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131節
傅則安目光傺寂,頷首:“把樊氏宗族和劉樟兩方勢力分隔開,逐個擊破?!?/br> 簪纓又問:“那你可知我想要你做什么?” 傅則安再次點頭,“我會上門游說樊氏家長,樊老爺看到我,便會想起傅氏如何一朝落敗,看到我,便會驚異于女郎在皇權面前的暗渡陳倉。他會驚疑不定,有遲疑便有忌憚,忌憚了便會棄卒保帥。畢竟肩負著一族興衰的人,不會只糾結于一條兒孫的性命?!?/br> 衛覦看著這小女娘成熟冷靜,發號施令的一面。 然而簪纓點頭首肯,吩咐傅則安去做事之后,就頭也不回轉身回屋去了。 衛覦留在原地走了一剎神。 是啊,他在這里等什么。 是他狠心打碎了簪纓的一腔赤誠心意,難道還指望她對自己笑臉相迎? 他斂下眸子,也自回屋去了。 回房后衛覦才換了一件衣裳,敲門聲響。 那響動輕輕的,像小貓摁爪,只會是女子的力道。 衛覦的心倏忽就跳空了一拍。 他步履如常地走到門邊,打開門。 “大司馬?!贝狠勒驹陂T外,忐忑地叫了一聲。 衛覦眼里的黑潮在看清來人的剎那,瞬間跌落谷底。 “怎么了?” “我們小娘子差奴婢問大司馬,大司馬來此,兗州那邊要不要緊?”春堇忠實傳達小娘子的話。 衛覦聽了,知那孩子不愿理會自己,卻又惦記著戰事,對這份他自討的生分,心里說不出是何滋味。 他耐心答道:“西北沿線已安排各將領鎮守,騎兵待命,步軍陣法亦是現成的。北魏經前一役元氣大傷,聞我出走,必疑故布疑陣,反會裹足不前??v使冒險襲擾,軍師還在,短期無妨。我——” 說到這里,他余光忽見院落的月洞門后飄出一片水紅裙角。 衛覦英挺的眉宇中心輕動,不說了。 春堇返身去回話。 衛覦倚在門邊,親眼看著春堇走到月洞門后,低聲咕咕噥噥好半晌,又走回來問:“那大司馬何時走,能不能留下一起過個年?” 衛覦唇角有些壓不住的態勢,直接走到月洞門處。 簪纓披著小香錦斗篷,正在這兒等著,沒想到會被發現,下意識轉身背對他。 紅香軟糯的披風旋了個弧兒,掃過他的靴尖。 衛覦高出她一頭還多,輕易發現她被風吹得凍紅的耳朵。 “外頭冷,想問什么進屋說?!?/br> “我靠近你,你會難受的?!濒⒗t背著身搖頭的樣子像只小鵪鶉。 衛覦的一臉沉澀忽如云霽霧散:“因為這個,才避開我?” “還能為什么?”簪纓望天憂傷道。 衛覦盯著她,齒尖磨了半晌,仍是作癢,輕嘆:“我不是色鬼?!?/br> 不會隨時隨地發瘋,也不會隨時隨地發情。 疆場上指揮調度壓力如山,瞬息萬變,他若真到了那般田地,這個大司馬的位置早該卸任了。 簪纓倏地扭過臉,好像因小舅舅嘴里能迸出這么句話而驚奇。 下一刻,衛覦的手腕被輕輕一碰。 簪纓若能守著暖炭說話,也不愿意在外挨凍,她捏著他的脈門,像郎中號脈一樣謹慎地品了半晌,感覺 他的體溫不熱,又仰頭仔細瞅瞅他的眼仁兒,確實不像那晚,這才松了口氣?!昂?,姑且信你?!?/br> 她放下心來,把兩只手背在后頭,溜溜跶跶進了他的屋子。 衛覦低頭眼里含光。 錯眼卻見,那頭老畜不知何時也跟上來,黏在簪纓腳邊,親昵地低頭輕嗅她的繡舄同裙裾。 衛覦上前一腳卷開了它,走在簪纓身后。 第104章 小地方的驛棧沒有地龍, 屋里燒上炭火,也是暖和的。 簪纓進屋后,自然地將斗篷解下, 露出底下一水兒縉云紅的大袖褶裙。春夏之色, 嬌勝桃李, 倒與這豫地邊城的荒蕪冷冬格格不配起來。 衛覦虛掩了門,看她一眼便收了視線。 她愛穿紅, 像沼澤地里升出的太陽, 淤泥不染, 明灼光曜,與他回京初見的那個總著白衣的小女娘已經大有不同了。 日后她會越發明如皎日,被更多人景慕懷想。 “所以北胡在新年前不會釁邊了?”簪纓問。 她的語聲柔昵而自然,絲毫不因衛覦拒了她而受挫扭捏, 一雙明眸還像從前一樣信賴地看向他。 衛覦讓自己靜了靜,又將之前的話細與她解釋:“林銳被我留在北府看家, 北境有丁鞭、宋锏盯著虎牢關,黃河南線有孫無忌領三水胡數萬人, 與羌騎校尉領羌人突騎, 都是能獨當一面的強將勇兵。培植了他們這么多年,不至于沒有衛十六就打不了仗,正是練手之機?!?/br> 衛覦早年跟隨祖將軍征戰, 很是俘獲了幾批羌騎, 歸攏后編入北府兵,加強騎兵戰力。 后來他接掌北府, 又以戰養戰, 收服了北朝舊梁州的胡騎數萬, 這次北上, 一股腦全部帶到了兗州。 江南因地勢使然,水網交織密集,不利于騎兵沖殺陷陣,因為施展不開。這也是北朝盡管擁有體魄驚人的鐵騎之師,入侵中原百年,仍無法打過長江覆滅南朝的原因所在,北人不習水戰,一旦進到江域作戰,便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 反過來講,北府訓練出騎兵上萬,在京口也只能是守國門的效用居多,真要與北胡作戰,只能主動北上伐敵。如此一來,便涉及后勤繁瑣,戰線拉長,千里調運軍糧等問題。 直到衛覦打下兗州,才沒了后顧之憂,全軍壓往北線后,這些練兵千日的大好兒郎終于有馳驅展拳的好機會。 唯一的問題是,北人不擅水戰,可南人在江左的氣候下待久了,到了北方凜冬之際,也會出現手足龜裂的窘狀。 凍傷非傷非病,卻難免影響士氣與行軍效率。 往常錢囊緊的時候,不可能舍本逐末,只怕就要硬扛。然如今北府軍有了東家,像沒娘的孩子突然有了奶,杜掌柜得知此事后,二話不說將成桶成桶的雞油膏運入兗州。 徐文遠給衛覦算過一筆帳,即使一兵耗費五十錢,二十萬兵將便是一萬貫的開支,這還不算唐家搭進去的運輸人力。 “要多謝你們的傷藥,”衛覦對他的小東家道,“還有唐氏資助的戰馬,邊軍受益匪淺?!?/br> 簪纓抿了下唇,沒能因此開懷,因為她想到,這次在小舅舅身邊一張熟面孔都沒看到,他將他所有信重的嫡系全部布置在了邊線,此舉可以說是歷練,但也無異于放權。 他現在就開始有意地培養接班人了。 就像當年祖將軍自知積毒難返,著緊培養他接手北府一樣。 簪纓知道小舅舅并未放棄尋找解藥,他比任何人都想活。但同時,他也做了最壞的打算,不能讓南朝最強大的鐵騎之師斷送在他手里。 這便是他不肯與自己定約的根本所在。 他如此務實,豈肯給她一個虛幻的希望,再讓她失望。 簪纓都明白。 她只是有點難過。 她神思渺渺地安靜了一會,垂下的目光無意識落在衛覦腰帶上。 先時她還發怔,忽然醒悟那上頭少了什么,抬頭注視衛覦一眼,騰地站起。 女子輕柔好似沒有份量的眼神,卻滿溢著委屈和控訴,水光欲滴不滴,最是磨人。 衛覦剎時間什么都沒法子想,跟著起身道:“沒扔,怕風 哨壞了,我貼身帶著?!?/br> “當真?”簪纓一瞬陰云轉睛,輕挪蓮步,自然而然地貼上前,“在哪呢,我看看?!?/br> 衛覦豈會讓她上手,側身道聲當真,瞥開睫道:“坐下,有正事與你說?!?/br> 方才見一個眼神便能察覺對方心意的男人,此刻板正臉面,正經得有些刻意。 正,事。 簪纓的目光在他臉上流連幾下,長哦一聲,聽話坐下。 衛覦也不看著她,氣息緩緩:“我非不知胡騎小隊常年襲擾農田村落,可惜一直騰不出手,其騎神出鬼沒,瑣碎無跡,也想不到個萬全的法子。阿奴能征發民間武裝力量,創建衛隊,其利在民,甚為難能。 “不過乞活軍最初是逐利而生,乞活乞活,乞的便是一氣兒。阿奴莫看著與龍莽的交情,這么樣龐然人眾,良莠參差,不會白白出力,所以最開始,以利相賞是少不了的。規矩要立在前,拿錢辦事,便不可禍害百姓,半途而廢; “其二,想對付胡人,哪怕是小股游兵,也需經過系統訓練,否則便是枉添人命,要么舍得出馬,要么舍得堆人,我這兩日與你義兄商量了大略,這等細則,還需你自己取舍拿主意?!?/br> “嗯?!濒⒗t拄肘在案上,捧臉看他。 “你遷來的潁東流民,也可以穿插進去?!?/br> “嗯?!?/br> “其實根本還在盡快擊覆北朝,將胡人趕出中原。此事在我,我會——” 衛覦說到一半,終于受不住那兩道灼灼視線,儇側眉梢,敲了下桌,“在聽么?!?/br> “聽著呢?!濒⒗t應著,眼睛不離衛覦的臉。 從前拿他當長輩,看他的視角不含旖旎,只覺他漆發豐神,俊目高鼻,側頷線條凌朗如刀削,令人不由仰望。如今再一看,卻是哪兒哪兒都入眼,皮囊萬里挑一不說,又多了旁人沒有的雄姿鋒凜。 “真的不能親嗎?”她遺憾道。 衛覦登時被這句話說渴了,有點兇地看她一眼。 “唔,說正事、正事……”簪纓一下子坐直,“小舅舅的意思我懂得,我的意思是,想先向北府借三千人,分兵領隊,幫助乞活兵和流民們整合隊列,盡快掌握基本的應敵之策?!?/br> 她的神色不覺認真起來,“萬事開頭難,這個兵力不能省,你別心疼,定要給我?!?/br> 衛覦先沒說行不行,反問了句:“當初一千人還嫌多,給我退回七成,現下張口就要三千?” 簪纓道:“當初是覺得他們乃上陣殺敵的兵,只為保護我,大材小用了。而今,”她一笑,“我知道我要做的事同樣重要,自然要得?!?/br> 衛覦在少女光華內斂的眼神中,內心微微一動,道:“給?!?/br> “還有王叡,此人不錯,我用得順手,也向大司馬討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