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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折骨在線閱讀 - 折骨 第3節

折骨 第3節

    “此子三十歲前,只怕就能坐到你的位置上?!痹袆e的翰林說道。

    孟宴禮搖頭:“我賭他三十歲,入內閣,為國士?!?/br>
    那翰林哈哈大笑起來:“我說孟大人,你對這個學生也太偏心了?!?/br>
    彼時孟宴禮志得意滿:“我說他行,便一定行。你等著輸錢吧!”

    此刻,看著昔年那個最讓他得意的學生囚衣加身、傷痕累累,孟宴禮的心比任何人都要痛。他從袖中拿出一個信封:“到潯州之后,這些錢便供你日常開支,這些傷藥一并給你,早日養好身子?!彼氖钟行┒?,宋也川卻微微搖頭:“多謝孟大人,只是也川如今是罪臣,孟大人實在不宜和我有牽扯?!?/br>
    宋也川下獄后,孟宴禮曾多次去三希堂求見皇帝,皇帝不見,他便跪在門外不起?;实鄣沟捉o了這個老臣幾分薄面,將劓刑改為了黥刑流放。

    此刻,宋也川反倒比孟宴禮更平靜,他眼中含著一絲笑:“昔年入孟大人門下,修文正身,受益良多,也川此生難報大恩,請孟大人受也川大禮?!彼砉虻?,行一叩禮。孟宴禮想上前攙扶,卻被錦衣衛攔住。

    稀薄的日光照在他清瘦的脊背上,這厚重的鎖枷壓得他直不起身來,孟宴禮再也克制不住內心的悲痛,兩行濁淚自眼中滾落:“你是我最后一個學生,自你之后我孟宴禮不再收徒……我也再也找不到像你一般的學生了?!?/br>
    宋也川亦眼尾微紅,咬住嘴唇不發一言。劉瑾平聲說:“孟大人止步吧,我們要帶罪犯上路了?!?/br>
    孟宴禮從懷中掏出荷包,遞與押解宋也川的幾個番役與錦衣衛:“我這學生身子孱弱,求各位多多照拂,不要讓他含冤而死?!?/br>
    那幾人對視一眼,并不收下,孟宴禮便用了幾分力塞進他們手里,劉瑾嘆了口氣,別過身去。

    秋日的風已經有幾分冷意,從東華門的掖門出了皇城,宋也川回過頭去。入目是恢弘的朱紅色宮門和上頭七十二個嶙嶙的釘頭,再往深處便是外方內圓的拱型門洞。在視線所能看到的最遠處,孟宴禮還站在原地。他逆光站著,看不見表情,可依稀能發覺他的手在微微發顫。

    *

    十月十五,月圓。

    鹿州。

    宋也川覺得自己快死了。離開京城之后,便有番役帶著他一路南下。不舍晝夜,披星戴月。猙獰的鎖枷摩挲著他手腕的傷口,斑駁的紅痕早已入木三分。

    此時路程剛剛走完一半,十月的天氣,風里已經帶著刻骨的寒意。最初離京時,宋也川便一直在發熱,剛到鹿州境內,已經燒得渾身guntang。

    離潯州還有千余里,那番役看他的目光已經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了。

    因為收了孟宴禮的錢,眼見宋也川生機漸無,那番役略微動了一絲惻隱之心,把他的鎖枷拆了下來,只留下腰上的一根鎖鏈。他沽了一壺酒,喝得醉醺醺的??粗诼放缘乃我泊?,抬起腳用腳尖輕輕踢了他幾下:“你要死就早點死吧。你解脫我也解脫?!?/br>
    他們今日便宿在城內這一處避風的空地上,番役不知從哪抱來一捆茅草,自己已經躺在了上面,左手握著宋也川身上的鎖鏈,右手喝了一口酒。

    頭上孤月冷冷,月光落了宋也川一身。他的頭輕輕放在膝蓋上,覺得周圍的人聲都已經遠去了。他把手伸向懷中,隔著薄薄的的衣料,緩緩摸到了一本書。這是他一路上,趁那番役睡著后,偷偷爬起來默寫出來的。

    書中寫的是昔年萬州書院的策論,萬州書院以此策論在江南士人之中聲名鵲起。君以此興也以此亡,也正是這篇彈劾閹黨的策論,讓萬州書院毀于一旦。這是宋也川的殘念,這也是藏山精舍蒙難的根源。宋也川的父母也和千千萬萬江南書院的士人們一樣,為這一篇策論,流干了血。

    他在這件事上有莫名的執念,他不甘心這篇策論徹底被摧毀于天地之間,徹底淪為這個王朝中青煙一縷、齏粉一片,這篇策論凝集了無數條性命,他不想讓那些人以生命的付出付之東流??删退闼苣瑢懗鰜?,又如何呢?他已經逐漸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只是心里涌動著一絲微弱的不甘。若是就此無聲無息地死了,萬州書院、藏山精舍,乃至江南幾十座書院的魂便徹底煙消云散了。

    頭頂的圓月忽遠忽近,它的光華竟是如此璀璨奪目。

    遠處有馬蹄聲響起,由遠而近。馬蹄踏起一片塵土。宋也川緩緩抬起頭,眼前便是四匹毛色純黑威風凜凜的駿馬,車夫揚起馬鞭,在空氣中甩出漂亮的鞭花:“公主車架,避讓!”看見馬車上雕刻的木槿花,宋也川的目光找到了一絲焦距。

    宜陽公主。

    建業四年的秋天,宋也川被點為榜眼。自鸞金臺下走過時,恰巧抬頭。紅云綺麗,衣袂飄香,一群侍女們簇擁著一位盛裝華服的佳人恰巧經過。她烏發如云,一身撒花煙羅裙逶迤身后。金裝玉砌,美不勝收。他們一行人見此場景都愣在原地。

    讓宋也川驚訝的并非是她國色天香的容貌,而是他曾經見過她。

    常州,報恩寺,那個笑起來盈盈宛然的少女,此刻眉眼如畫,端莊而威嚴,把盛世公主的美好華麗書寫得淋漓盡致。

    “這就是咱們的宜陽公主?!币娝麄凂v足,走在最前的小黃門笑著介紹,“姝色無雙、國色天香,也只有宜陽公主能擔得起這個美名了?!?/br>
    身邊的探花郎笑著湊到宋也川面前:“我們之中只有也川兄豐神俊朗,待到他日官居宰輔,想來亦會得到公主傾心,保不齊到那時我們之中,便會出一位駙馬爺了?!?/br>
    第5章

    宋也川雖為人溫和有禮,骨子里其實是個冷淡性子。平日里并不喜歡和他們開玩笑,探花郎以為他會一笑了之,沒想到宋也川的臉上竟浮現一絲赧然,就連耳珠都微微泛紅起來。

    那探花從未見過宋也川現在的樣子,忍不住問:“都說才子多情,過去在常州,只怕又不少閨閣女子都思慕也川兄吧,也川兄是否坐擁齊人之福,將其盡收囊中???”

    宋也川正色:“不要胡說,我何曾……”他臉上微紅,咳嗽一聲,“皇宮禁地,蘇兄莫要拿我取笑?!?/br>
    眾人談笑之間,公主的儀仗已經走遠,宋也川再次抬起頭時,只看見公主一抹宛若朝霞一般艷麗的衣擺。那一抹嬌艷的紅,不輕不重地在他心底留下一個繾綣的刻痕。

    而這廂,公主的馬車停在了不遠處的館驛,又是一群人上前簇擁上前,人群之中看不清公主的容顏,只能看見一段纖細的腰,和踏到車凳上的纖纖玉足。

    身邊的番役已經喝得酩酊大醉,鼾聲如雷。宋也川身上的鎖鏈原本握在他手中,此刻也微微松開了一些。宋也川抬起手輕輕抽動了一下,那鎖鏈便從番役的手中掉落在地上,發出叮的一聲響。

    那番役翻了個身,絲毫沒有醒來的意思。

    他幾日不曾吃東西了,渾身上下燒得很厲害,就連視線都不如過去清晰了,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哪里來的力量和勇氣,他用左手撐地,緩緩站直了身子,朝著館驛的方向走去。

    *

    館驛平日里住的人很多,大多是官員政要。若有書生進京趕考,各地也會派發驛券供其行方便。今日宜陽公主駕臨,館驛里里外外被清了個干凈,只有公主及隨侍仆從入內。宋也川在門口站了良久,終于見到一個人從館驛內院繞出來。

    “公主的馬要用上等的草料喂,喝井水不要喂河水。另外抬兩桶熱水上來?!鼻锶蘸芾?,說出口的話都變成一圈白氣,搖搖晃晃地散在空氣里。秋綏束著手吩咐過后,把手放在嘴邊呵氣,正想往回走,突然聽到有人開口道:“姑娘等等?!?/br>
    秋綏頓住,聞聲望去。

    月色如銀,涼華滿地。在這蕭瑟的深秋夜里,一個伶仃的人影站在館驛外。他的衣服已經看不出顏色,臉色十分蒼白,只在雙頰上有幾分高熱的紅暈。濃黑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我想見一見公主??煞裾埞媚锿▊??”

    秋綏杏目微睜:“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份,公主也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她的目光落在了宋也川額角的刺字,又將他細細打量一番,遲疑著問:“你是宋……”她本想叫他一聲宋大人,可又想到他此刻的身份,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我為罪臣,本無言面對公主?!彼我泊▌e過身咳嗽了幾聲,輕聲說,“只是也川自覺不久于世,有殘念未了,但求殿下開恩,讓也川能見殿下一面?!?/br>
    兩個月前,秋綏于西四牌樓外因公主的緣故與他有一面之緣。彼時的宋也川蒼白瘦弱,可精神尚可。如今不過兩月光景,他已形銷骨立,眼窩微微凹陷,若不是他的聲音依舊溫和澹泊,只怕是連秋綏也認不出他來。

    “殿下還沒睡,我可以替你通傳?!鼻锝椏粗f,“只是殿下見與不見,我說不準?!?/br>
    “如此多謝了?!彼我泊▽χ笆?。

    秋綏走進后院,片刻后又走了出來:“請進吧?!?/br>
    溫昭明將耳環摘下來放進妝奩盒中,依稀的銅鏡鑒照出她明麗的五官。冬禧正立在她身后替她蓖頭發。房間正中放著一個炭盆,此刻只有銀炭燃動時爆開的聲音。房間里鋪著暗紅色的織錦地衣,角落里的瑞獸博山爐里燃著紫述香。外面是朔風呼嘯的深秋,室內溫暖如春。

    簾子被人挑開,秋綏對著溫昭明福身:“殿下,人已經帶進來了?!?/br>
    “你們都出去吧?!睖卣衙鞯f,她抬起眼睛,溫涼如水的眸光落在了宋也川身上。

    溫昭明其實沒想過會在這樣的情形之下見到他。上一次二人平心靜氣地說話,還是三年前于藏山精舍之中。而今精舍已毀,宋也川也被磋磨的不成樣子。他腰間尚且懸掛著鎖鏈,他用左手將鎖鏈的一端握在手里,不至于隨著他行走發出響聲叨擾別人。哪怕在如此境遇里,宋也川的澹泊細致是融入血脈之中的。

    “你想見我?”

    三年光景,那個笑容明麗張揚的少女已經有了公主威嚴。她扶著檀木桌角的手指染著嫣紅的蔻丹,臉上未施粉黛,肌膚細膩如瓷。她的五官是如此的精致無瑕,在搖曳的燭光下,宛若一幅盛世王朝的圖畫。

    宋也川緩緩跪下,他從懷中掏出一本邊角磨損的書冊:“若也川命喪于此,求公主替也川保管此書?!?/br>
    他向前伸出手,發黃的囚衣袖口出,露出一道猙獰的傷疤。因為從來不曾將養過,這里又添了幾道被鎖枷磨損出的傷口。哪怕像溫昭明這般久居宮闈的人都可以一眼看出,宋也川的右手基本已經廢了。

    她站起身,煙羅裙逶迤在她身后,溫昭明走到宋也川面前,素手將書卷拿了起來,翻開第一頁,里面的字體寫得橫七豎八歪歪扭扭,比剛開蒙的孩子都不如。溫昭明微微挑眉:“你用左手寫的?”

    “是?!彼我泊ㄉ裆届o坦然。

    這本書的作者名叫林驚風。曾是先帝在世時的閣臣。

    林驚風此人,出身于萬州書院,恃才傲物,公然彈劾司禮監與閹黨,痛陳明帝太過寵信jian佞宵小。留下這篇震動朝野的策論之后,被明帝以忤逆君上的罪名,于建業四年被凌遲處死。

    他死后,無數江南文人將他的策論奉為圭臬,廣為流傳。明帝為此大興文字獄,毀了許多精舍也殺了許多人。

    “這種書早就被銷毀了,連刻板和謄抄版都不曾留下。污蔑司禮監官員、妄議朝政是重罪。我記得你過目不忘,可若把這份本事用在這種事上,你不怕罪加一等?”溫昭明的目光如炬,宋也川亦仰起頭:“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想把這本書寫出來,只是從萬州書院起,江南三十多個書院,幾千條人命都和這卷書有關。我若死了,這本策論便再也無人知道了?!?/br>
    他寂靜空曠的眼中閃過一絲哀色,他的聲音低了下來:“所有人受到的罪責都是因為這篇策論?!?/br>
    “若是沒有這文章,你還在你的翰林院做編修。萬州書院也好、藏山精舍也罷,都會一如往昔,我若是你,這本書我只會碰也不碰?!?/br>
    “殿下可知積重難返。沒有這篇策論,也會有別的文章彈劾閹黨。就像太陽注定會升起一樣?!彼我泊o靜地看著她,“而到那時,也川亦會義無反顧?!?/br>
    窗外夜風輕拍窗戶,偶爾有幾聲鳴蟲在窗下低吟。背對著燭光,宋也川的五官籠罩出一層晦暗的剪影,他是這樣的弱小,帶著殘破的身軀飄搖在這不安的天地之間。他又這般堅定,好像縱然無數風雨摧危、折骨殞身,也不會阻撓他半分決心。一切就如當年于藏山精舍中,他鄭重發愿一般。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他自無邊歲月的長河之中跋涉泅渡,只為不辜負這句話。

    “我就算留著這本書又有什么用?我既不會公之于眾,也不會妥善珍藏,你要記得,定你罪的人是我父皇,你就不怕我再次付之一炬?”

    宋也川垂目苦笑:“我也不知道。只是此時此刻,我唯一能求助的人便是殿下了。也川自欺欺人,寧愿相信在殿下手中,這本書不會因也川身死魂滅便煙消云散?!?/br>
    空氣一片安靜,溫昭明微微躬身,和他四目相對:“若你愿做我面首,或許我會考慮一二?!比终嫫叻旨?,溫昭明確實需要有幾個面首來解決朝中那幾個逼婚的老臣,但她其實不曾考慮過如宋也川一般的罪臣。

    這話有幾分想要開玩笑的意思。宋也川孤寂的眼眸倒映著溫昭明的臉,仿若是一潭靜水,片刻后他垂下眼低低說:“好?!彼哪樢琅f像紙一樣白。宋也川的神情如此坦然,只是眉目間帶有一股凋謝的枯萎之意,“只要殿下愿意,我如此殘破身軀,怎樣都可以?!?/br>
    第6章

    溫昭明有一瞬間的后悔。

    宋也川早已不是昔年的宋也川,他的執念讓他一息尚存,但如今已經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擋他的自毀之心。他已從昔日廟堂之高,墜落于地獄深處,僅剩的理智也放于烈火之上灼烤。他早已不在意自己是生是死,若能速死,只怕他求之不得。

    溫昭明對著宋也川伸出手去。

    面前的玉手白皙勻長,帶著淡淡的玫瑰花清香,指腹白皙而帶有健康的血色。宋也川遲疑良久,終于將自己的左手搭在了溫昭明的手上。他的手冷得像一塊冰,而溫昭明的手卻熱得可以融化一整個冬天。

    溫昭明用了幾分力,將宋也川拉了起來。

    “潯州在我的封邑西側,我的車駕也會路過。從明日起,由我來押解你?!睖卣衙鲹P了揚宋也川的那本泛黃的殘頁,“這本書,若你能活著到潯州,我便收下,若你死了,我便把它和你一起燒了?!?/br>
    宋也川想說,公主乘馬車,他徒步只怕很難追上??稍捴链竭?,他到底沒有開口?;钪沁@樣難的一件事,而死又這樣容易。他曾以為的近在咫尺的解脫,卻在此刻被眼前這位年輕女子將期限延長。

    那本被公主握在手中的殘卷又回到了宋也川的手中,上面隱隱的花香甜美而清馥。溫昭明叫了一聲冬禧,便有侍女推開門走了進來。

    “在館驛里給他找個空房間,準備一身干凈衣服,再找個醫家替他看看?!倍麛[了一個請的手勢,宋也川對著公主的背影長身一揖。

    半個時辰后,溫昭明皺著眉聽太醫說起宋也川的傷口:“他兩個月前受了極重的內傷,只因不曾仔細將養,如今已傷及心肺,高熱不退。他的右手手筋已斷,又不曾包扎,遭外力磨損嚴重,斷掉的筋脈已經不能續上。日后怕是連持箸都難。他曾經斷了一根肋骨,雖然已經長好大半,但長得位置不正,每逢陰雨難免作痛……”

    每說一條,溫昭明的眉心便蹙得更深了幾分,等太醫說完,溫昭明冷笑:“東廠的人越發有本事了,不光私設牢獄,更亂用私刑?!彼敵蹩吹剿我泊ǖ臉幼?,隱約猜到東廠的人在宮外用了刑,只不成想下手如此之重,以上這些傷痛,若是真等宋也川流放到了潯州,只怕早已成了枯骨一具。

    溫昭明靠在椅背上,淡然說:“給他治,用藥走我的私賬。他的手也要好好包扎,能有點作用就比徹底廢掉要好?!?/br>
    *

    翌日清早,押解宋也川的番役宿醉酒醒,看到宋也川蹤跡全無嚇得魂飛魄散。一個原本靠著槐樹的黑衣中年人闊步走到他面前,他一身短打勁裝,亮出魚符:“你押送的那個人,從今日起由公主府押解,你可以回去復命了?!?/br>
    “可……可……他是生是死我全然不知,回去該怎么復命?”那人的眼珠微轉,說話吞吞吐吐。

    那中年人冷冷一笑:“生死不過在你一念之間,這種事你們做得多了,比我熟?!闭f罷從懷中掏出一塊銀子,拋到他懷中,“公主賞你喝酒的?!?/br>
    看到銀兩,番役臉上露出喜色,忙點頭應承:“懂了懂了,多謝大人?!?/br>
    而館驛之中,宋也川艱難地睜開眼睛。

    骨縫中舊傷絲絲縷縷的痛,他只覺得呼出的氣體都guntang起來。視線過了很久才漸漸清明,他看見了灰色的帳頂,身上的衣服被重新換過,手腕上的傷口也被人重新包扎。宋也川掙扎著坐起來,只覺得渾身都使不上力氣。

    “你醒了?”宋也川轉過頭,看到了公主身邊的侍女冬禧,“太好了,你睡了好幾日,連殿下的行程都被耽擱了。若你覺得好些了,咱們便能快些上路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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