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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女巫醒在狼人之夜在線閱讀 - 第188節

第188節

    角落的壁爐余燼掩埋著幾顆時隱時現的火苗,其他什么都看不清楚,蒔蘿下意識尋找月光。諾大的房內只在高處開著一扇透氣的小祈禱窗,銀藍的月光漫過彩色鑲嵌的玻璃,隱約可見一小輪透白盈潤的滿月輪廓,熟捻如親人的臉龐,這次卻無法帶給信徒太多安慰。

    在一片窒息的黑暗中,大白鵝不安地拍動翅膀,像是想趕走腦中那些竊竊私語的不祥預感。

    滿月不會給魔狼帶來什么美好記憶,當圓月升起,銀白無暇的大地不容許任何污垢,漆黑的魔物就像見不得光的害蟲,被鎖進城堡的地下室,獨自忍受變身的痛苦。

    這顆月亮還是月女巫親手召喚來的,蒔蘿可以說是完全弄巧成拙。她想著,自己根本不用擔心穆夏會認出她,因為在那之前黑狼會一口吞了大白鵝。

    門外傳來仆從落上鐵鎖的重響,彷佛已經決定了二人的命運。

    黑暗中有人劃開了火柴,只見地上幾盞銀燭暗如孤星,微微照亮了一座白石的神像,原來這是一座地下圣堂,而在擺滿蠟花和銀燭的神像前,穆夏正雙膝跪地,手捧神律禱告。

    那個帶著些惡劣不馴的男孩似乎完全消失了,神像前的信徒有著綠寶石色的眼瞳,一身冰冷的白銀鏈甲讓他宛如另一尊雕像,那是由無數銀環細密相扣的金屬甲衣,每一個間隙都煥耀著光彩,彷佛由數萬星辰編成而成的寶物,高超的鍛造工藝想來是術士親手贈給教子的禮物,用來在滿月夜抵御其身上的魔狼之血。

    穆夏虔誠禱告著,不過十五歲的男孩在鑠金色的燭光下熠熠生輝,隱約可見那位光輝昳麗的銀騎士模樣,就如羅素所期望的未來。

    但每當他抬手翻頁,蒔蘿就能聽見銀環尖銳的撞擊,與這座城堡搭建的牢籠一樣,這是用榮耀和責任編織的鎖煉,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馴服惡狼。

    少女無意評價紅騎士和青銅騎士,畢竟里奧和羅素都已經死去了。他們毫無疑問是在乎穆夏的,不然大可在其出生一劍了結幼狼,而不是給予他人類的地位和身分,又花費大量精神教育他、馴服他。

    不能割舍,也絕不能投入,如同穿戴在穆夏身上的鎖煉,那份愛冰冷而沉重,強行將惡狼束縛于人間。無論是純銀鎧甲還是薩夏城堡,兩個騎士將自己所認為最好的給予穆夏,起碼他們直到死前都相信那是為他好。

    他們失敗了嗎?以某種方面來說,黑狼的確低下腦袋,哪怕只是偽裝,穆夏也確實為他們忍受了所有。

    微弱的燭光在黑暗中時隱時現,亦如野獸僅存不多的人性,穆夏還在低聲禱告,以神律發誓不貪食、不爭權,不屈服于yin/欲,畢生獻奉于至高無上之神……男孩稚氣虔誠的聲音在地下室回蕩,請求神祇賜予他對抗體內惡魔的力量。

    大白鵝突然跳出籃子,它看向窗外的月亮,拍拍翅膀,彷佛已經受不了煩躁沉悶的空氣。

    蒔蘿聽到一陣奇異的碎裂聲,彷佛她正踩在薄冰之上,隨著她每一步,開始支離破碎,洶涌的黑暗頃刻湮沒大半的燭光。

    眼前突然天旋地轉,蒔蘿還沒反應過來,整個身子被拽過去。

    豐沃的皮毛壓在雪羽上,大白鵝眨了眨眼睛,一動也不敢動,她說不清是生物的本能,還是眼前的景象真的太令人震撼。

    長長的鼻吻頂了頂大鵝,然后就看到白胖的身子咚地一聲,僵死倒地。

    那東西頓時急得團團轉,蒔蘿盯著他的腦袋,看到上面一對尖耳努力撐了幾秒,又無力垂下。

    破碎的銀環散落一地,人類精密的工藝淪為廢鐵,它從一開始就無法拘束黑狼。

    蒔蘿努力想害怕,但真的很難。

    冷卻的壁爐不知何時開始重燃火花,徐徐的火舌照耀著那身金黃色的皮毛,變身的幼狼遺留著人身的發色,只在背毛夾雜著些深褐,在月女巫看來像極了一團烤得微焦的面包,那是黑狼魔力成長的跡象,她知道未來成長后的少年只要一動念,它就會完全轉化成濃郁的巧克力色。

    少女鵝現在一點都不怕被吃掉。豐沃的皮毛和尾巴溫柔地圈起白鵝,是一種更加輕盈的金褐色,配上那對垂軟的耳朵,所以她為什么要怕一只小土狗:d

    也許是血統不純的關系,幼年的狼沒辦法撐起尖耳,體型也就和獵狼犬差不多,柔軟的皮毛顏色完全和黑狼沾不上邊。不過半人高的混血狼垂著小耳朵,除了那雙琥珀色的兇目,整只狼土得無害可愛。

    大白鵝兩只黑豆眼一眨都不敢眨,死死盯著按住自己的小狼。她想穆夏要嘛認出自己,要嘛就是準備享用他的宵夜了,這樣也好,她已經受不了壓抑的祈禱聲。

    哪怕嬌小可愛,狼還是狼,琥珀色的獸瞳盯著大白鵝,就像狩獵前的伏擊,脖頸狼毛根根豎起,然后咧開嘴巴。

    蒔蘿繃緊翅膀,突然感覺一片濕濕熱熱的東西貼上嘴喙,她想也不想──

    “嘎嘎嘎?。?!”大白鵝放出凄厲的攻擊訊號,嘴喙用力一咬,咬住還來不及縮回去的舌頭。

    “敖嗚!”小野狼痛得渾身炸毛,他伸出爪子,卻又放下。狼縮著尾巴,在白鵝的追趕下左右閃躲,好不狼狽。

    狼夾著尾巴,鉆入一塊獸皮地毯下,在起身,獅子空洞的腦袋垂掛一旁,恢復人形的穆夏露出光潔的手臂和雙腳,他赤身披著簡陋的皮草,卻依然不失禮儀來到大白鵝面前。

    “你看,我也不是人,所以……”你別飛走。

    蒔蘿似乎能聽出他下一句話,所以這小子先前在裝睡??她被看到了?

    “我沒有真的想吃妳……”穆夏有些虛弱地辯解:“妳還記得嗎?我救了妳,妳必須報恩……”

    大白鵝兩顆豆豆眼沉默地凝視著他,可以想象那背對他的黑發少女應該也有一雙烏溜明亮的眼睛,此時大概正充滿嘲諷地瞪著他。

    穆夏沒說話,蒔蘿突然聽見腳下喀擦一聲。

    “這是信物,它足以代表妳對我的價值?!?/br>
    男孩抬起臉,琥珀色的眼瞳亮如水晶,彷佛在炫耀著什么寶貝。蒔蘿低頭一看,好樣兒,鑲著寶石的金環鎖住她一只小鵝腳,這是在玩什么play?

    少女鵝改變主意,她微微抬爪,準備一腳踢到滿腦子不學好的黑狼臉上

    “我會娶妳?!?/br>
    蒔蘿以為自己聽錯了,但男孩繼續一臉認真許諾:“妳是來報恩的吧?放心,神將妳送來我身邊,我會娶妳做我的妻子?!?/br>
    “……”原來是將它當作白鶴報恩了,想來白鵝報恩。

    黑發少女的背影宛如絲綢的封面,穆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她的真面目,他第一次相信至高神回應了他的痛苦,神讓故事成真了。

    沒有比他們更適合彼此的人了,穆夏看著這個來自東岸的仙靈,忍耐著內心的彭湃,熱燙著臉繼續說:“這里的人都知道我的真身,妳根本不用害怕,未來我繼承公爵之位,妳會是薩夏的公爵夫人?!?/br>
    薩夏既然能有一個狼公爵,那當然能再多一個鵝夫人。穆夏渾身發燙,說不出是魔力和血液的熱度。羅素說魔鬼沒有心,只能夜以繼日向神明懺悔,終有一天會得到一顆炙熱的真心,穆夏不敢去妄想。

    他從未說過如此大膽的告白,應該說他至從未想過會有這一天。自己的誕生是魔女的詛咒,不可能有子嗣,更不可能找到愿意和狼同床共枕的愛人。

    但今后一切都將不同,他不需要再獨自一人承受滿月之夜。

    穆夏偷覷了一眼大鵝,秀長的脖頸白如象牙,豐盈的羽翼下盡是優美的曲線,這是一位纖細輕盈少女幻化而成的白鵝,他怎么就沒察覺呢?

    她甚至不怕自己,敢對自己發火,警告他不得逾矩。

    所以說自己先前都做了什么?穆夏不安地想起,他屢次輕薄冒犯了一位高貴美麗的小姐。

    想到先前種種惡行,穆夏深吸一口氣,深受兩位圣堂騎士教導,他知道該怎么做,男孩在大白鵝面前低下腦袋。

    “我的小姐,請原諒我……也請答應我!只要妳愿意立下婚約,在神明的見證下,我的地位和靈魂的一半都將歸屬于妳?!?/br>
    蒔蘿……她還真的不意外,未來某個少年騎士也是見了幾次面,就單膝下跪向她求愛。

    披著獅皮的小少年雙手伏地,眼前就是那雙殷紅的小掌,想到那抹白裙下遺漏的可愛斑墨,只覺得心跳得更快了,

    他低頭,虔誠吻在鵝掌上。

    “請,不要飛離我……”

    他的吻沒能落下第二次,一只手抬起男孩的下巴。

    穆夏抬頭,夜色涌動,潑面而來的月光如冰冷的潮水,他下意麗嘉識屏息,身體本能地重新發熱,像是困死在岸邊的螺貝,掙扎地脫去綺麗寶石般的外殼,露出丑陋的真面目。

    白鵝在月光下化為少女,男孩卻再次變回狼身魔物

    蒔蘿本想惱怒,但看著呆愣愣的幼狼,她不得不承認,嘆一口氣:“行吧,這次是我輸了?!?/br>
    幼狼依然無法動彈,他所有力量似乎都被困在金色的眼瞳,那里倒映著少女的面容,像是那晚的潑墨暈開在純白的羔羊皮,虛無的空白終于消失,一直尋找的故事缺頁突然圓滿了。

    蒔蘿盡情揉捏著小土狼的腦袋,一無所獲,總得撈點甜頭。

    “該從惡夢醒來了,穆夏?!?/br>
    窺探他的記憶是一個錯誤,狼的體溫很燙,少年的真心也是,里面沒有秘密,繼續鉆下去只會鮮血淋漓。

    壁爐噴吐出幾顆燦漫的星火,那里頭添了點香料,就連月亮也染上溫度,柔白中微微暈黃,彷佛切開的蘋果,室內涌動著香甜的熱氣,狼的爪牙早已軟弱下來,溫順地任由少女撫摸。

    溫熱的氣息熏染著皮草,加了香料的爐火溢出豐盈的橙金色,少女有些迷茫,只見小野狼溫馴地窩在她懷里,大而圓的琥珀眼瞳彷佛晶亮的糖蜜,烏木和麝香無孔不入,讓她感覺自己只是一個回到家的主人。對啊,她為什么走呢?

    叮當──

    胸口微涼,蒔蘿回過神,她看到胸口不知從哪來的海螺項鏈,白金色的紋路像是奇妙的符號,她低下頭傾聽──

    汐沫涌入耳底,有女人在唱歌,泡沫咕嘟嘟盤旋,然后破裂──

    不對!蒔蘿猛地驚醒。

    她突然站起身,小野狼不知所措,挺著長鼻急急追在少女身后。

    蒔蘿來到地下室唯一的出口,輕輕一推,門外傳來鐵鎖落地的聲響。

    她還沒完全掌握夢的奧秘,但可以感覺到這里不對勁。反正本來就是抱著姑且一試的沖勁,左右盒子在她這,鑰匙在穆夏那,誰都開不了。不如把握時間,先和琵雅一起疏散圣城的人吧。

    “外頭見了,穆夏?!?/br>
    “蒔蘿,再見?!辈皇悄泻⒅蓺獾穆曇?,少年清啞的聲音近得在耳畔,有一瞬間少女以為自己回到了現實,耳根發絲殘留著麝香和蜜的香氣。

    她心一跳,正要轉頭,背后卻一股推力,硬生生將她推出了門。

    【蒔蘿,我的女神,妳要記住,哪怕妳多偏心那個家伙,他本質是魔物,他的存在就是一種詛咒,你進入他的夢,他的意識本能就會侵蝕妳這樣神圣的存在,千萬不要讓他發現妳了?!?/br>
    月精靈的叮嚀飄渺如鈴鐺,突然穿透了阻隔,警告在蒔蘿的腦袋尖銳響起。

    她為什么會忘了!

    蒔蘿整個人天旋地轉,她穩住地面,趕忙打量自己身在何處。

    這是…….圣堂?

    四面七彩的墻壁充滿了故事,至高神帶著日冕之光創造天地,十三圣徒在羔羊皮上書寫神律,圣女懷抱著幼孩低泣…….這里肯定不是方才的地下圣堂,彩色鑲嵌玻璃的穹頂綻放著輝煌燦爛的光芒,寶石顏料繪制的壁畫也璀璨生輝;圣像們就和陽光一樣距離太遠,也太過耀眼,就彷佛真的立于云端之上俯視眾人。

    這是一座異常宏偉高挑的圣堂,讓人第一時間不得不仰視那些圣像的光芒,但此時的蒔蘿無暇欣賞,因為她周圍多了不少人,其中還有熟人。

    烏鴉腦袋的青銅騎士坐在一張華美異常的鎏金長桌前,桌面擺滿精致的蠟花和擦亮的銀盤銀杯,而前后左右也都已經有貴客入座,似乎是信徒要在至高神的見證下舉行一次神圣的聚會,但蒔蘿提著一顆心打量這些人,感覺不到絲毫神圣。

    貴客們個個身分不凡、衣著高貴。斑點的貂皮和染色的松鼠皮爭奇斗艷、鑲圍狐毛的絲綢長袍和兔毛領邊的華美長披風被拖曳在地,配飾也毫不含糊,羊皮手套和鹿皮鑲寶石腰帶在賓客們用餐時被取下扔在一旁。

    全是襯身分的衣服,但前提是這些“人”的身分。

    頂著豬頭的貴族老爺舉起銀杯暢飲;母鹿和白兔做著夫人和小姐的打扮,大眼睛卷著長長的睫毛、其中還有不少幾個狗臉和狐貍模樣的騎士大聲吆喝,手執鈍劍,每個動物身后都站著山羊頭的仆從盡責地為他們添上美酒。

    蒔蘿看得目不轉睛,特別是在山羊侍從端上一大盤新鮮的羊肋排。她近乎可以嘗到滿滿的傲慢和嘲諷。

    群獸之宴,這不是記憶,這是黑狼的夢。

    蒔蘿知道自己必須接收這個事實,她翻車了。

    女孩們的夢境單純可愛,蒔蘿太過放松,她忽略夢境的奧妙,也忘了穆夏在純良無害的人皮下是一個時打時的高等級魔物。自己妄想用記憶蒙蔽穆夏,黑狼也用記憶誘捕女神。

    所以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也許當教父變成烏鴉,仆從變成羊,一段真實的記憶突然被扭曲,人類變成可以恣意宰殺的動物,蒔蘿就該查覺到有除了記憶以外的什么東西混進來了。

    不、更早,早在她以白鵝的姿態出現在夢境的那一刻,黑狼的意識就悄悄蘇醒,她早就不是閱覽記憶的旁觀者,而是身陷夢境之人。

    一切就如精靈被侵蝕的警告,他的存在就是詛咒,他的思想不是人類,進入他的夢無異于赤身擁抱沉睡的野獸。魔物的本質就是瘋狂、扭曲和混亂,蒔蘿作為人類的那一半無法克制地被影響了,她被蒙蔽了,現在,她要被侵蝕了。

    蒔蘿腦中閃過千頭萬緒。

    所以打算用餐的黑狼在哪里呢?

    像是回應她心中所想,堂皇富麗的門扉被打開,仆從們立刻放下貴客,恭敬地上前迎接。

    又是兩個衣著不凡的貴客走了進來,其中一個維持著人類女性的模樣,蒔蘿的目光死死定在她身上。

    那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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