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來的郎君炊食又興家 第8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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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老板是個爽快人,在原本磨好的價錢上又抹平了五十兩的零頭,可也別嫌少,這都能包下整間厝宅修整的木匠工費了。 陳舍微與談栩然來泉州敲定買宅的事項,但也不會只顧著這一件事。 高凌手下放出去的耳目也報回了不少消息,只說泉州城大大小小的街巷上,新冒出的煙卷鋪子如雨后春筍,足有三四十家之多,這才僅僅是一開年呢。 “您就不再看看別家的買賣?”陳舍微忽然問孫老板。 孫老板指印摁得干凈又利落,沒有因為這句問話有絲毫的滯澀,有點自得地道:“陳知事小看我了不是,我的戲樓和茶館在沁園邊上幾十來年了,從我爹再到我手里,門檻是不高,出得起茶錢的都能進,可也不低??!誰要那些下三濫的貨色?” 陳舍微不意他叫出自己的官位,到底是遍地人精的地方,他還是cao心cao心自己吧! 賣那小樓的人家就不比孫老板體面,可以說是有些落魄了,家中子女又多,婚喪嫁娶一樣樣事接踵而來,根本就等銀子用,可自家老爹渾身上下只有嘴是硬的,自家都沒米下鍋了,偏不許賣家砍樹。 陳舍微登門拜訪答應了,他還不信,非要人家去離小樓最近的承天寺,對著三世佛賭咒發誓,急得大兒子都要跪下給老爹磕頭了。 “老人家真不用擔心我言而無信,我很喜歡那棵松樹,再者,多數買家要砍樹,是覺得小院地方地方不夠用,而我已買了邊上的厝宅,是要打通連成一處的,所以決計不會動那棵松?!?/br> 聽了陳舍微這般解釋,原本斗雞一般的老人漸漸松弛下來,坐在圈椅上長出了一口氣,目光忽然變得悠長而遼遠。 “那松樹,是我兄弟?!崩先说穆曇羯n老而輕柔,帶著某種深沉的懷念,“我出生的時候爹娘種下的,旁人家都種柿啊、柚啊、桂啊,他們卻種了棵松。一不盼著我能金榜題名,光宗耀祖,二也不求我家財萬貫,富甲一方。他們只想我如松樹一般,常年青翠,無病無災而終老?!?/br> 老人家說著,拍了拍趴在圈椅把手上,已經哭得不似人樣的大兒子,道:“爹娘雖早逝,我也無能無用,如今淪落到要賣祖宅的地步,不過到底不是叫我吃喝嫖賭敗掉的,是為了娶新媳,蓋新屋,延綿后嗣,他們應該會原諒我的。我這一輩子,也的確如他們所愿,平平安安,子孫滿堂,是那棵松庇佑的我,所以不能動它?!?/br> 高凌聽不得這些,臉貼在陳舍微背上,好么,用他的衣裳擦眼淚擤鼻涕呢! 陳舍微反手拍了拍他,心里也很動容,道:“您這么一說,我更是不會砍了,還等著沾老松福澤延年的光呢?!?/br> 從老人家里出來,在泉州的新家也算定下來了,但是依著陳舍微要拆掉院墻,連通兩處的設計,再重砌院墻的設計,等能真正住進來,總還要些時日。 陳舍微和談栩然回到泉溪的時候,落了暮冬的最后一場雪,閩地的風雪很少如鵝羽般豐盈,多是細細碎碎的,黏住了睫尖紅唇就不放。 陳舍微替談栩然戴好兜帽,牽著她往內院去。 就見小白粿裹得像個粽子一樣,舞著短手短腳,沿著石子路跑了出來,身后甘嫂和丫鬟一氣追他。 小白粿尖聲笑著,覺得你追我趕很好玩,只是樂極生悲,小短腿打架自己絆自己,‘啪’的一聲,五體投地地摔倒了。 幸好穿得厚實,根本也不怎么痛。 小白粿‘呀呀’了幾句,只是因為他穿得太厚,翻不起身來。 陳舍微一把將他抱起,拋了一下,樂得他‘嘎嘎嘎’的亂笑。 甘嫂有點怕小白粿笑得吞了冷風鬧肚子,陳舍微已經用斗篷將他一罩,抱進院里玩去了。 廊下避開了風雪,溫暖許多,小白粿近來學會走路,就四處的顯擺,蹬著腿要陳舍微放他下來。 陳舍微伸出一根指頭給他拽著,歪著身子遷就他,反倒跟在小白粿后頭慢悠悠的走著。 “咿呀?”小白粿瞧著檐下飄落的雪花,也算說話。 “是雪?!标惿嵛⒔趟?,“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br> “咿呀?!”小白粿走過水房外,被爐子里跳躍的火光驚了一驚。 “是火?!标惿嵛⑺?,瞧著小薺用火鉗夾出一根燒得太旺的柴火踩滅,缽里的花膠皂米湯該用小火煨煮才是。 “鵝毛紛正墮,獸炭敲初折。盈尺白鹽寒,滿爐紅玉熱?!毙“准@見火神出洞,更有些緊張的摟住了陳舍微的脖子,就聽他道:“不要怕哦?!?/br> 談栩然與甘嫂手挽手跟在后頭走,就聽甘嫂輕聲問她,“有沒有盤算著,再要一個?” 陳舍微真的是個很容易叫女人卸下心防的男人,甘嫂這樣謹小慎微的性子,對上他都舒緩了很多。 同甘力拜了把子之后,更是拿他當小叔子一般疼愛了,但凡給甘力備了針線活,陳舍微一定也有一份。 光是鞋底子就由甘嫂全包了,厚實熨帖,談栩然沒那么精專女紅,也沒什么興趣,比不得她的手藝。 至于孩子,談栩然真的很愛陳絳,愛這個詞她不多講,還是被陳舍微熏陶的。 談栩然一顆心都掛在陳絳身上,若是她出了什么事,她只怕要隨她去了。 就如上輩子那般。 若是再要一個孩子,為人母的一顆心都不是自己的了,還要割做兩份,時時牽扯著,又該是怎樣一種滋味? 談栩然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甘嫂報之一笑,又看向陳舍微和小白粿,很篤定的道:“若生個像他的娃娃,只怕你要愛到心眼里了?!?/br> 談栩然并不質疑這一點,陳舍微這般的性子樣貌,年幼時指不定多招人喜愛。 “過了春日再說吧?!闭勮蛉粶\笑著道。 甘嫂只以為陳舍微開春后會很忙碌,也就不說什么了,只有些羞赧的撫著尚未顯懷的肚子,道:“若你下一胎得男,我得女,我可得占個娃娃親啊?!?/br> 談栩然一挑眉,甘力年節里回來歇了幾日,這就有了,也是能耐。 甘嫂不清楚他們房事之密,但阿巧是很明白的。 她還擔憂過談栩然是不是前些年挨窮傷了身子不好有孕了,談栩然只道自己沒有讓陳舍微留種,暫不想有孕,阿巧就沒問過了。 雖未曾在體內留種,首要是為著避孕。 談栩然并不排斥此道,只是更喜歡看著陳舍微被欲望cao控,不能自持,皆由她掌控的樣子。 她從前身若浮萍,能掌握的東西實在太少,以致于落下了心病,而陳舍微所奉獻的信任,恰恰是她最難給出去的。 與陳舍微纏綿時,談栩然總想造就一個失控又沉溺的他,這樣就能剝掉所有的偽裝外殼,可陳舍微的反應,總在一次次的碾壓證明他對她的赤誠。 夫妻房事的細節若是叫甘嫂知道一二,她恐怕要嚇一跳,要拉著談栩然去燒香拜佛,祛除yin邪之念。 哪有女子在房事上會有此種舉措??? 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瘋魔了,陳舍微卻也只無可奈何的急喘著道:“喜,喜歡的?!?/br> 又或是實在力竭,陷在褥子里啞聲嘀咕,“夫人你這花樣迭出的,也可謂是天賦異稟了?!?/br> 談栩然想著,也許這就是‘天生一對,地設一雙’吧? 作者有話說: 有小可愛問有沒有實彈發射, 哈哈,快了,再過幾章就發。 第102章 蟲譜和父子父女 談栩然這些時日似乎格外牽掛倭寇進犯的消息, 甘力前日回家,一家人坐下來吃飯, 閑聊幾句, 總會叫她不動聲色的拐回到這件事上來。 甘力雖與他們親厚,可有些涉及軍事調動的事宜也不好同他們講的,只是說自己接下來幾月都不會回來, 要帶小隊四外巡邏,可能還要支援沿海一帶。 談栩然道:“泉溪富庶, 前些年倒是好運, 避過了倭寇滋擾??晌疫@兩日也不知怎么了, 心里總是惴惴不安?!?/br> 甘力只以為她婦人多思,笑道:“有個什么風吹草動的,我們千戶所離得近, 快馬奔襲至此也要不了多久?!?/br> “若是被調虎離山了呢?若是??谔庂量艿顷?,千戶所派兵支援, 余兵空空呢?”談栩然給出了這樣一個具體的假設, 倒叫甘力一時間不知該如何答了。 他抓耳撓腮的, 覷了陳舍微一眼,陳舍微正關切的看著談栩然, 道:“夫人既如此擔心, 那等小樓修葺好了,咱們幾人先住到泉州去也好?!?/br> 若談栩然是一只貓兒,此刻定然能瞧見她背脊上炸開的絨毛被一把撫平了。 陳舍微見她如此牽腸掛肚, 便想做些事情替她分散精神。 談栩然的蟲譜已經作成,泉州最大書肆叫做品墨書肆, 其老板與趙先生是同窗, 所以陳舍微想請趙先生為自己引薦一二。 泉州斗蟲之風并不久遠, 但是近來有愈演愈烈之勢。 談栩然這一本蟲譜又不是什么附庸風雅之人貼錢叫書肆刊印的詩集,亦不是曲高和寡的艱深之作,而是圖多過字,堪比連環畫,且言語直□□煉,可謂是門檻不高,老少咸宜的讀物。 更別提蟲譜內容為市場所缺,即便沒有趙先生的面子,令其刊印販售,想來也是兩廂得利的方便事。 “不知這本蟲譜是何人所做?”這位鄧老板翻了幾番,覺得此書有利可圖,便認認真真同陳舍微論起細則來了。 “是我夫人?!标惿嵛⒂悬c得意的說。 可就覺趙先生的腿挨了他一下,他不解的看過去,就見趙先生閉了閉眼,幾不可見的輕一搖頭。 鄧老板捏著書脊的手一松,蟲譜跌落在茶桌上,他皺一皺眉,又笑道:“可是說畫兒是尊夫人畫的?還是說注解是尊夫人寫的?又或是其中有微末言語,是出自尊夫人之口?” 隨著他一句句的惡意揣測,陳舍微的面色也沉了下來。 他伸手取回蟲譜,雙手摩挲著由談栩然親自裝幀好的封皮,堅定的搖搖頭,道:“都不是,字字句句,一勾一勒,皆出自我夫人之手?!?/br> 鄧老板也算半個文人吧,更是買賣人,見狀就笑道:“我這書肆還未有過女子出書的先例,到底有些不妥,其實夫妻本為一體,落了陳知事您的名字,也是無妨嘛!” “夫妻雖為一體,但我也不好竊奪夫人辛苦所得?!?/br> 陳舍微親眼看著談栩然如何筆筆描摹,如何斟酌詞句,可謂是苦心孤詣,心血所成,他如何有臉面落上自己的名? 鄧老板悄悄對趙先生使眼色,盼著他能勸一勸陳舍微,可趙先生只沖他搖頭,那意思,‘這小子犟得很,腦子里自有一番道理,說不通的?!?/br> “哈哈,哈哈?!编嚴习宓故怯行囊鲞@筆買賣,干巴巴的笑了一聲掩飾尷尬,只道:“既如此,那落個雅號也就是了?!?/br> “什么雅號?”若是鄧老板一開始就提出用雅號筆名,陳舍微或許也就答應了,可經了這么一番,他頓時替談栩然感到有些不值,道:“某某先生?” 他也不是言辭尖利之人,就站起身拱了拱手,道:“耽擱鄧老板功夫了,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此事還是回家同夫人商議過后再說?!?/br> 陳舍微雖為舉人,又有官身,可瞧他躬身扶趙先生的樣子,也十分謙和有禮。 可他怎么又這樣說不通道理! 鄧老板搖了搖頭,心想著女子寫幾首閨怨詩抒發一下春情也就是了,那蟲譜詳實而縝密,哪能是她弄出來的? 泉州的書肆有四間,背后的老板都是與鄧老板沾親帶故的,陳舍微只要是想刊印出書,不管兜多大的圈子,到底還是要乖乖的回到鄧老板這里來,他才不急呢。 趙先生雖陪著陳舍微奔波了一趟,不過陳舍微用客棧上房安頓他,來去都是穩穩當當的大馬車,趙先生也不覺得如何勞累。 他坐在車廂里吃著李子干,原本愜意,可忽聞馬蹄陣陣,一開車窗沙塵漫天,泉州衛的兵馬自車廂兩側奔馳而過,朱良不敢催馬,只等著兵馬先行。 趙先生不過張望了一眼,頓時砂礫迷目,淚如泉涌。 陳舍微用水囊里的水替他沖洗眼睛,趙先生用帕子捂著眼睛使勁的揉了揉,露出一雙三層褶子的紅眼睛,忽然沉重的嘆了一口氣。 “怎么了?”一路上陳舍微悶悶不樂,不察趙先生也是光用李子干塞嘴,半句話也沒有。 “沒?!壁w先生勉強一笑,似乎是不想陳舍微追問,盯了他細細看,笑道:“說起來,做你的夫人也是有福氣了,世間哪得你這樣的男人?” 陳舍微自己不覺得,道:“我哪樣?” 趙先生一想,道:“總把女子捧得高高的?!?/br> 陳舍微卻搖頭,道:“先生,我沒有把女子捧得高高的,只是平視她們?!?/br> 趙先生叫他說得一愣,舌頭在嘴里打絆,這樣一句全無艱深用詞的話,卻叫他很難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