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23、 那個夏天。二零一二年的夏天。 我真希望時間就停在那兒,睜眼是無憂無慮的藍天,仿佛所有一切都將延續下去。但我被所有人,尤其是哥哥,極力推出那片藍天。 所以如他所愿,我跟秦帆很快在一起。寒假里通過幾次消息,見過幾次面,我就說出了那句咒語。 “你要跟我在一起嗎?”沒那么想象中的難說出口,相反十分容易。秦帆欣然接受,并坦白說,他對我的情愫發生于更早之前。鄰近春節,闔家歡樂,他又來找我放煙花。爸媽對我的早戀竟然很寬容,只要我不掛念著那個叫做哥哥的鬼魂,那么一切都好。我四肢健全,精神正常。我會吊兒郎當地學習,穩扎穩打地戀愛,考上二流大學,再去做別人的女友,別人的妻子。我綠色無公害,我是大眾幻想里最安全的那一份存在。 秦帆在客廳等我,媽說我睡午覺,大約還沒起床。她正敲門要催,被秦帆制止,說他再等等就好。他們聊起家常,要跟寒寒考同一所大學嗎,阿姨,我也是這樣想的,小伙子嘴真甜,你mama是不是在林業局上班,哦喲我就說我認識的……我把睡衣一件件脫下來,涼意蛇行于脊背。窗簾被風鼓成船帆,哥哥不知何時來了。水手白的襯衫,單手插兜,他不聲響。 我任他看,我特意轉身過去給他看。我展示自己像一件商品,如雪前胸,再到平坦的腹,乳尖下的雙腳凍得通紅。 既然所有人都告訴我,我要有“自己的人生”,那我就證明給他們看,畢竟這就是他們想要的東西。既然他要將我拱手相讓,那我就把這份贈予演得更加如夢似幻。 他忽地大步邁過來,將我抵在床邊。眼睛望進去是口幽幽古井,深邃無波。他扼住我手腕,我甩掉,他再握,單手鉗住我雙手。他生氣了。鬼是會無故生氣的,鬼有太多難言之苦,因為看到世間所有腌臜。鬼是有乖張的資格的,因為他們什么都沒辦法擁有。我明白他,因為我比鬼好不到哪里去。 客廳的聲音入了水一樣漫漶。他們一唱一和,極力為我編織的前程已與我無關。我整個身子被翻過去,臉部沉入法蘭絨床品。酸脹感在體內爆炸,哥哥已在我身體中。這次他是真的存在,真的與我交融。我被頂撞得越來越遠,幾乎掉下床邊,他拎我起來繼續。他仍覺不夠,加一根手指進來,再次強調主權。xue口快被撐爆,我要叫,他只手捂住我。 門邊黑影停留片刻,媽敲門,說,寒寒,你怎么睡那么久? 我呼吸凝滯。他終于停止動作,從昏暗的上空俯視我。他竟然松開捂住我的手。過一會兒媽走掉。他俯身下來,話語零碎。如果剛剛給她聽見,會怎樣?我真想給她聽聽,也給那個男生聽聽……你的聲音那么好聽……可我舍不得。 會怎樣?與鬼luanlun,會怎樣?我感到他的器官在我體內微微跳動,頂著我的內壁,心臟一樣跳動。我為其中隱含的意味流下淚來。這就是人類所能感受到的至高歡愉。哪怕能讓他有一個片刻感受到生而為人的體驗,我可以為此付出任何代價。 這一天與那個夏天的意義完全不同。那個夏天是只有二人存在的童話世界,我們小動物般偷歡,從來未曾設想過,性亦有如此深重一面。如今我們飲鴆一般飲下彼此。至巔峰跌落之后,痛苦自四面八方而來。但我們心里隱約感到,這遠遠不夠,這還只是開始。 我尋著他的耳垂,把整個世界的甜蜜和痛都輕輕喊進他的耳道。哥哥,哥哥,哥哥。他終于被我喚醒,從那暴戾的迷霧中脫身。對不起,寒寒,他撫我發道,我是不是弄痛你了? 我不去了,我對他說。他說,去吧,早點回家。 我把衣服一件件穿上,心是一點點死掉。我用眼睛又將他描摹一遍,期待他再說點什么??伤敲戳邌?,給出的叮囑就連媽也會說。 秦帆正襟危坐在沙發上,眉間眼里都明媚,刺痛我。于是我竭盡全力笑,笑黏在臉上,好似冷卻的糖漿。 夜里放冷煙花,冷煙花是火焰的尸體。秦帆說什么我完全沒在聽,因為哥哥的體液忽地流出來,內褲濕掉了。如果有地獄,我應該會被拋到最深處,萬劫不復。想到這一點,我竟然感到安心,這次是真正地笑了起來。 “你應該多笑笑?!鼻胤f。 “對不起,”我由衷地感到抱歉,“讓你等了那么久?!?/br> 24、 開學后我依舊學著做正常的小孩,上課偶爾開開小差,更多時候對未來感到迷惘。也談一段無疾而終的校園戀愛,連手都沒有牽到,只是并肩看著其他人在塑膠跑道上打鬧。 至此生活被割裂成兩半。一半在白天,做與她人無異的學生。一半在昏暗如棺柩的老居民區,經過那道旋轉上升的樓梯,進到老舊的租房,進到哥哥的身下。我與哥哥無望地折磨著彼此。找不到任何出口,所以只有zuoai,粗暴地zuoai,踐行一場又一場對彼此的暴力。痛是因為存在。雕花窗格把夜晚幽禁在那里,他的后背烙印樹影、夜燈與窗格的花紋。 小鴉對我的轉變雖然愕然,但也表示理解,并說秦帆不是什么壞人,只是腦筋直了點兒。也許以后我還會做正常的大人。說來諷刺,我跟秦帆唯一一起看過的電影竟然是《猜火車》。 “選擇生活。選擇一份工作。選擇一項事業。選擇一個家庭,選擇一個他媽的大電視機。選擇洗衣機、汽車、鐳射音響,還有電動開罐器。選擇小心保養自己的身體、低膽固醇和牙科保險……” 我心里大叫著我絕對不要這樣,臉上仍然沒有表情。他全神貫注,絲毫未曾察覺到我的抓狂。MP5的反光有一刻映出哥哥的身影,我扭頭去找,但教室后面什么都沒有。 他按下暫停鍵:“怎么了?” 我搖搖頭:“沒事,繼續吧?!?/br> 他卻沒有繼續下去的意思:“如果你不想看,就直說吧?!?/br> 我還要假裝,但他已經把MP5收起來:“我知道很多時候你都不想,你也并不喜歡我。我只是好奇,是什么讓你必須這樣嗎?沒人逼你的?!?/br> 我喜歡他的直抒胸臆,這省去很多麻煩:“那你為什么還要答應跟我在一起呢?” “因為我喜歡你,”他說,“這就夠了,并且我想搞懂到底為什么……”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告白打了個措手不及,耳邊甚至響起哥哥嘲弄的笑,盡管我知道是我的幻聽。為什么你看起來總是那么悲傷呢?少年問我。他的聲音清冽,把問題拋在明晃晃的正日陽光下。我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因為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悲傷的。他一語點破,所以我再也無法假裝。 “因為我很絕望吧,”我最終說,“你能不能給我一根煙?” 我知道他們私底下在男廁所抽煙,有些女孩子也在校外的奶茶店抽煙。我其實早就抽過煙,十分迷戀那種天旋地轉的感覺,但隔天就被哥哥發現,他不讓我再碰那些東西。 他拒絕了我:“我不想當個壞人,但我確實有東西要給你?!?/br> 交到我手中的,是一包用紙包起來的不明物體。 “不用打開,如果做噩夢,就把它放在枕頭下面……”他囑咐著我,我不明所以,但還是收下了。 他忽然從桌子里抽出一堆抽紙,手忙腳亂地遞過來:“你又流鼻血了!這個月第幾次了??!真的沒問題嗎?我有個堂哥以前也這樣,后來做了手術……” 我靜靜聽著,同時將紙塞進鼻子,吸滿了血就再換一張。如此往復,血終于止住,他也冷靜下來。上課鈴叮鈴鈴打響,眾鳥歸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