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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清冷表兄共夢后 第49節

    這笑在看到崔寄夢時僵在了面上。

    “大……大小姐?”玉朱兒瞪大了眼,竟像是見到鬼魂,驚慌地連連后退。

    又細看了兩眼,發覺很不一樣,大小姐更清冷,眼上也沒痣,更何況那位舊主已死去多年,她還在佛寺為她點了長明燈。

    換做往日,崔寄夢是會被這張和善老實的臉迷惑,但玉朱兒驚恐的反應讓先前的猜測有理可依,她的目光倏然淡了,緩步上前:“或許我該喚朱蘭?”

    玉朱兒不知所措,為奴為婢多年,即便如今是自由身,見到通身貴氣的人還是忍不住腿軟,她想也許這就是兒子平日嗤諷的奴性,這奴性像一種治不好的隱疾,讓她無比痛恨,又不得不被病痛控制。

    她深深無力,畢恭畢敬垂下頭:“敢問貴人來家里,可是有事?”

    崔寄夢并不回答,回身望了望胡商:“勞煩您認一認,可是此人?”

    見到胡商那剎,玉朱兒瞠目結舌,胡商則欣喜:“對!就是這位夫人!”

    離真相又近了些,崔寄夢想起阿娘,手不自覺顫抖,她蜷起手,指甲緊扣手心好竭力平復,想著繞彎子只會給玉朱兒可乘之機,不如攻心,趁她慌亂時套出些話。

    便學著印象里阿娘那般,走近一步,淡聲發問:“當年便是你給我下的醉春風?”

    此言一出,玉朱兒癱坐在地。

    這真是大小姐投胎來索命了,不……不可能!青天白日哪來的冤魂,便是冤魂也不該來找她!

    “貴人莫、莫要冤枉人!我是本本分分的老百姓,怎會害人!”

    “是么?!贝藜膲糨p嗤,“本本分分的人怎會去買醉春風?”

    玉朱兒慌了神,盯著眼前的少女說不出話來,看久了才發覺她的氣度和容貌同大小姐相差很大,這才猜出這大概是舊主之女,雖心虛,但想著指使自己那位貴人是她的長輩,她一小姑娘能拿自己如何?

    便壯著膽子,奔到巷子里,顫聲喊冤:“貴人莫要仗著家里有權有勢就胡亂污蔑人!我如今不是謝府的奴婢!除了官府,沒人能隨意冤枉我!”

    這一哭喊把街坊鄰居都惹來了,玉朱兒平日與鄰里交好,又總是一副老實人模樣,而崔寄夢面色不豫,還帶了婢女和小廝,自然更像是仗勢欺人。

    同為小老百姓,自然生出來同仇敵愾之意,皆為玉朱兒抱不平:“就是!有本事去衙門讓官爺斷案,這不欺負人嘛!”

    崔寄夢瞥見玉朱兒面上閃過一絲慌張,知道她大概也怕鬧上官府,其實她更不愿把事鬧大,于阿娘身后名聲不好。

    她的目的是和謝氏眾人證明阿娘當年確實是被下藥,而非不自重自愛。

    只要先誘使玉朱兒承認阿娘是被下藥,旁的事大概也會容易很多。

    她語氣平和了些:“我有人證,不怕鬧到官府去,但您未必承受得起這個后果,我只想還長輩一個清名,只要您到府上,在眾人跟前作證舊主是被人所害,而非品行有虧,我可以既往不咎?!?/br>
    玉朱兒似乎被說動了,然而她想起身后還有那位貴人,倘若自己說了出來,那位貴人會不會追究她?

    可真報官,她怕對兒子不利。

    雙方陷入僵持,彼此都在賭,周遭看熱鬧的更是叫囂著要報官,已不再是單純抱不平,更想看看最后真相會是如何。

    崔寄夢一臉坦然,玉朱兒卻出了一身冷汗,然而在此緊要lj關頭,卻生了變故。

    那胡商一聽真有人要去報官,也變了臉色,壓低生對崔寄夢道:“貴客,賣醉春風本就冒著大風險,我又是胡人,若是報官,這……哎!”

    他說完一甩手,將幾錠銀子交還崔寄夢:“這一趟沒幫上您的忙,這銀子我也不收了,姑娘告辭!”

    胡商匆匆離去,玉朱兒松了口氣,不無得意,仍討饒道:“貴人,我是本分人,絕不會害人??!定是有誤會!求貴人回去再查查吧!”

    崔寄夢卻不肯,周遭人一見她的證人都跑了,想來是她理虧,紛紛開始聲討。

    “這么年輕的小女娘,竟如此歹毒!”

    “可不,蛇蝎心腸,仗勢欺人!”

    ……

    越來越多的人圍過來,她雖有酒勁壯膽,但也不由得手心出汗。

    是不是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若是沒有因那些夢羞恥,聽大表兄的話,等他明日一道過來,會不會順利些?

    偌大的挫敗感涌上來。

    看客們見她面露彷徨,更覺得她是心虛了,越發氣憤,有人甚至從家里取了菜葉子往崔寄夢扔過來,好在有小廝和采月幫忙擋著,才未傷到她。

    那倆小廝不過是斫琴館跑堂的,都不想惹事,忙勸崔寄夢:“姑娘,要不咱還是先回吧,改天再過來?”

    崔寄夢立在原地遲遲不動,忽然想到一個人,或許能用來嚇嚇這婦人。

    她朝玉朱兒走近一步:“您可知道,按我朝律法,倘若家中有人在衙署做事,家里人犯了事,可是會被革職的?!?/br>
    其實崔寄夢對律法不算清楚,她只是料定了玉朱兒比她還不懂。

    果真,玉朱兒被唬住了。

    正在此時,人群外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她說得不錯?!?/br>
    聲音很淡,但帶著威壓,一聽便知是身處高位之人,眾人下意識讓出一條道。

    一位穿著朱紅色官袍的青年,攜著幾名護衛從人群中走出來,那青年俊美無儔,但神色淡漠,叫人不敢直視。

    他緩步行至玉朱兒跟前,遞給她一個長命鎖,玉朱兒一見此物,嚇得面色大變,雙手亦是顫抖。

    她語無倫次道:“你、你對我兒做了什么?我兒可有官職的人!”

    謝泠舟沒有回答玉朱兒,而是轉頭定定凝向崔寄夢。

    崔寄夢被他看得有一瞬心虛,好在有酒力,她能勉強鎮定,淡然回望他。

    見她竟敢與自己對視,謝泠舟眉頭微動,目光變得意味深長。

    這邊玉朱兒并沒心思留意他們的眉來眼去,顫抖著嗓音問謝泠舟:“你……鴻郎呢!你們謝家對他怎樣了!”

    謝泠舟神色不變:“我謝氏絕非仗勢欺人之流,令郎不過是到府上做客,這長命鎖是他讓我交給你的?!?/br>
    玉朱兒的兒子只是個九品小吏,在門閥跟前螻蟻似的,她不敢拿兒子安危去賭,只好放低姿態:“貴人究竟想讓我如何?”

    “不如何,只想請你入府一敘?!?/br>
    玉朱兒猶豫片刻,明知此去可能有去無回,但還是答應了,上了護衛找來的馬車。

    而看客見這位公子氣勢冷肅,想來不是他們惹得起的,頓時連熱鬧也不敢看了,紛紛四散離去。

    崔寄夢轉過身,眼里有內疚、有自責,唯獨沒有害怕和羞赧,她朝謝泠舟福了福身:“多謝表兄解圍?!?/br>
    謝泠舟緩緩朝她走近了一步,令他意外的是,她竟沒有后退,僅僅是在對視須臾后,不安地垂下眼簾。

    他低聲問:“為何不等我一起?”

    崔寄夢暫時將那些夢撇開,如實說:“我擔心有變故,只是……我還是把事情想簡單了,險些誤了事?!?/br>
    她再次謝過謝泠舟。

    “你就不擔心你自己?”謝泠舟問她,看她的眼神愈發怪異。

    她今日實在奇怪,與先前判若兩人。

    神色和語氣都淡然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且不只是對他一人如此。

    若非親眼所見,他斷不會相信,平時說話溫言軟語,為人處世十足小心謹慎的人,便是被人排擠也依舊忍氣吞聲。

    在他面前更是膽怯,連看他都不敢。

    這般小心膽怯的姑娘,竟也會有如此從容甚至冷淡的時候?

    或者,這是她原本的面目?

    一股細微酒氣傳來,謝泠舟皺了皺眉,桃花眼微微瞇起,凝眸看向崔寄夢。

    “表兄為何這樣看我?”崔寄夢想到那些夢,起先羞赧,但看大表兄明明知道了,還跟沒事人一樣毫無波瀾,

    頓時感到不平,都在做夢,大表兄能坦然,她心虛什么?

    便也臉不紅心不跳,婉言提醒:“事不宜遲,我們該回府了?!?/br>
    說罷施施然轉過身,邁著悠然的步子往謝府馬車的方向走去,身后的采月哭笑不得,朝謝泠舟行禮,低聲解釋道:“小姐她喝酒是為了壯膽,請大公子見諒?!?/br>
    說完匆匆追上崔寄夢。

    “小姐,這可是大公子啊?!辈稍螺p聲提醒,她知道小姐素來最怕大公子,平時見到人家恭敬得跟長輩一樣,等到酒勁退去,回想起今日對大公子那般無所畏懼的態度,鐵定腸子都要悔青了。

    但崔寄夢在酒意的作用下,雖仍能清醒思考,但思緒多少遲鈍些,不會像平日那般顧慮諸多,只淡聲道:“我雖沒有畢恭畢敬,但禮節上并無疏漏,大表兄想指摘也找不到錯處?!?/br>
    采月啼笑皆非,不再勸解她,反正晚些時候也是要安慰的。

    主仆二人上了馬車。

    謝泠舟依舊站在原處,和馬車內的崔寄夢遙遙相望,她不躲不避地和他對視,禮貌頷首后,接著囑咐侍婢拉上車簾。

    此前被他派去偷偷跟蹤崔寄夢的云鷹從暗處現身,錯愕地湊過來:“公子,那真是表姑娘?怎跟被奪舍了一樣……”

    謝泠舟淡淡看他一眼,眼底警告意味十足,把云鷹嚇得直接藏匿起來。

    而后,他兀自低頭笑了。

    方才她情急之下還知道搬出律法,用那婦人兒子的前程威脅,能信口胡謅,想來腦子還算清醒,并未被酒意影響。

    只是沒想到,能讓旁人失態的東西,卻能給表妹壯膽。

    他很期待她酒意退去后懊悔的模樣。

    日后,定要在別處試一試。

    謝泠舟忍不住輕輕摩挲虎口,面上卻依舊泠然無欲。

    一個時辰后。

    玉朱兒母子及那位胡商,皆聚在謝府廳里,廳里坐滿了謝氏的人,還有一位前來作證的官吏。

    沒一會,趙夫人也匆匆趕來。

    那胡商本以為只是京陵尋常富貴人家妻妾內斗,不想被牽連才要當眾反悔,可到了謝府才明白過來,這可是謝氏,此事并非他能夠置身事外的。

    同時他也明白過來,為何這少女要大費周章翻出二十年前的舊事——

    時下禮教寬放,但謝氏歷來是世家中的清流,尤其當年謝相治家時,家風嚴謹,聽說只要族人作風不端,必會受到嚴懲。

    為求自保,胡商便當著眾人的面,將玉朱兒從他那里買藥的事如實交待。

    謝老夫人一聽,臉色沉了下來,眼中蓄著積年的威壓,看向玉朱兒:“當真是你害了我兒?!”

    玉朱兒雖慌亂,但也知道僅憑買藥不能證明什么,連連討饒道:“老夫人誤會,那藥是我買的,但絕不是為了毒害大小姐!我沒理由害她!”

    “沒理由?!贝藜膲衾渎暦磫?,“可我曾聽說你當年盜竊主家之物,被我母親發覺后嚴厲懲罰,難道不能是懷恨在心?”

    多年后被提起當年丑事,玉朱兒面色難堪,低頭道:"貴人實在無理,我是犯過錯被大小姐罰過,可我也認錯了,再說,那就能證明我謀害主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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