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132節
“好?!毙l覦道,“我也問你借個人,龍莽,將帥之才,待豫州事完,我想帶他去兗州?!?/br> 簪纓有些出乎意料,小舅舅向來眼高于頂,沒想到他看中了龍莽。 她對衛覦一向予取予求,卻頭一次生出rou痛之感,因為她想放龍莽在豫州,亦有大用。 她笑道:“這下子阿兄高興了,他就想跟著小舅舅去前線殺敵?!?/br> 衛覦默了下,暗暗點她:“此事須經你首肯,所以我只說借。阿奴莫忘,你資助了乞活軍,是他的義妹,也是他的東家。你也是我的東家。你盡可要求我們行事,無需遷就?!?/br> 簪纓聽到這個,可精神起來,俏目輕睨:“小舅舅哄我,你自己說,我要求的事你聽嗎?” 衛覦見她沒懂,便罷了,避重就輕:“無事了?!?/br> 簪纓悻悻,也不敢當真多招惹他,起身一步三挪:“那我走了?!?/br> 衛覦垂眸 。 “我真走了?!?/br> 衛覦嘴角終是浮起一點無奈之意,“杜掌柜說后日是結義的良辰吉日,你若高興,到時我為阿奴主持?!?/br> 簪纓眸中果然泛起笑意,說一言為定,這才滿足去了。 結拜的前一日,龍莽找到簪纓,還有些不敢信能這么順利:“大司馬當真不反對?” 簪纓奇怪道:“這不是早已說定了嗎,是我要與大哥結義,他豈會駁我?還夸贊大哥英勇來著?!?/br> 不過她也與龍莽約法三章:第一,結義后乞活軍不可以倚仗唐氏的名頭,肆意揮霍,欺凌弱??;第二,他和衛覦都是手里有家伙事兒的,但乞活軍到何時也不可與衛覦爭鋒,做出與北府軍對立之事。 第三嘛,簪纓還沒想好,想到了再補。 龍莽聽了就笑簪纓外向,認了哥哥也不向著他。這兩條卻也與他不謀而合,爽快應下。 于是在次日良辰,驛館中祭牲供香,衛覦當中主持,龍莽與簪纓舉香,上拜黃天下酹后土,結為異姓兄妹。 簪纓此日穿一身青絳色三繞曲裾,頭發簡單綰成高髻,發上戴的是衛覦的那只墨玉獸首簪。 她在每一個人生重要的日子,所戴的皆是此簪。當初及笄是,去傅氏祠堂自除名籍是,結拜認兄也是。 而每一次,小舅舅亦都陪在她身邊。 走禮的過程中,她聽著小舅舅沉靜的念贊聲,忍不住瞄了他幾回。 等到禮畢,龍莽哎呀媽呀一聲,抖摟褲角站起,一家人不見外道:“可算完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跟大司馬結拜呢!纓,老哥知道自己長得不周正,可也不用這么嫌棄吧?!?/br> 衛覦聽到渾不吝的打趣,不動聲色,深沉流轉的眼波往簪纓臉上刮了一下,仿佛拿指頭在臉上羞她。 簪纓耳根微紅,嗔道:“阿兄!” 龍莽早看出這兩人間有些形影,倒也知趣不問。沒容簪纓羞窘多久,他斂起玩笑的神色,轉身向衛覦抱了個拳:“大司馬,meimei,有一事我要告訴你們?!?/br> 簪纓見他神色有異,便問何事。龍莽道:“就在我第一次圍蒙城那日,有個斷臂男子來莊子上找到我,鳳目俊臉,年在弱冠左右,自稱是之前的東宮太子,說要找我合什么作……” 簪纓驀然屏住呼吸。 衛覦亦側目。 龍莽繼續道:“我當時自然不信,只當是個瘋子??墒呛髞砝α怂?,檢查他斷臂傷口,確是槍槊強力撕開的痕跡,又與坊間傳聞對上了?!?/br> 簪纓壓住顫抖的掌心問,“那人跟大哥說了什么?” 她心中想著,若那個人真是帶有前世記憶的李景煥,他又不找別人,偏偏來找素不相識的龍莽,很可能說明龍莽便是前世的新安王。 可李景煥不是在建康被看禁了嗎,怎會來到豫州? 龍莽看看衛覦,又看看簪纓,抹了把臉道:“他說,讓我假意率乞活軍投誠大司馬,在帳下效力。大司馬身患惡疾,活、活不過兩年……屆時叫我揭竿而起,攻進建康,他這李氏宗親愿意做我手中籌碼,做出禪位之象,令我名正言順,他只要做個無憂安樂的太上皇?!?/br> 第105章 這口氣著實不小。 大江南北都流傳著衛覦身患怪疾, 每逢十六便暴虐嗜殺的傳言??沙艘暺錇檠壑嗅攔ou中刺的北魏君卿,誰敢詛咒他活不過兩年,誰又敢公然教唆流民造反? “餅畫得不小, ”衛覦忽的低嗤一聲, 輕勾住簪纓冰涼的指尖,“別信?!?/br> 他一向知道簪纓對他身體的緊張勝過他自己。 同時簪纓也去拉他的手, 仰頭道:“小舅舅別信他的?!?/br> 二人目光相對,衛覦便笑了。他這條命再怎么朝不保夕, 也輪不著一個無能小兒指手劃腳。 簪纓所知卻比衛覦更深一層。 她聯想到前世反軍攻進建康宮城的光景,細看一眼義兄的臉, 藏住心緒, 又輕扯了扯衛覦的手,想到第一個疑點: “石子岡是你的人在守, 廢太子豈能逃脫?” 衛覦道:“我留的人, 只為看守著他親手替庾氏了結, 此前不許他母子二人自盡, 此后便歸隊復命。哪能浪費在看管廢人身上?!?/br> 算時間,就算京口那邊真有消息傳到兗州, 他已在來豫州的路上, 錯過了也未可知。 簪纓頷首低說:“那也不必猜,當面認一認就清楚了?!彼D問龍莽:“人還在嗎?” 龍莽被他二人一應一和的默契看傻了, 他原本做好了阿纓質問他為何不早說的準備, 沒想到阿纓分外平靜,心里反而愧疚起來。 他忙點頭說:“早捆起來了,現還在蕭城的莊子里。你想見, 我這就提溜過來?!?/br> 頓了頓, 他坦然承認自己的私心:“妹子, 我之前不說,是對大司馬小人之心了,是我不地道。你與大司馬,莫怪……” “大哥不必多言,這都沒什么?!?/br> 易地而處,簪纓不覺得龍莽藏私有何不對。是人哪能不自私,尤其聽到這種驚天秘聞,猶疑是再正常不過的。 她當即請兄長將那人蒙眼捆住帶來。 龍莽去后,簪纓慢慢地轉身面對衛覦,假裝撒嬌地捏住大拇指與食指,比在柔媚的眸尾旁邊,“小舅舅,你可以回避一下下嗎?我想自己處理?!?/br> 她不怕別的,只怕那人若真是李景煥,會泄出他是重生之人,那么她的秘密也會跟著不保。 小舅舅好像會包容她的一切,但若知道她是死后復生的,涉及怪力亂神,又會如何看待她? 簪纓不想讓他看她的眼光發生變化。 “紅衣小菩薩,也有避人的事嗎?”衛覦捕捉到女子眉眼細微處的爛漫,忍不住逗她一句。 說罷方覺習慣成自然,今日不同往日,他不宜再這樣沒分寸,招她誤解。 他蘊然收了笑,不問緣由,“行,你自己看著辦。有事只管找我?!?/br> 簪纓看著他的背影,抬手正一正發間的墨玉簪,后知后覺,“他怎么也聽說那風傳了……” 那個綽號出現在和尚口中,她只覺討厭,可被衛覦嗓音低沉地這么喚,簪纓心里卻沁出一股甜絲絲的羞恥。 她繡面粉潤,咬唇低頭。 …… 李景煥被關在一間地窖里。 仲冬的菜窖陰冷潮濕,泛著一股儲菜的嘔味。梯頂木板蓋的縫隙灑下稀薄光線,落在李景煥蒼白木然的臉上。 他的頭一直在疼。 自從記起前世完整的記憶,他的頭疼就再也沒好過,日以繼夜,如錐刺骨,仿佛應驗著前世他發下的那道雷殛加身的毒誓。 而這些日子一閉上眼,他眼前便是自己用刀捅進母后身體的那一幕。 血,手上都是血…… 他在石子岡結廬而居的日子,眼睜睜看著他的母親日復一日在地上爬,口中發出汪汪喊叫,那 些奉衛覦之令看守在破廟外的人,嚴格遵照衛覦的意思,每日只給母親喂剩飯溲食。 他看著母后每次都含淚吃完,眼睛不敢看向他; 他看著她腰上的那條狗尾在她皮膚上不斷腐爛發膿,卻甩之不去。 李景煥終于意識到,衛覦的心何其惡毒。 他卻也不得不承認,衛覦說的沒有錯,只有他能幫著母后解脫。 他實在看不下去,也忍受不了,于是就借了北府衛的刀,親手擢入母親的心窩。 當時那些看著他的守衛,像在看一口畜生。 沒錯,他是瘋了,被衛覦逼瘋的!母親固然對簪纓做了無可挽回的錯事,他亦承認,他亦不懼以命來償,可衛覦分明可以給他們母子一個痛快,為何要用這種下作狠毒手段! 衛覦既留了自己一條殘命,李景煥偏就不想死了。他落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地步又如何,上輩子,衛覦的壽數還沒活過他。 李景煥記得,前世,二十萬叛軍渡江兵臨皇宮,提出以簪纓作交換。然簪纓死在和談的前夜,大晉皇城終究被破。 他命人打探出了新安王的底細,知他名為龍莽,原不過是濉水一帶的乞活賊首。這樣的人,卻目中無人地帶領護衛踏入宮殿,手中長刀指向他龍袍,戛聲獰笑,問他還有何遺言。 李景煥注視那個一臉狼顧之相的男人,只問了一個問題:“為何是你領北府軍殺入京城,衛覦呢?” “將死之人,問題恁多?!毙掳餐蹙痈吲R下地注視他,“告訴你這黃毛小兒也無妨,大司馬對本王有知遇之恩,納我入麾下,教戰法,殺北胡??珊匏麐尩馁\老天,妒損英杰,大司馬半年前已傷逝,只是秘不發喪,臨終前此公將北府軍托付在我手。我若不反了這狗屁倒灶的世道,豈對得起他?” “秘不發喪、秘不發喪……”李景煥若哭若笑地重復,他登基以來一直懼怕的心頭陰霾,食不知味寢不相安的心腹大患,竟然已經死了! “為何討要阿纓……” “大司馬臨終前,放不下的就是這個人。逼我立重誓,定要找到此女護她一世?!?/br> 新安王說著又罵出一句,“還是被你們給禍害死了!” 李景煥心如死灰閉上眼。 是啊,阿纓死了,她到死都不曾原諒自己。 若早知晉室將亡,他何妨寧死拒敵,守著阿纓與她共死生,臨死前也讓她念他一點好呢? “讓朕與阿纓同葬?!崩罹盁ㄒi待戮地閉上眼,說出最后一個請求。 “做夢呢?!鳖^頂響起輕蔑的啐聲,手起刀落,他陷入黑冥,再無知覺。 …… 所以這一世,李景煥決定直接去找聲名還未顯的龍莽。 他選在父皇壽宴之日動手,看中的正是此日四方使節匯入京城,坊間慶賀,魚龍混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