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來的郎君炊食又興家 第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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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舍微說著,可憐巴巴的從兜里掏出一塊銀子來。陳舍巷湊近拿銀子,他又驟然咳起來,嗆了陳舍巷一臉的沫子。 陳舍巷一頓亂擦臉,跟貓舔爪似得,看得陳舍微憋笑。 “罷了罷了?!闭f實在的,能從陳舍微這弄出錢來,陳舍巷已是意外。 雖說換宅院的目的沒達到心有不甘,但叫這病鬼噴了一臉,真是膈應,反正他沒有來錢的路子,靠典當能撐多久?到時候還是得歸了他! 陳舍微歇在椅上,從懷里掏出余下的五兩銀子,心道,這家是真沒錢??! 原身說是有病,可這身子是孱弱了點,也沒覺得有特別厲害的病痛啊。 陳舍微去廚房瞧了一圈,缸中糙米都蓋不住底,雜豆一握,腌菜一罐,寸長的臘rou一截,估摸著就是炒菜前拿來抹一抹油鍋的,陳舍微嘆了口氣,決定出去買米。 后院,談栩然撿了樹枝正在雪地上教陳絳寫字,陳絳明顯沒有基礎,照貓畫虎,舉止笨拙,但神色非常認真,只是一見陳舍微來了,忽得用腳將字弄亂。 本想打趣陳絳是不是字太丑,見她滿目驚恐,陳舍微忽然意識到,原身從前是不許陳絳念書習字的。 “抵當了毛褥有錢,我出去買些米糧?!标惿嵛⑹翘貋砼c談栩然說一聲的。 談栩然點點頭,笑容溫煦。 待陳舍微走遠,陳絳眨眨眼,道:“阿娘說得不錯,阿爹果然沒生氣,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同阿娘學寫字了?!?/br> 談栩然沒說話,摸了摸陳絳的腦袋,笑容中有了幾分實質的暖意。 因有了凍雞佐餐,又煮了白飯,雖不是全是白飯,其中摻雜了些玉米,但也是久違的美味,陳絳吃得極其香。 陳舍微勺了一塊帶著凝凍的雞腿rou給談栩然,道:“多吃些?!?/br> 琥珀色的凝凍窩在米飯之上,被熱氣一烘,漸漸消融,沒進飯里。 談栩然看了一會,閑話家常般問:“夫君怎么想到買這種番麥來吃?倒是出奇香甜?!?/br> 陳舍微張了張口,啞了一瞬,只道:“便宜?!?/br> 泉溪鎮隸屬閩地泉州,與月港毗鄰,故而此地多外來蔬果黍麥之種,中原所難見。 雖是如此,泉溪鎮的百姓仍還沒有食用玉米的習慣,多稱番麥,有見識些的,則稱其為玉蜀黍。 陳舍微買回來的玉米是滯銷貨,掌柜實打實是蝕本給了他的。 那小半袋玉米吃了一餐后不見了,談栩然尋了幾日,在床下找到了,陳舍微似乎也沒刻意去藏,只是擺在那里。 晨起,談栩然給陳舍微解掉了繩索,轉身去廚房拿清粥小菜的功夫,陳舍微又不見了。 “阿爹讓我同娘說,他去借斧子?!?/br> “借斧子做什么?” 陳絳指了指屋前那些寥落的草木,道:“阿爹說這些都死絕了,他砍了燒了,過些日子好種玉米吃?!?/br> 足邊竹篾上,粒粒金黃沐浴在晨曦中。 陳舍微去陳硯墨家借了斧子回來,他只管門房要了,也沒叨擾陳硯墨。 喝過一碗薄粥,陳舍微忙活起來了。 看著他將這些花花草草的死軀一應拔出焚燒殆盡,火光灰煙騰起,談栩然心中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 原身和他爹一樣,喜歡侍弄花草,其實陳家在他爹手里已經勢微,不過勉強撐住門面,流水一樣的銀子花出去,就為了那些只開幾日的花。 他們說自己喜歡花草,是風雅事,自己卻不會侍弄,還要請花匠來。 后來家中沒銀子,花匠自然也請不起,這些花除了被談栩然賤價賣了一部分,其他全死了。 原身還有臉大發雷霆,枯枝敗葉也不許談栩然丟棄。 燒過之后,還殘留了些草木灰燼,陳舍微將這些灰燼草肥拌入泥中,笑道:“等三四月種下去,七月上旬就好吃了,玉米桿子纖長,葉片寬大,夏日里正好遮涼?!?/br> 眼下,清清爽爽無遮蔽,冬日的暖陽鋪滿了整個院子,曬得人渾身暖軟。 陳舍微說著就咳了起來,這回是真咳,這身子也真是有些弱。他嫌棄的想。 “一向以為六郎只會侍弄花草,不曾想農事也通曉?!闭勮蛉豢滟?。 陳舍微呷了口水,避過談栩然看似真切傾慕的目光,含糊道:“一通百通嘛?!?/br> 他只怕談栩然還要再問,忙說起自己去陳家借斧頭時,把那甘嫂子嚇了一跳。 “六郎還提呢?!闭勮蛉惠p撫心口,似是后怕極了,“你那日真真如死了一般,眼下又活潑潑的在人家眼前行走,自然要嚇著了?!?/br> 陳舍微忽然覺得有些頭疼,晃了晃腦袋,不大肯定的說:“我記得,甘嫂子是不是找咱們有什么事兒?” 陽光直直打在談栩然面上,照得她微微瞇起了眼眸,仿佛在笑,又像是盯上了什么可疑的獵物。 “是啊,今冬這么冷,甘家的草棚本就四面透風,怎么住人?咱們院子大又缺銀子,他們想賃前頭院子來住?!?/br> 談栩然緩步上前,走進陳舍微身前的影子里,輕輕撣掉他肩頭的一片枯葉,笑問:“六郎還記得什么?” 陳舍微想了想,心虛又坦白搖了搖頭。 甘嫂也是個苦命的女人,甘力似乎是明歲就要被抓去從軍了,甘嫂那時已經大了肚子,后來落得個一尸兩命的下場。 談栩然那時身在青樓,自顧不暇,而后才從陳硯墨口中得知。 她在心里算了算日子,頓時了然。怕是現今剛懷上吧?難怪甘家要賃前院來住。 “那甘大哥人品如何?我瞧著甘嫂是個老實的,他們要租也好,而今咱們沒有進項,日子過得這樣緊巴,不是個頭?!?/br> 陳舍微打量著談栩然的神色,斟酌道。 談栩然臉上掐出一抹柔和笑意,心中卻在想,‘這腔子里裝著的若是原來的陳舍微,便是自家明朝沒米下鍋,甘家人都凍死在門檻外,斷也不會說出這番話來?!?/br> “也好,那是我同甘嫂說去,還是夫君同甘大哥去提呢?” 說著,談栩然指尖在陳舍微腰下一勾,輕巧的挑起一個有些泛白的絡子,細白十指交纏在銀綠流蘇之中,將糾著的結梳通。 陳舍微站直了身子不敢動,直到流蘇根根疏落,重新垂到他身上,才咽了口沫子,道:“你愿去嗎?你不愿去我去,家中沒米吃飯總是男兒的擔子?!?/br> 談栩然叫他說得一愣,陳舍微見她不答,笑道:“那我去了?!?/br> 陳絳趕緊跑過來,貼在陳舍微身旁,也要跟去。 談栩然其實不喜歡陳絳總跟著他,幾不可見的輕蹙眉頭復又笑開。 “你不是怕甘阿叔的嗎?” “阿爹在,怕什么?” 短短幾日的功夫,孩子就這么喜愛他了。談栩然心中有些警惕,卻又暫時無法,只得松了陳絳的手。 瞧著父女二人的身影不見了,談栩然面容沉了下來,那種故作的似水溫柔,脈脈含情就像附在臉上的殼,一陣微刺的寒風吹過,蕩然無存。 第6章 殺豬 談栩然轉身往陳舍微的書房走去,前世書房終日鎖著,她偶有入內侍奉茶水筆墨,陳舍微雖是左利手,卻總讓她站在右邊伺候。 談栩然從書案左側探了手進去,果然摸到一處可扭動的機關,輕輕一擰,暗格就彈了出來,房契地契還有所剩無幾的田契果然都在里頭。 這些都在談栩然意料之中,只是她沒想到,其中還有一根赤金的簪子,是她婆母壓箱底的首飾。 談栩然拿起那根沉甸甸的簪子,只覺胸中怒意噴薄,恨不能用這根簪子將陳舍微刺個千瘡百孔,劃個皮開rou綻! 她反復吐納幾次,平了平氣,盯著手上的契書看。 誰都知道她家困頓,簪子可以尋個由頭去融了花用。 可陳家在泉溪鎮是大族,她不可能悄無聲息的賣了這幾處田畝房產。 倒不如哄了那假陳舍微,光明正大的賣掉,再卷了銀子帶著阿絳離開此處。 可談栩然拿不定如今這個陳舍微的脾性,只覺他真是夠怪異的。 眼睛不老實,一溜溜的往她身上看,可夜里上床前卻又乖乖的伸手給她縛。 書案前坐不住半盞茶的功夫,可腚往臺階上一擱,剝那番麥的種皮卻能弄上一兩個時辰。 倒也斷文識字,說話還算文雅,偶爾有些她聽不懂的詞句,也不知從前是何處人氏,行事更是跳脫不羈,叫人難以捉摸。 昨日聽到外頭有馬鈴鐺響,竟拿個簸箕追出去跟在后頭拾糞。 可那放馬的老頭本就留著糞要自家用,見他來撿,可不一通好罵? 他灰頭土臉的回來,倒也喪氣,可搓了搓臉就笑,也不覺得有什么。 這人,談栩然還真是有些吃不準。 更令她有些焦心的是,陳絳很喜歡這個爹。 陳絳長到這個年歲,陳舍微抱她的次數加起來還沒這幾天多。 遠遠的,父女倆就見甘力從那個破敗的草棚里出來。 陳舍微一邊喊著甘大哥一邊跑去,甘力站定了,瞪著一雙虎目看他,似乎很意外他的稱呼。 陳舍微放下陳絳,剛笑了一聲,吸進好大一口冷氣,當時就說不出話了,扶著墻咳得渾身都在顫。 陳絳嚇了一跳,眼圈都紅了,連聲道:“不叫爹爹抱了,不叫爹爹抱了?!?/br> 甘力就盼著婆娘懷個女娃,瞧見陳絳如此可憐可愛,心都軟了,身上摸了一圈,卻只有腰間的一把快刀。 一雙大手伸出來像蒲扇,拍拍人家都能給捶進土里去,便悻悻然縮回了手。 陳舍微緩過氣來,勉強笑道:“沒事兒,這身子疏于鍛煉,等天氣暖和了些,我每天下田里跑兩圈就好了?!?/br> 這話說得陳絳和甘力都半懂不懂的,甘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是該動動,我就說嘛,哪有男人那么弱,都是歇得太多!你死上一回,如今走動起來倒也便利嘛!” 他這嘴里素來沒什么軟乎乎的好話,可又有事要求人家,心中暗悔。 陳舍微卻不放在心上,還點頭稱是,道:“甘大哥這是哪去?我聽夫人說,您打算賃我家的外院???” 甘力聽出陳舍微的口吻應該有得商量,雖想將這事敲定,卻是有事在身,就拍了拍刀,說:“晚些時候回來再說,我得殺豬去?!?/br> 殺豬這種事,甘力想著,陳舍微這種人物大約嫌棄得很,卻沒想到他雙眼放光,孩子似得欣喜,道:“殺豬?!我能同去否?” 甘力一時間倒不曉得怎么說話了,嘟囔道:“主人是你本家,你,去就去唄,又不收你票錢?!?/br> 快到年節了,甘力這門殺豬的手藝正是賺錢的時候,頭些日子都下鄉進村里殺去了,今這門生意倒是鎮上的。 泉溪鎮富裕,鎮上的人平日里花事多,看戲吃茶,聽曲賞燈,不像鄉下農人,把殺豬當個新鮮事兒來看。 殺豬是熱鬧,豬咿咿呀呀叫個不停,吵得很,可也夠臟的,沒一處干凈的地方能下腳,萬一出個意外,豬有時候還能掙開去,四處的亂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