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78節
她怎么能來接衛覦下朝? 就像她從前守在東宮廊子底下,等他下朝一樣。 一剎之間,那些流傳在京里有些日子的腌臜謠言,一浪浪涌入李景煥腦海,太子眼里迸出霜寒。 ——衛覦必須離京! 那廂,簪纓半掀著車簾,并不避人。 小舅舅說了今日下朝后要帶她去樂游苑玩的,連給她挑選的小馬駒,都是從京口遠道運來的,她為免小舅舅來回多跑,便想過來等著。 至于走在小舅舅身旁的人是誰,簪纓輕描淡寫瞥過,便收了視線。 衛覦也沒想到她會來皇城外頭等。 他往日皆是孤身出入宮闕,今日一走出兩側高嵬的宮墻,便看見她的臉。 衛覦一怔忪,隨即拿誰沒法子似的動了下唇角。 快行至馬車邊,上車前他又止步,背對扈從抬臂。 跟隨的謝榆微愣。 林銳忙近前來給將軍卸甲,小聲提點謝木頭,“你什么時候見過大將軍在小娘子身邊穿甲?” 謝榆滿頭霧水,他自來京后,只知那廂小娘子一來,大將軍便會屏退眾人,他哪里曉得這些細務。 “上朝穿甲,御街卸甲啊……”后頭那輛車里,借著簪纓的光一同去御苑游玩的檀順,腦袋探出窗口,嘆為觀止,“湖性得很!” 坐在車里的檀大郎微微含笑。 踏得馬車向下沉了一沉的衛覦,順手撥關車門 ,見乖乖坐著的小女娘連緊袖騎服都換好了,看著他的眼神直發亮,心頭敞亮,儇挑眉尾:“走著?” 簪纓見小舅舅今日終于恢復過來,自己也終于可以學騎馬了,兩喜并一喜,歡欣地拍拍壁板,“走著!” “小伢子?!避囻R駛動時,有人低頭笑呢一聲。 從宮城至樂游苑的距離便近得多了,不像上次從秦淮河南出發,走了小半日功夫才到。 那次,是簪纓退婚后第一次獨自面對高閥世家的周旋,這回身邊卻有小舅舅陪著,而且是純粹過來玩耍,心情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半途中,車外的一騎護衛在鞍上躬身輕稟,“將軍,后頭一直有一輛鑾車跟著,是東宮車駕?!?/br> 簪纓聞言輕蹙眉心。 衛覦隔著車廂板壁隨口道:“這條道又不是我修的,旁人愛走便走,但敢進樂游苑一步,北府的馬不認識貴人不貴人,沖撞也便沖撞了?!?/br> 言下之意,今日若敢有人攪了小女娘的興,撞折他的腿。 簪纓的眉頭又悄悄舒展開,順帶著那句想關切他今日上朝是否被人刁難的話,也不必問了。 依小舅舅這性子,怕只有他刁難別人的份。 她笑了兩笑,“對了小舅舅,阿玉也不會騎馬,我問了他,他雖不說,看樣子是想學的。還有阿蕪,聽說后饞得不行,也央求到我這兒來,你看,能不能……” 她不說能不能什么,對對手指,目光赧然又殷切地看著衛覦。 怪道她把這一幫子人通通帶了來,原是存著這個心思。衛覦睨她,他哄著她,她哄著別人,真是寬容御下的好主君。 “小舅舅?!濒⒗t吞聲喚他。 “嗯?!毙l覦目光落在束著她雪白細腕的袖口絲帶上,明明沒松,還是伸手多此一舉地系了系。 簪纓沒發覺,眼睛還盯著他,等他松口。 女孩兒瞳仁軟得像一汪蜜,裹著水蜜的黢黢長睫,簡直似嗅蜜吃蜜的螞蟻,勾得人心里發癢。衛覦冷峻地瞥開頭,舔了下齒尖。 “行了。馬多得是?!?/br> 少女頰邊又見梨渦。 及至苑外,在柳池畔駐馬,簪纓下車后特意回頭瞥了一眼。 那輛金輅鑾車還遙遙跟著,只是車廂緊閉,不見人下車。 她便也不理會了。 隨在她坐駕后頭的一輛車里,檀依檀順相繼下來。 再后頭是沈階,投了個識才闊氣的主上,出行時能落著單獨乘一輛青繒小車的待遇。 再后頭的油壁小車里,則是春堇阿蕪等幾個使女,盡數都下輿,向簪纓身邊圍攏,預備著進苑。 便在這時,突有一道黛青影子從就近的柳樹后沖出,向簪纓方向撲來。 外圍的使女驚噫一聲,檀順反應最快,點足掠至簪纓身前,抬腿便把那人影踢至一丈外。 直至這時,簪纓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耳聽一聲痛苦的,輕輕撥開人群看去,那地上蜷著的女子卻是傅妝雪。 “纓娘子,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想求見你……” 一身洗舊的黛色裥裙,襯得傅妝雪膚色楚楚盈白,她捂著肚子向前膝行,一臉膽怯痛苦地看著簪纓。 “啊,我當是刺客,怎么是女的?” 檀順大驚小怪地圍她轉了一圈,這下不止簪纓一行人,連過往游冶之人也頻頻望來。 檀順叨咕著,“可對不住了,不過你怎么橫沖直撞的不言聲呢,再者我用了巧勁將你撥開,應沒傷到你,很疼么?” 傅妝雪無比尷尬地低下頭,一時間站也不是,跪也不是,眼淚一顆顆掉下來砸進泥土里,咬著唇看向簪纓。 “娘子,我知道我不該來惹您的眼,只是想求您去看一 看我兄長,他受了很重的傷,躺在床上很難熬……還有,便是想求女公子原諒小女子的過錯,我在這向您賠罪?!?/br> 說罷,她啜泣著連連磕頭。 簪纓身邊之人皆皺眉。 衛覦眼都不眨,揮手著人清理干凈,簪纓卻攔住了。 她走到傅妝雪面前,低頭看她。 “那么該是兩件事,一,去看你兄長,二,原諒你,小娘子究竟是為了哪件事來的?”她向她裙底輕瞥,“又是徒步來,你好像很喜歡用這一招?!?/br> 傅妝雪舌頭打結,“我……我不是,這里藥鋪的跌打藥效果好,我為兄長抓藥,為了省錢便沒扈車……” 簪纓淡淡截斷,“其實你想趁著人多,大庭廣眾來求我的原諒,以為我顧著面子必然大度答應,這樣一來,你的日子便會好過些——想法是好的,可你們過得好不好,難熬不難熬,與我又有何干系呢?!?/br> 傅妝雪看著她害怕起來,她的心思……她怎么會一清二楚? 她越是躲著簪纓的視線,簪纓越上下打量傅妝雪。只見她一身素凈,唯獨腰間還佩著一枚瑩潤剔透的火色玉佩,應是未沒落時傅家給她的。 卻寧肯走得磨破腳,也不舍得變賣。 心里殘存著一切都能變回從前的妄念,抱殘守缺,骨頭又軟的女子,原是這般難看。 譬如今世的傅妝雪,譬如前世的她自己。 簪纓轉了身,“以后別再如此。別再讓我看見你?!?/br> 檀家兄弟對視一眼,欲去安慰,然而與簪纓并肩之人是大司馬,誰也不敢占了他的位置。 衛覦柔聲道,“莫因不相干的人掃了興?!?/br> “沒呢?!濒⒗t仰臉對他一笑,心里卻在合計另一事。 方才看到傅妝雪帶的那塊玉佩,她心頭掠過一陣異樣,忽才想起,她從前應是見過的——前世傅妝雪到書樓去找她,帶的便是這枚異常晶瑩剔透的火玉佩。 簪纓忽然停下腳步?!皬那??!?/br> 衛覦才動了動眉,檀依隨聲便至,詢問的目光同時睇向她。 簪纓問他,“你方才可瞧見那女子所佩之玉,是什么來路?” 檀家玉石珠寶的這攤生意,主要便是檀依經營,識玉鑒別最為拿手。他聽言愣了一下,方才他的注意都在簪纓身上,沒有留心旁人。 她難得用著他,檀依憑瞥過一眼的記憶仔細回想,“那玉……比瑪瑙色亮,質地又比朱玉堅脆,像是西域來的火瑪瑙,相較中原的玉種珍貴些。不過識貨的一般不拿它作佩飾?!?/br> 簪纓問為何,檀依道,“此玉同火石有些像,若與堅木撞擊摩擦便容易起火……” 簪纓聽到這里,已轉頭去找傅妝雪的身影,剛剛還在的人,這么會功夫卻已不見了蹤影。 忽聽道旁的一家小藥鋪中有人喊,“救命!起火,起火了!”一股股白煙從鋪子里冒出來。 她還真去給人抓藥了。 幸而那藥鋪臨街,火勢發現得早,周遭又有水井,藥鋪伙計與左右鄰店的人齊心協力將火撲滅。 正在鋪子里看病的人和坐堂郎中,灰頭土臉地逃出來,還在疑惑,“怎么起的火?是不是煎藥的伙計不小心?” 唯傅妝雪傷得最重,腰間衣料被燒毀大片,露出的肌膚上血rou模糊,被人抬了出來,疼得唇上都咬出血痕。 “阿纓!” 卻聽一聲緊張的低呼,一道身影從車上沖下來,直奔簪纓眼前,正是李景煥。 方才那一幕,與李景煥心底最恐懼的那片記憶太像了,他生怕過往重演,不管不顧奔了過來。 在場諸人見這身著儲君袞服的男子不顧容止地跑來,神色各異。 簪纓卻用一種奇怪又冷漠的眼神 看著他,好心為他向旁一指,“你走錯了地方,你該關心的人在那兒呢?!?/br> 第62章 這句話像一把淬毒的刀插在李景煥心上。 簪纓只覺可笑。 前世太子不是一心選擇先救傅妝雪嗎, 他心尖上的人就在眼前哭泣,他為什么又跑到她面前來了? 更可笑的是,直至今日簪纓才知曉, 原來導致她前世下場悲慘的源頭, 竟來自一塊小小的玉佩。 簪纓從前猜測過, 那日會不會是傅妝雪故意縱的火,就為賭她在傅則安和李景煥心里的份量? 可傅妝雪今日已至窮途末路,她縱使把自己燒傷也換不回什么來, 再做這個局已經沒有用處——那便是,連傅妝雪自己也不知道那玉石的來歷了。 傅家把傅妝雪當成寶貝,想把一切珍奇之物都送與她,而傅妝雪不舍得從前的富貴, 每日將引火燒身之物貼身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