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后我把宿敵當真愛 第30節
不多時便來到了勤政殿外。 對門外的宮人稟報過后,李星禾很快就被請了進去。 身后的殿門關上,她下跪行大禮,“微臣叩見圣上?!?/br> 過了一會兒,面前才傳來一道虛弱而沙啞的回應,“咳咳……起來吧?!?/br> 李星禾抬起頭來,就見堆滿奏折的書案后坐著一人,正是她的皇叔,卻是身形消瘦,面色蠟黃,額頭印堂處隱隱發黑,儼然一副重病之態。 李星禾大驚,起身道:“臣上次來見皇叔,您只是有些咳嗽,不過一月有余,怎的病重至此?!?/br> 皇上手里拿著一本折子,有氣無力的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嘆氣道:“朝中事務繁雜,世家勢大,相互之間利益交換,抱成一團,甚至干預立儲之事……朕只擔心,真要聽他們的立了大皇子,這李氏江山,便要拱手讓給他人了?!?/br> 說罷,眼神又重新落回奏折上,一邊閱著,拿著朱筆在上頭批示。 筆桿子一時沒拿穩,晃蕩兩下,直接從他手中掉了下來,李星禾剛剛才平靜下來的心,也隨著這筆桿子一同滾了下來。 這還是她治國有為,精明強干的皇叔嗎,還不到五旬的年紀,竟顯出如此老態。 她第一次直觀的從一個人身上感受到時間的流逝。 未等侍候在一側的宮人上前,李星禾搶先一步近到他身前,從桌下拾起了朱筆雙手奉回。 從旁勸諫道:“皇叔擔憂此事,何不如朝臣所言,推行改革,打壓世家?!?/br> 皇帝從她手中接過了朱筆,聽她說完,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又無奈的轉回去看奏折,“若朕再年輕十歲,尚有余力能掌控諸臣,如今,咳咳……身體不濟,權力下放,朕也只能勉強維持朝中平衡,若再生變故,怕是非要流血清算才算完的?!?/br> 李星禾只在朝中做一個小官,偶爾從上書和侍郎口中聽那么一兩句朝堂局勢的分析,如今皇叔都已經把問題直白地講出口,她卻給不出哪怕一個解決之法。 她低下頭,愧疚道:“臣無能,不能為皇叔分憂?!?/br> 皇帝擺了擺手,低聲道:“一時所感,你不必往心里去?!?/br> 話說完,手中的奏折也已經批好,放在了一側,放下朱筆,空下手來,才又問她:“朕聽宮人來報,說太后在御花園為你選駙馬,可有此事?” “是,臣剛從御花園過來?!痹S是見到這樣疲憊病態的皇叔,李星禾于心不忍,說話聲都輕了許多。 皇帝一手扶著椅子,撐住搖搖欲墜的身軀,問她:“可有相中哪家公子?” 李星禾搖搖頭,直言道:“都只是些酒囊飯袋,皇叔知道臣的脾氣,若駙馬無才無德,空有富貴容貌,臣絕不會服氣的?!?/br> 說完才反應過來,這話似乎不該當著皇帝的面說。 那些人都是太后和皇后選來的,她當著皇叔的面這樣說,怕是又要被訓斥說不敬尊長,驕縱無度了。 雖然已經習慣被皇叔訓斥,但是看他的身體狀況,她實在害怕皇叔因她生氣,反而病得更重。 李星禾緊張的看著皇帝的反應,正想著開口補救幾句,卻見那張臉上露出贊許的神色,對她說:“不錯,不愧是我李家的公主?!?/br> 猛然聽到皇叔的夸獎,李星禾在驚訝之中還帶著那么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皇帝輕笑一聲,說:“朕記得你父親少時娶妻,也說過不喜庸脂俗粉,后來被你母親一槍挑到馬下,便非她不娶了?!?/br> 他像是沉浸在回憶中,許久才被壓不住的咳嗽給拽了回來,視線落在李星禾身上,眼神緩緩對聚焦。 “禾兒?!?/br> 李星禾立馬躬身拱手,“圣上有何旨意?” 皇帝語重心長道:“太后與皇后心中各有盤算,但按照朕的意思,你不該嫁與世家子弟?!?/br> “皇叔這是何意?”李星禾抬起頭。 皇帝搖搖頭,深凹下去的眼眶顯得眼睛疲憊,布滿血絲,喃喃道:“你無需知道朕的深意,只要知道,朕賜你長公主的身份就是要你做自己想做的事,信自己愿信的理,旁的利益糾葛,人情復雜,都不需要你去考慮?!?/br> 聽完這話,李星禾好像明白其中之意又感覺云里霧里,“皇叔……” 皇帝還要張口再說什么,去猛然捂住嘴,轉過頭去猛烈的咳嗽起來,“咳咳,咳咳咳!” “皇叔!”李星禾緊張起來,上去輕拍他的后背,大喊著,“快去叫太醫!” 殿中侍候的宮人正要出去,皇帝卻伸出手來,示意他不要去。 咳嗽聲停下后,才虛弱道:“不必去了,朕的身體如何,朕自己知道?!?/br> 李星禾擔心道:“正值佳節,皇叔卻疲于政事,怎能養好病?!?/br> “朝政不定,朕心難安?!被实凼冀K一副憂愁的表情,精神氣都消磨沒了,用手推了李星禾一下。 “時候不早了,你回去吧,當心又被太后撞見,倒要怪朕壞了你的姻緣?!?/br> 李星禾倒退一步,眼中倒映著有如風燭殘年的皇叔,仿佛看到了父親戰死沙場之時,手握長戟,跪在尸山血海之中,任風沙吹打在臉上,哪怕鮮血流盡,亦不肯倒下。 是他們護佑著她,讓她能安然長大,能撒潑打滾,任性妄為。 想到這里,心中泛起一股酸楚。 她跪下身去,掩飾自己紅了的眼圈,“臣告退?!闭f罷,便離開了勤政殿。 …… 待人走后,站在一側許久,沉默不言的首領太監才小心開口:“圣上,您同長公主說這些,她能懂嗎?” 皇帝看著早已關上的殿門,思慮良久,“禾兒從不摻和兩派之爭,皇后卻勾結世家要往她府里塞人,以她的性情,必然不會逆來順受,早晚會為此生出事端?!?/br> 太監低頭道:“恕奴才說句不中聽的,長公主對黨爭向來不感興趣,即便懂了,也不一定有能力制衡世家?!?/br> 說著走到了皇帝身邊,彎下腰去小聲說:“圣上上想要壓一壓世家的氣焰,何不直接赦免賀蘭瑾的罪名,以他的才智,足以威懾世家?!?/br> 首領太監時時跟在皇帝身邊。 他口中所說,何嘗不是皇帝心中想過的辦法。 此刻,皇帝卻只嘆一句:“今時不同往日?!?/br> 當初他留下賀蘭瑾的命,就是怕沒有了改革派的壓制,世家太過得意忘形,沒想到,李星禾從大牢中搶走賀蘭瑾,反而平衡了兩派中的怨言。 原本這樣的局面還能持續很長一段時間,可是……自己的身子越發不濟,立儲之勢迫在眉睫,世家搭上了大皇子這條線,日漸猖狂,眼看著改革派力量不敵,逐漸落于下風。 此時放了賀蘭瑾,必然會讓他成為眾矢之的。他若是死了,壓制世家的政策,可就再也無法推行了。 自己已然病入膏肓,沒必要臨死之前還要折損一位能臣。 低聲道:“佳節將至,待正月過后,春暖之時……再行打算吧?!?/br> …… 邁下勤政殿外的臺階,李星禾表情凝重。 芷藍在臺階下等著,見她出來,臉色不太對勁,忙迎上來,“公主這是怎么了?” 剛從御花園里出來時還能有興致捏雪球玩,只是進了一次勤政殿,整個人看上去都心事重重的,連神采奕奕的眼瞳都黯淡了顏色。 李星禾無心答她,只說:“此地不宜久留,咱們走吧?!?/br> “是?!避扑{扶著沒有精神的李星禾,一同往外頭走去。 積雪未化,空氣中飄著冰冷的寒氣,周身有雪裘護著并未受涼,騎馬回府的路上,兜帽不慎被震落,等回到府門外,耳朵連帶著發絲都被寒氣浸染,凍得生疼。 濕潤的眼睛早被寒風吹干,李星禾翻身下馬,搓著冰冷的手指走進府中,迎面就看見那熟悉的身影如往日一般站在那里等她。 看到她進門,那雙澄澈而明亮的雙眸便彎起一個弧度,即便隔著一段距離,她都能想象得到面紗之下是一副怎樣的笑顏。 宮中走了一趟,經歷太多變數。 心里頭沉甸甸的,想哭都哭不出來,卻能在看到他的時候,感到那么一絲慰藉。 “賀蘭……”她輕聲念出他的名字,朝著他走過去。 賀蘭瑾也向著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李星禾滿心的愁緒,張開手臂,迎面抱住了走到跟前的男人,臉頰埋在他胸膛前狠狠的壓了一下,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茶香,心情稍微平靜了下來,很想跟他說些什么,卻不知該怎么開口。 自己身邊已經不剩幾個可以讓她隨心流露感情的人了,只有他還愿意給她一個擁抱。 她不敢對他說朝中之事,害怕哪句說錯了,惹他懷疑。 猶豫了片刻,還是什么都沒說,只抱了他一會,便松開手從他身邊走過去了。 賀蘭瑾看著從自己身邊離開的少女,追著她落寞的背影,像是看見了一只被雨打濕的小鳥,明明展翅的時候那樣高傲肆意,此刻卻垂頭喪氣,沒什么精神,看著怪讓人心疼的。 他有意跟過去,少女卻像是故意躲著他,加快步伐往后院去了。 一時跟不上少女,賀蘭瑾只得伸手攔下了從自己身旁經過的芷藍,問道:“公主今日是怎么了?” 芷藍搖搖頭,并不對他開口。 她雖什么都沒說,賀蘭瑾也能從這反應中看出,公主在宮中一定經歷了什么。 沒有片刻的猶豫,他跟著李星禾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庭院里的雪都掃作一堆一堆放在干枯的花叢里,看上去冰冷冷,軟綿綿的。 李星禾從后花園中穿過,途經不少雪堆,心中總有一股想要一頭埋進去,做個縮頭烏龜的沖動。 只是耳朵冷的厲害,手指也紅紅的被凍麻了,鼓不起勇氣再去玩雪。 想想自己如今的處境,她便忍不住的惆悵。 太后催促她成親,皇后想要利用她結好世家,皇叔沒有要求她什么,可正因如此,自己受著皇叔的恩惠,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受病痛折磨,生命消逝,無能為力。 她該怎么辦? 這些事,除了堵在心里,又能對誰開口…… 走進臥房,解了雪裘也沒心思掛,便任它落到地上,自顧自走到床邊,伸手撈了榻上的枕頭來抱在懷里,在許久的沉默中,眼眶漸漸濕潤。 屋中燒著炭盆,溫暖許多,她的身子卻遲遲暖不起來。 坐在床邊,盯著自己腳尖上沾到的雪,李星禾越想越委屈,卻緊咬著牙關不讓自己流下淚來。 不可以哭。 身為李家的公主,父親母親的女兒,她不可以哭,不能軟弱…… “公主?!?/br> 門外忽然響起男人的聲音,少女抬頭往門外看了一眼,沒有理他。 站在門外的男人敲了敲門,關心道:“星禾,某很擔心你,讓某進去好嗎?” 李星禾咬了一下唇,扭過頭去,張開口便覺得喉頭發酸,勉強才壓下哭腔,回他:“我沒有事,你回去吧?!?/br> 賀蘭瑾面對著緊閉的房門,聽出了她話里的不對勁,忙說:“星禾,就算讓某看看你也好?!?/br> “我都說了沒事,不要來煩我!”話說出口,不覺間動了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