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183節
衛覦目光落在她熱浴后愈發粉澤的唇瓣上,鼻間不明意味地嗯了一聲,伸手去撈。 簪纓倒對他的習慣十分熟稔,偏偏身,躲過了。 衛覦動眉,懶聲問:“不讓抱?” “西閣的先生們還在等?!濒⒗t余光看見發窘低頭的春堇,端莊地挺直秀頸道,“正事要緊,咱們這便過去吧?!?/br> 她一身衣裝都穿齊妥了,的確是正襟會客的模樣。衛覦掃眼打量過,剩下的半枚眼色落在春堇身上,春堇立刻知趣地退到外殿。 “觀白?!濒⒗t有些無奈地喚 他。 “讓他們等著?!?/br> 衛覦不與她動手動腳了,卻也不分說,拉著簪纓的手往拔步床邊帶,“你才從寺里回來,不可如此勞碌自己,小憩一會再說?!?/br> “我不覺累,”簪纓隨著他走,口中還堅持,“這時辰讓我睡也睡不著,我還未去拜見過衛伯伯與舅父呢,怎好令長輩久等?!?/br> “他們都在左近的館閣安頓好了,待你起了,再請他們來見,兩不耽誤?!毙l覦耐心哄著,望見那雙神采明亮的眼睛,他輕嘆一聲,“就半個時辰,到時我叫你?!?/br> 簪纓最終不忍拂他好意,聽從了。 上榻時,衛覦順手抽松她束于腰間的宮絳,說是這樣臥著舒服。 簪纓看他一眼,疑心這樣是方便了他。 但衛覦說到做到,他了解自己,真纏鬧起來輕饒不了她,為保信譽,就只是與簪纓對面躺著。 僅有的動作是一下一下輕拍她的背。 洛陽東宮里喬木多,熾日盛,已有早生的夏蟲開始低鳴。殿宇內卻一片靜謐如水。 帳簾未落的榻子上,簪纓閉上眼睛。也是奇怪,她原本不困的,可在衛覦一下下的拍撫中,困意逐漸襲來。 在她快要睡著的時候,恍惚聽見耳邊人輕道:“阿奴會不會不喜歡這里?” 衛覦看著安然窩在他懷里的人,眸底流動著一汪深水。 他對皇宮的執念說不上深,他長姊便是死于宮闈,這是衛覦心里永遠的痛。他更沒忘記,阿奴從前在宮廷中經歷過的事情。 可形勢使然,他脫不開這局棋,也不可能讓他人執子,擺布他的命運。 他此前一直放任簪纓高飛,讓她大展抱負,為的便是今日與她在這九天閶闔攜手比肩。但當他真的將她接入這深宮,又總懷疑阿奴在這里的笑容還不及在外頭來得自在快意。 他怕拘束了她,怕這天底下最高的一個位置,仍不是她最好的命。 “嗯?”簪纓眼睛都未睜,噥聲細語,“或許大司馬更傾向于定都長安?” 她連困著玩笑時都帶有一種高屋建瓴的審度。 她已經設想得很遠了。 像峙守在洶湍激流中心的一方磐石給了他一個答案,衛覦的眉心一下子松馳下來。 他忍不住刮她的鼻梁,低笑提醒,“長安還沒打下來?!?/br> “你信重義兄,我也信他?!濒⒗t閉著眼輕道。 她不是聽不懂衛覦的言下之意。 她也曾以為,她此生最厭惡之地莫過于皇宮,在重生之初,她千方百計想逃離的就是那里。 但那種孤注一擲的心境,早已成為過去。 她想,一顆勇者的心應當是靡刃萬物而不屈,在哪里丟掉了東西,便在哪里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讓這里入主他人,她豈甘心。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觀白,不必擔心,我很樂意?!?/br> 天大地大,玩山樂水,固然輕松,但她更想要親手執掌山河,植樹成蹊,澄清宇內,還天下一個太平世道。 虎牢關那夜的星漢燦爛,在低處是看不到的,那是觀白送她的禮物,她很喜歡。 西閣,案幾鄰列,卷宗堆積。 這間由原先的藏書館臨時改成的議閣敞著四扇雕花門,手攜卷冊的文掾進出不斷。 靠近門邊分出來的一間小閣子里,杜掌柜帶領唐氏的四五個大查柜,正在手指如飛地撥弄算盤。 徐寔在杜掌柜到達中京后,如虎添翼,立刻將統計皇宮寶庫的重任托付于他。 杜防風如今暫任少府之職,統管皇家財庫,搖身一變成了京官。 不過他心里清楚這算的還是自家賬,自然盡心盡力。 再往里,一頭華發的男子背對閣門,逆著灑進門檻的陽光,那襲淡紫柿蒂紋袍上的白分外刺眼。 傅則安與沈階兩案并成一案,相對跽坐,中間隔著的是高摞成山的北朝戶部黃冊。 進入宮省后這二人被衛崔嵬分配主理的便是此事,傅則安翻著籍冊感嘆,“北朝人口多過南朝五倍不止,原不是虛言?!?/br> “人多也不見得打得贏仗,尾大不掉,弊端更甚?!?/br> 沈階平淡低介的聲音從對面傳來,聞聲不見人?!爱攧罩毙柘刃型翑?,重查戶籍,搜尋遺藪,安民田里?!?/br> “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后,必有兇年?!备祫t安道,“你切急務實之心可以理解,但北邊的并翼幽三州還未完全平定,還是先將能作依憑的黃冊整理出來,待南北戰事平定了再論?!?/br> 相隔一張案幾之外,徐寔聽了幾句他們的議論,拿起杯子不慌不忙地呷茶喝。 座旁是北府軍中另兩位軍師,陸瀚、房璇右,正對著一張軍事圖推演著荊襄之地的攻防。 二人見徐先生如此閑適,不禁無奈:“先生莫躲懶了,依您之見,這長江水軍如何破勢?” “打了好些年仗,好不容易喘口氣,還不容許我偷會懶?”徐寔隨口道,眺目望著窗外金璨的陽光,瞇起眼睛。 “只怕夏季長江要漲潮了……” 正在這時,東宮寢殿那邊的親衛進閣來報:“稟先生,大將軍的話,他與唐娘子半個時辰后至?!?/br> 徐寔愣了一下,心領神會,干干咳道:“知道了?!?/br> 三日都等過,也不差這一會功夫。 只是主公這貪歡的勁……葛神醫不攔著,衛老先生不知真相,唐娘子還縱著,這真能行嗎? 也是湊巧,親衛前腳剛走,劭暉閣的輕山管家便過來,一路走入閣中,替他家老爺詢問:“徐先生,唐小娘子還沒回來嗎?” 衛崔嵬想見簪纓的心情一覽無余,他知道簪纓今日從寺里回來,卻不知具體何時,衛覦不肯多給他通消息,老人只好每隔一時便遣人過來問一問。 徐寔把主公的話轉達了,輕山略怔,半晌,不知作何表情地啊了聲,“郎君不放人啊……” 這話也只有看著衛覦長大的衛府管家敢說,徐寔摸了摸鼻子。 “蹈玉,沈蹈玉?!鄙螂A失神片刻,被傅則安叫了幾聲才聽見。 他抬頭對上從簿冊空隙看過來的一雙眼睛,聽他說墨塊沒了,尋了一塊給傅則安。 而后沈階垂下眼睫,看見自己的小指上不慎蹭到了一點墨漬,下意識從袖里摸出帕子。 潔白的錦緞上繡著馬蹄金的圖案,色彩如新,臉龐俊瘦的青衣男子怔忡幾許,在案下不動聲色地掖了回去。 半個時辰后,不用衛覦叫她,陷入淺眠的簪纓自己便醒了。 春堇進來伺候時說:“小娘子這個本事是練出來了,從前在鳶塢議事的間隙休息也是,說小憩幾刻鐘便是幾刻鐘,到時自已就醒了?!?/br> 衛覦聞言,目色蹙動,拉過簪纓在她眉心親了親。 簪纓的桃花眸子彎出好看的弧度,整理好衣帶后,踮足向他回禮一下,二人對視一眼,攜手同去西閣。 當那架行輦來到西閣之外,閣中的文僚們已分列候立。杜掌柜、呂掌柜、沈階、傅則安、成臨、崔嶺等人立在右側,徐寔、陸瀚、房璇右等人居左。 眾人看到那兩道并肩的身影入閣,立即揖手拜見:“見過大司馬,見過女君?!?/br> 第145章 “給我爭口氣,天下人…… 衛覦尚未公然篡位, 官號上還延用舊稱。相比之下,對簪纓稱的這聲女君,便耐人尋味得多了。 簪纓身姿秀麗挺拔, 坦然受拜。 眼前這些面孔有她熟悉的,也有她未見過的,她著著那身海棠紅衣款步行至殿閣中央,目光篤沉, 聲音清朗,對眾人道辛苦。 “先生們久等了,且坐。我今日是來旁聽諸位議事, 不必拘束?!?/br> 她轉望徐寔, “軍師, 城中今下情況如何?” 衛覦聽她開始問政, 踱步自去案上挑揀了一卷冊子, 漫然翻看起來。 徐寔聽到簪纓第一個問的是自己, 心思微轉,挑重要的事稟報。說完后,又笑道:“其實徐某只管軍政,這些文政,沈, 傅二位郎君更清楚些?!?/br> 簪纓知道, 但徐寔是大司馬帳下的首席軍師, 她理當先問事于他。 她的目光這才投轉到沈階身上。 后者斂眸上前一步,對徐寔方才所言作了些補充。 簪纓聽下來,洛陽如今在晉軍的看管下暫且太平,北魏來不及逃逸的宗親與貴族已集中看守,中間發生過幾次余黨劫人鬧事, 當日便被北府軍圍剿嚴審,是死灰難復燃了。 百姓對于胡人政權的倒臺,倒不如達官貴人們惶惶終日,沒什么太激烈的反應。 這全賴于徐寔在軍隊攻破城池的次日,緊跟著施行了幾項惠民之策,平頭百姓有吃有喝又不受糟踐,自然沒二話。 每日還有心情熱鬧地議論著簪纓這位“佛子”的風聞逸事。 洛陽門閥還是老一套,又覺得衛觀白和唐子嬰名不正言不順,上趕著投誠掉價,又一邊暗暗和衛崔嵬座下收攬的寒士團體叫勁。 沈階稟事一如既往地條陳縷析,繁簡得當。 簪纓得其大略,點點頭,定睛看看他的臉色,“蹈玉辛苦,到了洛陽也未休息著?!彼抗庀峦?,“腕子還是要養,謄寫的事交由底下人便是,葛先生的藥可在按時服用?” 她從一進閣來便問公事,氣度雖謙和平易,卻無喜慍之色。這讓閣中熟識簪纓的人肅然起敬,不敢多作寒暄,初次面見她的人,更不敢多看那張美若仙姝的臉,只覺女君淵雅冰深,不可度量。 這還是女君首次表露出公事外的關懷之色,此語一出,眾人的目光瞬間齊聚在沈階身上。 唯有沈階心知肚明,女郎對他的態度,與從前那種沒有芥蒂的自己人間的關心,已有天塹鴻溝之距。 他神色平靜地回道:“謝女君與大司馬關懷,葛神醫妙手,階敢不惜身,藥方皆在按時煎服?!?/br> “那就好?!濒⒗t點點頭。 “坐下談吧?!边@時衛覦撂下手里的卷宗開腔,目光看過去,將簪纓往上首讓,“你不坐,他們都不敢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