事你不必管,放心隨他們去吧?!?/br> 縣令見他胸有成竹,躊躇著走出書房, 沒幾步又拐了回來, 愁眉苦臉的。 袁正庭嘆氣:“明珠郡主才幾歲大的小姑娘, 最多打幾下出出氣,哪里敢殺人?黔安王是明事理的,不會為難你。且他疼女兒,不會當著小郡主的面殺人,你放心吧?!?/br> 縣令左思右想,覺得有點道理,提心吊膽去了牢房。 陰暗的牢房讓縣令憶起關押明珠郡主的地窖,與那相比,牢房要好上好幾倍。 從濕冷地窖撈出來的幾個外地小孩,病的病,傷的傷,獨獨這個明珠郡主精力旺盛。也幸好她沒多大的事。 明珠已洗漱干凈,面頰上有幾處擦傷,絲毫不影響她的驕矜傲氣。她手中持著條浸了鹽水的細長金絳軟鞭,對著刑架上的綁匪連抽數下。 綁匪嗷嗷呼痛,明珠下令:“把嘴巴堵上!” 侍衛得令行事,牢中只剩下痛苦的悶喊聲。 十余個綁匪,她親自抽了一圈,手掌心被鞭子磨紅。 黔安王看著女兒手背和腕上的淤青,心疼、懊悔與憤怒幾種情緒交織,哄道:“累了吧?把鞭子給爹爹,爹爹給你出氣?!?/br> “那你要親自打,使勁打!” 縣令聽得心直抖,能用這種語氣與王爺說話的,也就是明珠郡主了。 黔安王讓人送女兒找王妃,自己留下來親自動手。成年男人的力氣比幾歲小姑娘大得多,鞭鞭用盡全力,抽得幾人皮開rou綻。 縣令守在一旁,生怕他將人活生生抽死。 他在這邊心驚膽戰地陪著黔安王,沒一會兒,侍衛奉命來問話:“郡主問另外三人去了哪兒?!?/br> 縣令被問懵了,侍衛提醒道:“地窖里一起關著的孩子,少了三個?!?/br> “人呢?”黔安王停手轉向縣令,帶著血水的鞭子蠢蠢欲動,好似下一刻就要抽到他身上來。 縣令生怕明珠郡主被關押時被別的孩童欺負了,趕忙如實道來:“一個被家人接走了,另兩個與袁大人相識,是他處置的!” 話傳入明珠耳中,她跑進收留孩童的屋子挨個看了遍,眉頭一皺,不經意扯到額間的傷,疼得不敢再做表情。 “不對,除了好哭的那個,還有一個?!泵髦榭隙ㄋ龥]記錯,被打暈前,她聽見了施綿說話,說那個是自己人。 她手抬高了比劃,“我沒看清長相,大約有這么高,三兩下就把綁匪制服了?!闭f著說著,惱火起來,“他竟然打我,我定要把他揪出來!” 黔安王妃為了她幾日沒睡,摟著女兒哭累了,才歇下不久,一睜眼人又不見了,她的魂快飛了?;艔垖?,正好聽見這話,招了侍衛就要把縣令押過來。 一頂包庇嫌犯的帽子砸下來,縣令頭眼發暈,高呼著冤枉呈上今日錄下的口供草案。 與綁匪交易賣了十三與施綿的人被十三編造成街頭找來的路人,綁匪不知嚴夢舟名號,兩邊模糊對接上,把明珠弄糊涂了。 口供只粗略對了一遍,許多細節尚未審訊核實,找不出更多的線索。 明珠趴在黔安王妃懷中聽人念完,滿臉的疑惑。 負責護送幾人的嚴狄看出端倪,上前詢問:“郡主,可是有漏網之魚?” 明珠食指撐著下巴想了會兒,那三人是相識的,其中兩個與袁正庭有關系,順著袁正庭一定能把人找到。 心里有了主意,她說道:“沒有,是我記錯了?!?/br> 小姑娘的思緒都寫在臉上,嚴狄眸中閃著銳利的光芒,沉聲追問:“當真沒有嗎?郡主不若再仔細想想?!?/br> “就是沒有了?!泵髦橐慌ど頁ё∏餐蹂牟弊?,往她懷中一靠,嬌氣地喊道,“全身都疼!” 黔安王妃巴不得將那些綁匪碎尸萬段,本想讓明珠配合著嚴狄再想想,一聽她喊疼,所有事情都拋在了腦后,心酸地摟著明珠,淚珠子快掉下來了,再沒心情聽嚴狄說話。 嚴狄不甘心地退下了。 明珠想找的幾人已踏上回小疊池的路程??祚R加鞭,寒風呼嘯著撲在臉上,澆不滅十三爽快的心情。 他與嚴夢舟爭吵著到底是直接把那些綁匪毒死了,還是像現在這樣移交官府更讓人舒心,吵了兩里路,發現總纏著他倆說話的施綿一直未出聲。 “施小九!”十三轉頭敲敲車廂門,“你不是要找親戚嗎?那小孩是你親戚嗎?” 車廂里靜悄悄的,馬車轱轆轉了幾圈,十三悄聲問嚴夢舟:“我怎么覺得她怪怪的,是被歹徒嚇壞了,還是從后面掉下去了?” “我才不會掉下去?!避噹T開了條縫隙,施綿的聲音傳出來。 “沒掉下去你不答話?”十三奪聲指責她。 施綿靠在車壁上,馬車有點顛簸,將她微合著的手掌中的玉佩碎片晃落,掉在鋪著的厚厚褥子上。她去撿碎片,觸及時馬車又是一顛,手掌直接壓到了褥子上。 自從上次她被嚴夢舟與十三劫走,菁娘怕他倆再不聲不響拐著施綿外出,干脆就沒將褥子撤下去。 施綿摸著褥子,覺得菁娘才更像是她生母。 三年前,施長林將府中事全部告知她,要對女兒坦白污穢的過往是很艱難的事,雖然施綿那時根本聽不懂。 到現在,她仍半知半解,唯有一點十分清楚,那就是她生母視施家為洪水猛獸,只想離他們遠遠的,永生不再有任何牽扯。 她連姓氏都改了,話說得那樣絕情,將施綿所有的期待全部打破,可見決心。 施綿羨慕那個叫小寶的男童,她也想被生母抱一抱,可惜沒機會啦。要藺夫人抱她,恐怕她寧愿去抱毒蟲巨蟒。 與東林大夫說過的吸血蟲重回施綿腦中,她想藺夫人這樣憎惡施家,懷著她的時候,一定把她當成這可怕的東西,恨不得她早點死。 馬車咕嚕咕嚕行駛著,施綿清清嗓子,隔著門縫回答:“問清了,是我娘那邊的遠親?!?/br> “那敢情好,今年年關能讓菁娘與貴叔帶你走親戚了?!笔耙痪滹柡w慕,后面就變得酸溜溜,“這下可好了,今年只剩我與師父在小疊池了?!?/br> 車廂中靜默了一瞬,施綿深呼吸,道:“他們是很遠很遠的親戚,出五服了,而且他們明日就要離開,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永遠不會回來了,等同于沒有干系了。對了,這事不要告知菁娘他們?!?/br> 十三回來時被袁正庭夸了,當時不表,其實心中挺美的。再聽施綿與他一樣,今年還是在小疊池守歲,那點子酸楚就沒了,“以后沒來往了還算什么親戚,不說就不說唄?!?/br> 施綿“嗯”了一聲,手掌按在心口,以期能堵住那里無形的窟窿??上Э吡菬o形的,她堵不住。 她知道藺夫人心口也有個窟窿,也許比她的更大、更深,時間也更久??吡火B護多年,已經愈合了很多,今日被她殘忍地撕開了,血淋淋的。 既然她這么努力地想要斬斷兩邊的關系,不愿再有任何牽扯,那就斷了吧,不折磨彼此了。 “她給了我一條生命,她不欠我的,我該知足?!?/br> “我也不想做吸血蟲?!?/br> 施綿在心中念著這兩句,擦拭去眼角濕意,推開了小窗。 輕微的聲響傳到前面,嚴夢舟耳尖一動,驀然轉身將車廂門打開,寒風竄入車廂中,施綿側對著入口,散亂的烏發被風吹得亂糟糟。 她晃晃腦袋將臉上的頭發甩開,扭頭對著嚴夢舟:“怎么了?” 嚴夢舟注視著她通紅的眼圈,目光一偏,看向她伸至小窗外的手。 手上是塊帕子,他知道里面裹著的是碎掉的玉佩。 “你想從窗口里跳下去?”嚴夢舟冷不丁地問。 施綿被他問傻了,愣愣地眨眼。 十三回頭瞟了一眼,扯著嚴夢舟哈哈大笑:“你別管她,讓她跳。窗口那么小,她肯定會卡在里面!” 施綿腦子里不受控制跟著他想了想那畫面,下半身在里面,上半身被卡在外面吹著寒風,這也太滑稽了! “你別胡說,我就是想扔個東西!”她高聲辯解。 冬日暮色降得快,路邊的樹林呈現出蒙蒙的灰黑色,施綿扒著小窗看向外面,捏著手帕的一角用力擲出,帕子里裹著的玉佩碎片被北風沖開,零零散散落在雜草叢生的碎石堆中。 一縷發絲被風吹起遮住施綿的雙眼,她本能地閉眼,撥開發絲再向外看時,馬車已駛出一段距離,她從窗口望向后方,已辨不出玉佩的碎片落在何處了。 這樣也好,徹底斷了。 她心中說不出是輕是重,深吸氣,手從窗外收了回來,只剩下那張繡山茶花的錦帕。 帕子是她挑的花色,菁娘手把手帶著她繡了幾針,就沒讓她上手了。 施綿將帕子收好,合上了窗,發現嚴夢舟仍在看她。她道:“我方才吃了顆蜜餞,扔的是棗核。你要吃嗎?” “不吃?!眹缐糁蹖④噹T合上,坐了回去。 門窗緊閉,寒風被阻隔在外,施綿凍僵了的手捧著暖手爐,待雙手熱了起來,裹著斗篷拉開車廂門。 前面兩人剛商量起回去怎么瞞騙菁娘,施綿擠進去,兩人使壞,嘴上沒停,默契地向中間靠攏,使勁將她擠了回去。 沒她的位置,施綿只能跪坐在后面插話:“就說摔了一跤弄臟了衣裳、弄亂了頭發。袁先生很好說話的,會幫忙瞞著?!?/br> “他那是對你好說話!就你乖嘍?所有人都偏心你?!笔环薜?,“要是我去說,討不著好還會得一頓教訓?!?/br> 嚴夢舟直言不諱:“一個人這樣可能是別人偏心,所有人都這樣,那你最好反思一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