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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來的郎君炊食又興家 第107節

    若是他們視女人如同物件,恐怕陳舍微也過不去自己心里這個坎。

    如今,王吉對談栩然的參與都習以為常了,兩人對半開出了銀子,在蟲市上買了一間鋪面。

    這令原本從王吉手里拿貨的下家們十分警惕。

    雖然聽王吉說是蟲兒還是照著從前的賣法,這鋪面只賣瓷瓶瓦罐等器皿,還有書冊,可大小老板們敷衍著笑應了,心里還是惴惴不安。

    這其中也有周家攪渾水的緣故,只說王吉不講道義,又說買賣摻和進了女人,就是不像樣不吉利!

    過了中元,懨懨的蟲市一日比一日鮮活起來,那間關著門的小鋪子忽然就開了,掛了個招牌也很尋常,不似別家又寬又大,還上朱漆。

    小小一片木牌子掛下來,在風里晃著,眾人緊盯著看,名兒倒有趣,叫蟲兒居。

    眾人看清了店名,又好奇的往里一看,只覺陳設擺件真叫一個疏落雅致。

    雖然迎面正中掛了一副逼真俏皮的蟲戲圖,但鋪子里真的不賣蟲,蟲籠倒是花樣齊全,竹木架格上錯落擺著白瓷瓶兒,底下擱著粗陶罐兒,柜臺上一溜的齊整書冊,都是相同的一本書——《鳴蟲譜》。

    這《鳴蟲譜》且不說內容,光是青皮白頁,瞧著就悅目,翻動更覺紙張柔韌,裝幀牢固且美,書籍捆縛的細索都是染過的,漸變而美的各種綠褐,根本就是一只蟲兒外殼色澤的蛻變。

    若是愛書之人,哪怕并不玩蟲,捏了這一本手感上佳,賞心悅目的書冊在手里,多半是要掏銀子買回去珍藏的。

    鋪面上還有個小閣樓,有人正用笛聲仿蟲鳴,樂聲拂過花架上垂下的長葉藤蔓,又輕觸茶盞里養著的一杯綠茸苔蘚,叫人恍惚間眼前真似有蟲兒在深枝翠葉中彈跳鳴叫。

    頭一批涌進來參觀鋪面的人,多是蟲市上的掌柜伙計,出門時十之八九,懷里都揣了一本。

    也不知怎么了,進門不買,像是虧了。

    回到鋪子里一翻書冊,還真是言之有物,圖文并茂,而且《鳴蟲譜》書名右下角還有一個小小的‘上’,那就意味著還有‘下’!

    “下?就該是《斗蟲譜》了吧?”斜對角的朱掌柜琢磨著,指尖在封皮上細細尋找,落在那個署名上,“蟲娘子????女子寫的?”

    “這也說不準,好些寫話本的,不都取個什么潘三娘子之類的名兒嗎?”

    “傻貨,那是故意起個女子名,勾些下三濫去看的??蛇@《蟲譜》,不必要啊?!?/br>
    朱掌柜思量的時候,隱約聽見蟲兒居里笛聲換了琵琶。

    這彈奏的也不知是什么曲子,沒有素日在酒館香樓里聽到那么纏綿哀怨,反而極為脆靈清越,琵琶雖仿不出蟲鳴,可這曲子卻叫人有種處于竹深樹密蟲鳴處,時有微涼濃秋意的感覺。

    “薔薇姑娘果然是技藝精湛,令人嘆服?!币磺T,談栩然睜開美眸,極為贊許的說,“原先聽你試曲子,我還只覺尋常,如今看來是那曲子脂粉氣太重,遠不及你自作的這一曲?!?/br>
    薔薇聽她如此夸贊,抱著琵琶微微紅了面,若有刻薄之人在此,定要驚訝,一個做皮rou買賣的賤籍女子,竟還能露出如此羞容。

    “既這般,月錢我再給你提一提,另給你買一頂小轎,每日閉門之后,你都可以從后院出去,直接回家就可,不必拋頭露面?!?/br>
    “多謝夫人如此為我著想?!彼N薇感激的說。

    蟲兒居閣樓有兩間房,并不待客。

    一處是敞間,就是給薔薇奏樂的地方,另一處卻落了銅鎖,是處理賬務雜事的所在。

    原本陳舍微說會報答她,薔薇只以為會給些銀子打發,也不做他想。

    約她在蟲兒居再見時,她也以為是陳舍微,可瞧見簾子后那隱約卻不失曼妙的身影,薔薇幾乎要因為自己的盛裝到場而落荒而逃了。

    談栩然一抬眸就洞悉了她的心思,只是沒有點破。

    薔薇自然也看出她的笑浮于表面,但是出現在正房夫人和心懷鬼胎的樂伎見面之時,這種客氣和體面,已經是一種難得的溫柔了。

    福香樓里自此少了一個賣笑賣唱的薔薇姑娘,而蟲兒居里多了信手而奏的悠悠弦樂。

    秋來蟲市愈發熱鬧,蟲兒居里客人漸多,美人亭亭面如雪,纖手當弦金桿撥,也不是沒有人想上二樓一窺芳容,但都被攔下了。

    蟲都沒上市,可蟲兒居里生意也慢慢熱絡了起來。

    《鳴蟲譜》日日要運一車來賣,已有人催起《斗蟲譜》來了。

    “好說好說,這兩日就上?!闭乒裥呛堑恼f。

    陳舍微的《蟲藥集》由泉州衛定了一批,分發至幾個千戶所,就如王吉說的那樣,堪堪回了本,不過福州衛和漳州府也定了些,這一批算起來,也有些薄利。

    漸漸的,有人發覺《蟲藥集》和《鳴蟲譜》都是同一個‘佳偶書社’所出。

    陳舍微作《蟲藥集》是落了名的,再看這書社的‘佳偶’一名,想到《鳴蟲譜》的落款是‘蟲娘子’。

    聯想到周家散出來的消息,說是蟲兒居背后的另一個老板并不是陳舍微,而是女子,也就不難猜到,這女子就是談栩然。

    這事兒還是在蟲市議了幾日的,那陳知事怎么肯容家中女眷又是做買賣,又是出蟲譜的?

    可也犯不著去問,人家那書社的名還不夠直白嗎?

    佳偶!他喜歡著呢!

    不相干的人對此事要寬縱許多,很快被新鮮的閑談所替代。

    可對于那些情分上沒多近,偏偏被血脈牽扯著的親戚來說,這事兒就有些不太好過去了。

    陳舍秋已經說了兩次,陳舍微替談栩然擋了就是,無所謂叫她心煩。

    陳舍嗔剛提了個頭,見陳舍微面色不善,手頭上的那些漳州買賣還要靠他給面子,才能賺些差價,他也終于識趣,咽下沒說。

    不過么,陳硯墨回來過中秋,在家中設了席面要請眾人去,陳舍微只怕到時候群起而攻之。

    第127章 秋日的落葉和野核桃

    “曲氏、蔡氏已經知曉此事, 只有些意外我竟習得娘家的技藝,旁的也不曾說什么?!闭勮蛉伙@得并不在意, 道:“二房女眷常年隨著堂兄在外, 今年中秋也不會見,至于五房,而今張氏坐了我從前的冷板凳, 說話都沒人聽了?!?/br>
    陳舍微聽了也好奇,道:“對啊, 育蟲一事, 是誰教給夫人的?”

    談栩然捧著一杯苔蘚, 指尖輕撫,感受植物帶來的鮮嫩茸感,道:“我阿娘是北人, 育蟲一事,原是她的技藝。不過她也沒教我, 只是我那時憤懣, 憑什么我阿娘帶來的東西, 要留給那個名義上的,待她毫無恭敬之意的‘兒子’?所以就背下了她的手札筆記, 換了衣裳裝作小雜役, 偷偷溜到育蟲房里看他們做事?!?/br>
    陳舍微聽得啞然,談栩然徐徐睜眼,只瞧著手心變作花器的杯盞。

    蟲兒居里的盆栽造景, 有半成都是陳舍微育出來的,不少客人出了高價要買, 可家里早不必靠陳舍微一件件賣手藝過日子了。

    談栩然手里這一杯綠, 原本是一套他們倆都很喜歡的寬口薄胎透白瓷盞, 失手砸了一個,不成對了。

    陳舍微不舍得丟,但也覺得孤零零擺在茶桌上不好看,就拿來養了苔蘚。

    單只的茶盞,裂口的酒盅,缺角的硯臺,一切都叫他點綴的濕漉漉,綠茸茸的,永遠有春色。

    她的生活,竟能這樣趣味盎然。

    秋收將近,果子掛枝,稻穗墜腰,田頭搶收又不是陳舍微的事情,偶爾被黃理抓去做些案頭賬目,雖然費筆頭,但省腳力。

    只是陳舍微閑下來了,談栩然卻忙起來了。

    育蟲本就是秋冬的事,再加上泉州新添置的漆器作坊,還有月港的漆器行要打理。

    漆器作坊沒那么容易做,雖然余下了幾個匠人熟手,但這些年都只做修補和小器皿的活計,大件的玩意很久沒碰過了。

    木料、大漆、金粉都得采買,一樣樣雖交了手底下的人去做,但若不看著點,銀子消磨的太快,還不見成效。

    原本多是陳舍微步伐匆匆的往外走,談栩然立在屋前或是窗口送他。

    而今倒是反過來了,談栩然就算不出門,只在前廳與管事商議,那沒個三兩時辰也難散場,茶水一趟趟的送,留飯也是常有的事。

    佳偶書社才出了三本書,事務清閑,而且蟲兒居主要賣的是器皿,談栩然在月港的瓷窯放了人,蟲兒居就由她和王吉統管,需要出面打理的一些瑣事就秦管事捎帶管著點,慢慢再提拔人手,重心還是倚在漆器行上。

    秦管事也算臨危受命,爹娘苦熬一輩子給他換來的機遇,就是接不住也要接。

    談栩然不過幾日沒見他,瘦了一圈,可眼睛卻越發明亮,雖穿了新衣,卻還是棉布所制,但人卻有了幾分管事的氣勢。

    從前漆器行里那個看似埋首干粗活,實則耳朵尖尖豎的小子,終于要有出頭的日子了。

    他來去都不忘兩本冊子,紅皮封是要請示和報給談栩然的消息,綠皮封則是談栩然對他的示下。

    談栩然坐得有些乏了,于是站起身踱了幾步。

    屏風外,秦管事以為她有什么吩咐,聲音一頓,就聽她淡淡道:“繼續?!?/br>
    他忙低了頭,繼續報賬。

    屏風上的影子緩步輕挪,不知去了哪兒,秦管事專心瞧著賬目,一筆筆細細解釋。

    談栩然倚著偏廳的西窗望出去,就見宅院里青黃交織,并不頹然,反而因涼爽宜人而平添閑適愜意。

    閩地的草木多數長青,不過玉蘭樹是會落葉的,芭蕉和竹只是偶爾的葉片更迭,墜下來一些,靜靜的飄在碧池上,在青磚上,在褐土上,在……

    陳舍微的發頂上。

    談栩然瞧見他忽然從窗邊探出來,還沒說話就叫片落葉打得神色一懵,眼睛睜得圓溜,像只呆頭呆腦的小狗兒。

    她伸手把葉兒捏下來,抿著葉柄打旋。

    為了不擾談栩然聽秦管事報賬,陳舍微用口型無聲道:“夫人還沒好嗎?”

    “明知故問?!彼p聲道,“有何事?”

    陳舍微只是想她,搖搖頭,耳朵似乎都耷拉下來了。

    見他轉身要走,談栩然一把扯過他的衣襟欺身吻來。

    陳舍微急忙張口含舌,雖是賣力,卻也抵不過她輕輕一勾繞。

    秦管事還在兢兢業業的念著些枯燥乏味的賬目,談栩然聽了這么久,也的確需要些甘美的汁水來解渴。

    紅皮冊合上,秦管事翻開綠冊,蘸了蘸墨等著談栩然吩咐。

    陳舍微正合了眼沉溺享受,忽然一空,他虛著眼,就見談栩然一張紅糜水光的唇輕開慢合,極冷靜的道:“從前給五房供漆的鋪子叫什么來著?給的價碼就挺實惠,咱們也不必一味剔除。只是如今改了作坊,用量必定大些,把價錢議低些?!?/br>
    氣息絲毫不亂,任誰都聽不出她前一瞬還在與人唇舌交裹,嘖嘖作響呢。

    秦管事落筆記下的空隙,她又吻了過來,輕舐慢舔,換了種花樣。

    談栩然時不時抽離出來給秦管事下吩咐,還是那樣清醒理智,遺陳舍微一人深陷在潮熱泥沼里,他心里剛騰升一點對她分心的不滿,又會立刻被她的唇舌征服。

    “好了?!甭犓@樣說,不知何時攀上窗子,倚在這秋日黃綠景色中的陳舍微頓感空虛。

    談栩然指尖抹掉他口角的水液,又道:“你先回去吧?!?/br>
    原來是對秦管事說的。

    陳舍微又高興起來,不自覺虛著一雙滿是水霧的眼,張唇索吻。

    “你就是怎么也不夠?!闭勮蛉惠p聲道。

    在紙筆收妥,書頁合攏的細碎響動中,輕哼低吟也慢慢流瀉。

    “那小的先回去了?!鼻毓苁聦χ羌芷溜L,道。

    陳舍微懸著的雙腿纏繞住談栩然的身子,不許她離唇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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