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司藥面色憔悴，強撐著道?：“菱歌，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什么?，可倩蓉這孩子著實無辜……”

    菱歌握著她的手，道?：“這些話不?必司藥叮囑奴婢，奴婢全知道?。我已求過貴妃娘娘，只是此事事關重大，娘娘只答應了奴婢，會保倩蓉一條性命?！?/br>
    潘司藥面色灰敗，道?：“好端端的人進了東廠，就算是活著，人也廢了?！?/br>
    菱歌咬緊了嘴唇，她如何會不?知道?東廠的厲害？只是她昨日試探著，霍初寧對此執念極深，絕不?可能放棄追查此事，更不?會白白放掉倩蓉。若她再三?相求惹惱了她，只怕連這句承諾她都?不?會給了。

    潘司藥知道?菱歌為難，便道?：“我知道?，你已盡力了。是我太急了，你別怪我?！?/br>
    菱歌嗓子有些啞然，道?：“我怎會怪司藥呢？我只是心疼倩蓉，她那樣滿心歡喜的接下這差事，想?著好好照顧貴妃娘娘，誰成想?會……”

    潘司藥嘆了口氣，道?：“宮中變數極多，是我看得簡單了，沒?有攔住她。說到?底，是她這孩子替我受了這苦楚??！”

    菱歌心疼潘司藥，卻也無從安慰。

    她覺得自己好像一葉扁舟，行在海上?，她做不?了別人的主，甚至連自己的主都?做不?了。

    為今之計，便只有那一個法子了。

    第57章 真相

    用過午膳, 梁少衡便離開了。

    霍初寧囑咐了菱歌去歇息，方看向兜蘭，道：“今日本宮與梁廠公所說的話, 你都聽見了？”

    “是?！倍堤m心底隱隱不安, 她?低著眉，不敢看霍初寧的眼睛。

    霍初寧冷笑一聲，道：“做什么離本宮那么遠，怕本宮吃了你？”

    “不是……”兜蘭慌忙解釋，道：“是奴婢……”

    霍初寧嗤笑一聲, 款款朝著她?走了過來，一把攥起她?的下頜, 道：“你跟了本宮這么久, 也知道本宮的心性, 本宮這個人, 便是有仇必報、睚眥必較。他們既敢設計讓本宮失了孩子，本宮便要攪個天?翻地覆，再沒有本宮痛，他們快的道理！”

    兜蘭道：“可是娘娘, 倩蓉姑娘的確是無辜的??！還有孟太醫, 他們盡心盡力為了娘娘好，只是為人算計……”

    “你住口！”

    “娘娘，倩蓉可是瑤姑娘掛念的人??！您這么做，怕是會寒了瑤姑娘的心??！”

    “啪！”霍初寧猛地打了兜蘭一個耳光, 道：“菱歌只有本宮一個姐妹, 旁人死與不死, 都與本宮無關。你若是敢說?出去一個字，本宮便拔了你的舌頭！”

    兜蘭捂著臉, 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耳邊猶有霍初寧對梁少衡說?的那句話：“少衡，我要他們死！”

    *

    菱歌站在門外，望著眼前的一切，一瞬間便全明?白了。

    她?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去，順著墻角離開了，直到走出很遠，還有些驚魂未定。

    她?早料想到霍初寧會變，卻沒想到，她?會變成如斯模樣。若非兜蘭的神色太過古怪，她?也不會多留一個心眼。

    她?想起霍初寧曾告訴她?的，參與“奪門之變”的四個人。

    那四個人，當真是害了她?父親的仇人么？又?或者說?，真的是那四個人嗎？

    也許是時候去見一見他了……

    *

    夜幕降臨，長春宮周圍寂靜得可怕，宮中人人都道這地方不吉，一旦入了夜，便再沒人肯來了。

    菱歌走到長春宮門前，還沒等多少時候，高潛便已到了。

    他沖著菱歌微微一笑，便上前去開那鎖，道：“今日陛下與陸庭之大人詳談，大約是要談一整夜的，你不必急，天?亮之前出來便是?！?/br>
    “不急?！绷飧璋醋∷氖?，道：“我今日想見的人，不僅是他，還有你?！?/br>
    高潛有些不解，卻仍是道：“你想見我，隨時都可以?！?/br>
    菱歌道：“阿潛，對于?你干爹的事，你知道多少？”

    高潛手上一頓，道：“菱歌，你是為了寧貴妃小產之事么？你懷疑我干爹？旁的我不敢說?，可這件事卻沒人比我更清楚。我可以告訴你，不是他?！?/br>
    菱歌道：“是陛下的意思，對不對？”

    高潛道：“你都知道？”

    菱歌道：“也許不止我，這闔宮上下，都明?白這個道理。甚至連寧貴妃娘娘自?己，也是明?白的。人們只是想借這件事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而沒人在乎真相?。我本想求個真相?，可是現在，我也不想了?！?/br>
    高潛眼眸微亮，一點點地清明?起來，道：“你想怎么做？”

    菱歌瞇了瞇眼睛，道：“寧貴妃娘娘想借此得到陛下的寵幸和疼惜，陛下想少生?事端，盡快了事，皇后娘娘和太子想置身事外，保得平安。而我想護住孟太醫和倩蓉的性命?！?/br>
    高潛道：“所以，你想推一個人出去？”

    “是?！绷飧杩聪蛩?，道：“這個人最?好身份不輕不重，一切推到他身上，都說?得過去。而除此之外，他最?好惡貫滿盈，該當此結局?！?/br>
    高潛微微垂眸，道：“我明?白了?！?/br>
    “你若是不忍，我也可再想別的法子?！绷飧璨辉杆麨殡y。

    高潛道：“這么些年，栽在他手上的人命也夠多了。他雖是我干爹，對我卻任打任罵，沒有半分恩德，我沒什么好不忍的?！?/br>
    他說?著，抬起頭來看著她?，笑得涼薄，道：“我本就?想找機會除了他，如今他既能對你有些用處，也就?值了?！?/br>
    菱歌道：“多謝?！?/br>
    高潛笑笑，道：“你我之間，談何言謝？你有何計劃籌謀，只管告訴我，我幫你?！?/br>
    菱歌點點頭，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又?道：“明?日一早我還你鑰匙?！?/br>
    高潛道：“好?！?/br>
    話音將落，他便順勢打開了大門。鐵鏈瞬間掉落在地上，沉重的像是歷史的車輪，只一滾，便再也不復當初了。

    菱歌踏入門中，沖著高潛微微點點頭，便隱在了夜色之中。

    朱靈封聽得聲音，趕忙披了件薄衫，自?房中走了出來，見來人是菱歌，不覺淺淺一笑。

    菱歌快步走到他近旁，道：“襄王哥哥……”

    “怎么了？”朱靈封寵溺地望著她?，道：“誰給我們阿瑤委屈受了？”

    菱歌道：“是我錯了，我以為我不變，旁人就?不會變，卻沒想到，這宮中最?易使人離心?！?/br>
    朱靈封望著她?，眉眼間有一絲動容，他將身上的披風脫下來放在石階之上，又?仔細理了理，方道：“坐吧?！?/br>
    菱歌點點頭，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目光悠遠，道：“襄王哥哥可聽過‘奪門之變’？”

    朱靈封道：“自?然聽過。陛下剛復位之時，大肆封賞臣子，提及最?多的便是‘奪門’之功?！?/br>
    “襄王哥哥可知道因?‘奪門’之功封賞的有哪些人？他們……又?可與陷害我父親之事有關？”菱歌目光灼灼地望著他。

    朱靈封摩挲著手指，道：“菱歌，若你父親和你jiejie在，一定不想你牽涉其中?！?/br>
    “可我已選了這條路，不是么？”她?淡然一笑，道：“即便你不告訴我，我也不會停下來，只是多費些功夫?！?/br>
    朱靈封嘆了口氣，道：“因?‘奪門’之功封賞的人極多，不過大多只是嘍啰，真正起決定作用的有四個人。當初，也正是他們四人顛倒黑白、迷惑陛下，讓陛下以為父皇和謝少保真的要殺死他，以保孤順利繼位?！?/br>
    菱歌的心頓時提了起來，道：“哪四個人？”

    朱靈封轉過頭來，很認真的望著她?，道：“楊敬謀劃全局，霍時率兵攻打宮門，高起做內應，還有錦衣衛……”

    菱歌的聲音微微有些發?顫，道：“陸庭之？”

    朱靈封搖搖頭，道：“不是陸庭之，彼時他只是跟在陛下身邊的侍衛，護著陛下從瓦剌到中原，再到南宮?！?/br>
    “那是誰？”

    “你可聽過章鶴鳴這個人，他當時是錦衣衛指揮使，也正是他去搜捕了你父親等一眾大臣，給他們扣上了罪臣、反賊的帽子?！敝祆`封緩緩道。

    章鶴鳴……

    菱歌在腦海里搜索著有關于?這個人的記憶，漸漸地，她?終于?想起，她?是聽過這個人的名字的！

    霍初寧曾說?過：“上一任的錦衣衛指揮使，章鶴鳴。他將陸庭之帶入錦衣衛，卻被他所設計，死在詔獄?！?/br>
    “不是陸庭之！”菱歌低聲呢喃著，突然抬眸看向他，道：本職員由蔻蔻群要無爾而七屋耳爸一整理“也就?是說?，陸庭之是因?為護駕有功而得到封賞的？”

    朱靈封點點頭，道：“據孤所知正是如此。聽聞陛下復位之后，本想賜他一個正經官職，可他卻一心要入錦衣衛。陛下無奈，便只得準了他所求，還讓章鶴鳴做他師父。不過誰也沒想到，他入錦衣衛的第?一件事，竟是查到了章鶴鳴貪贓枉法的罪證……”

    菱歌沒說?話，只是緊抿著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朱靈封只當是她?在想陸庭之的事，便道：“你如今在陸家，可與他接觸過？”

    菱歌不敢據實答，便只含混著道：“他不大回府中來，倒是在錦衣衛衙門里的時候更多些?！?/br>
    朱靈封點點頭，道：“如此也是有的。話說?起來，你從前應當也是見過他的?！?/br>
    “嗯？”

    菱歌全然沒有印象，明?明?陸庭之也是京城中的官宦子弟，他們之間也該有些接觸，可在她?腦海里卻全然想不起來有這個人，好像他是突然闖入她?生?命之中的。

    就?在那個雨夜，他突然出現，撕裂了她?的一切，卻又?給了她?全新的東西?。

    就?像在那一瞬間，有什么東西?轟然倒塌，又?有什么東西?倏地將她?攥緊，讓她?再也掙脫不開。

    朱靈封道：“他從前和楊惇一樣，都是孤的伴讀?！?/br>
    “什么？”菱歌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她?那時時常入宮來，卻從未記得有這樣一個人。

    朱靈封看著她?詫異的模樣，不覺輕笑，道：“想來當初你心里眼里只有楊惇一人，因?而看不見旁人罷了?！?/br>
    菱歌張了張口，她?本想含混過去，開口卻是：“是啊，如今總算能看見了?！?/br>
    朱靈封笑笑，道：“甚好?！?/br>
    *

    自?長春宮中出來，菱歌仔細將門鎖鎖上，一回身，正看見陸庭之站在不遠處，靜靜望著她?。

    他身上帶著露水，像是已經等了她?許久。

    晨光熹微，天?色微明?，帶著薄薄的輕靈的霧氣，倒的確是一個好看的早晨。

    菱歌前所未有地大膽的看向他，微微福身。

    陸庭之亦微微頷首，堅定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