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76節
少年少女,情竇初開,最是青梅煮酒般酸澀醇冽的滋味。 衛覦眸色森沉,望著那個擋在她對面的少年身影,“檀棣選人的眼光,能作準么?!?/br> 徐寔聽出這語氣里的不耐,意外地看了大將軍一眼。 衛覦說完自己也是一默,凜凜地霎了下睫。 徐寔看著那身裘,又不由擰眉,往常大將軍壓不住喜怒的時候,一月也就那么一次,可這個月他蠱毒發作的次數,已經趕得上一年的光景。 若換成商家盈利,早已日進斗金,落在衛覦身上,卻是一次次地向外流失生機。 徐寔雙眼望前,“主公是等著葛神醫來時罵人,還是不準備等到與葛神醫見面的那一日了?” 這句諷諫說得很重。 衛覦知他擔憂,不以為忤,也不諱言,“每次一見她,心中便愧,愧極便怒,控制不住。文遠費心了?!?/br> 徐寔沒理會大將軍難得的軟話,說:“ 那便別再見小娘子了?!?/br> 衛覦聲色一頓。 分明沒有變化的眼神,無端冷了幾分。 屋里頭的人,喁喁說著話,暑氣薰烈的外庭氣氛卻不那么靜美。徐寔頂著身邊的凜寒之氣,難得強硬一回: “大將軍,既然自控不住,便莫再見了!您不曾發覺嗎,您受小娘子的影響太多了?!?/br> 徐寔并非不知道,小娘子在將軍的心里意義非凡。 她是衛娘娘在臨終前,親手托付到將軍懷里,殷切囑咐他保護好的那個襁褓嬰孩; 是將軍這十年在外征戰,一想到京里還留有一份牽掛,便惜生不輕死的靈符; 也是牽系著大將軍少年在建康城難得快活的那幾年,濃墨重彩的一抹回憶。 他視衛娘娘長姐如母。 他在唐夫人面前可肆意玩鬧。 他視那位稱之為三哥的人如師友如兄長。 這三人,生前最割舍不下的都是小娘子。 可想而知,簪纓便是大將軍留在心中最后的一點柔軟,一片純凈。 可牽扯越是深,徐寔越是擔心。 “今下情況已漸漸明朗,小娘子連獨自應對宮廷宣旨都游刃有余,有恃無恐,討價還價,吃不著虧。她身邊之人,也都在幫她護她,大將軍該放心了?!?/br> 徐寔換成苦口婆心的語氣,“主公看,那檀郎君逗得小娘子發笑,哪怕做為玩伴,小娘子也不會再落單了,大將軍該放過自己,當年的事,錯不在你?!?/br> 衛覦一言不發。 堂內,檀依見簪纓難為情得脖頸都染了一抹紅暈,自己的耳根子也熱了。 他沒見過這樣會臉紅的女娘。 為免嚇著她,他的聲音越發輕柔,“這樣吧,女娘心中不愿,依自不敢勉強。不過,依懷想多年,消解這件事,總需要一個過程,便讓我多陪陪你,然后你幫我把這個結打開,好不好?” 簪纓的菱唇無意識微張,有些失去了應對。 她總覺得這話中有哪里不對,可檀郎君的態度又十分真誠。 檀依見她不語,低頭抿了口涼透的茶湯,唇峰被水潤得瑩亮,一啟一合,如粉紅的珍珠輕輕碰撞,“不好嗎?” 他整個人實在潤得像一塊手把多年的白脂玉件,沒有一絲凌迫氣火石氣。 “好?!濒⒗t鬼使神差點了頭。 堂外,衛覦就看著他們,劍眸里有沉如山的實質。 他心里知道徐寔說得沒錯。 也打心眼里覺得,阿奴理應受眾星捧月,愛慕她的少男子,不是越少越好,是越多越出色才好,因為她通通都值得。 左右有他把關,不會讓她吃了虧去。 所以一切都很好,沒有任何疑難。 那么逶迤在他心口上的淡淡癢痛,應只是,吃味她叫了別人舅父,有些可笑的爭馳心? 衛覦收回淡得沒邊的目光,攏住大氅“嗯”了一聲,也不知應誰,轉身回園子。 他生平不喜蠢物,從不庸人自擾。 行出幾步,迎面碰見進府來的沈階。沈階一見大司馬,忙駐足側身在小徑,垂頭揖手。 衛覦腳步未停,曬得滾熱的白狐裘內帶出一片寒氣,目不斜視便過去了。 低頭藏斂著目光的青衫郎微微瞇眸。 沈階本以為,他投靠女郎這么些時日,大司馬總要敲打他一番,譬如告誡他不可生出旁的心思,譬如不要做周燮第二??墒撬攘嗽S久,也沒等來大司馬一句施壓。 是他小人之心,低估了大司馬。 這位北府大司馬身上有一種從血里浸出來的,刀槍不入的殺伐氣,只要他這個人在那里,無論說與不說,他都不敢妄作分毫。 沈階入堂中,見到一位同樣穿青衫的郎君已經在座,沈階一頓,識眼色地道:“小人來得不巧,女郎若無事,階先告退?!?/br> “阿玉莫走?!?/br> 簪纓與檀依把話說開了——應該算是說開了吧,心里總算少了些糾結,見到沈階笑道:“這位不是外人,你不必拘禮。前日你教的殘局譜,我琢磨出了兩式,不知對不對,幫我看看?!?/br> 她心情通透了幾分,聲音便也跟著舒揚幾分。 尚未走出垂花門的衛覦耳力從未如此好過,清楚地聽到那聲“阿玉”。 鞭尖碾了碾,腳底生風而去。 她稱門客表字,無非是信賴之意,沒什么不妥當。 踏過磚石的男人如此作想,那塊走不掉的硬石金青磚上,卻裂出一道不明顯的碎痕。 不到半口茶的功夫,參將林銳大驚小怪地跑到東堂,“不好了,將軍身上不舒服!小娘子,卑職可否借用大廚房,給將軍熬副湯藥?” 梨花棋盤上的棋子剛擺上,簪纓一聽這話,頓時變色。 她當即起身,向廳中人知會了一聲,忙忙跟著林銳往麾扇園去,邊行邊問,“怎么突然不舒服起來了,是哪里不好?” 焦急的詢問聲漸行漸遠,留下堂中不熟的檀依與沈階,相顧無言。 靜寂半晌,檀依率先捏起一枚白子,隨和微笑,“方才不曾仔細介紹,我叫檀依,三吳來的,從小吃住在唐家?!?/br> 沈階意態恭敬,取黑子,落手截斷。 “小人沈階,一介寒門謀士,不值一提?!?/br> 話音剛落,檀棣領著檀順沿抄手游廊走進來,大的背著雙手裝腔作勢,板臉清咳,“是不是都哄開了?嗐,娃兒你這下知道……” 小的熱情跳脫,“姊姊你不生氣了吧……” 這對父子的聲音同時滯住。檀棣臉上的笑一瞬間扒皮一樣消失無蹤,在這間一眼看得到頭的堂宇里轉了好幾圈,抱手比劃,“我那外甥娃兒嘞!不是說在這兒嗎!” 檀依起身無奈道,“說是大司馬病了,她去瞧舅舅?!?/br> 檀順懊惱地啊一聲,又納起悶來:“同樣是舅舅,他們關系真好啊……耶,昨晚你站在門口差點把肺管子都咳出來了,怎么不見纓姊對你如此緊張呢?” 檀棣氣咻咻憋了半晌,一個巴掌拍在小兒后腦勺,“信球!” 那廂,簪纓趕到衛覦的屋舍,見小舅舅半倚在榻靠,便知他的確有些不好了。 平常見他,他能站著絕不坐著,能坐胡床絕不坐軟榻,更別說像現下這般沒力氣似的半倚著了。 見林銳還呆呆在身旁,簪纓情急道:“不是要熬藥嗎?藥在哪里,是現成配齊的么,要什么藥材便去問杜掌柜要?!?/br> “啊,哦……”林銳往屋里掃了一眼,連忙退下。 簪纓放輕步子地走近素帳榻邊,看向那沒有睡著卻低垂著眼睫的人,微微俯身,輕聲細氣地呼: “小舅舅,你怎么了?” 有清香淺淺撲來,夾著一路跑來的鮮熱氣。 衛覦嗅見,也不知自己突然這么荒唐是怎么了。 慢吞吞咳嗽一聲。 簪纓立刻回身倒水來,始發覺這屋子里太空,小舅舅一病,身邊還個貼心照料他的人都沒有。 向來強硬的統軍將帥,眼下沒骨頭似地靠著榻頭,微微松散的雪白狐裘下,露出窄勁的腰帶與玄黑的膝襕,伸手接過瓷盞。 看著杯子里晃動的水光,衛覦沒往嘴邊送,在指間慢慢旋轉把玩,仿佛只要傾出一個合適角度,便能映出女孩兒的臉。 他不急著看她,一味瞥睫望著茶水,“左一個是舅舅,右一個也叫舅舅,分得清楚么?!?/br> 第60章 “……舅舅, 你說的什么?” 從來端凜不茍的一個人,突然說起了胡話,簪纓急得上手去扳他, 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找他的眼睛,“小舅舅, 看一看我?!?/br> 衛覦聽著少女本身就軟的嗓兒更黏嗒了下去, 像哭腔, 心臟一緊又一松。 任由她扳弄著,抬起一線眼皮。 簪纓從中看到一點疲賴的謔意。 她鈍鈍地一停, 撒手直起身, 用雪絲緞垂系在背后的長發已滑到了胸前來, 如瀑如綢的粗密一捧,隨著她呼吸連巒起伏。 簪纓臉上有點想惱又惱不出的樣子,卻怕自己想錯了,直視著這人,拿手背在他額頭輕輕一碰, 是冰涼的一片。 這個好騙的孩子立刻明白了過來, 轉身, 背著手踢踢踏踏地往外走。 衛覦一直盯著她走到門邊,沒有停下的意思,才喚?。骸鞍⑴??!?/br> 簪纓低頭盯著舄尖前的小門檻, 心說, 只許他逗她玩嗎? 可再一想, 他裹著裘也不見得舒坦到哪里去, 大抵是沒力氣追出來玩這無聊把戲的, 簪纓負氣走回屋里。 等看見那張雪白無血色的臉, 她鼓起的雙腮又癟了,低聲商量,“舅父有事叫我就是,別拿這個玩笑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