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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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所有客人都被老板娘帶去了一樓,她待在大堂,能把眾生相盡收眼底。 “我在二樓轉轉,順便休息會兒?!?/br> 在鬼打墻里受驚又受累,直到現在,施黛的腿仍在發酸。 她說著側目,笑意清淺:“江公子要一起嗎?我們討論討論,待會兒怎樣接近韓縱?!?/br> 此話一出,引來四道蘊意迥異的視線。 沈流霜怔忪蹙眉:是單獨邀約? 柳如棠兩眼發亮:是單獨邀約! 閻清歡敬佩握拳:不愧是施小姐,明明疲憊至極,已經在為第三波邪潮做準備了。 他也要努力調查! 江白硯抬眸,正對她的杏眼。 施黛嘴角是一貫噙著的微笑,好似小雪消融,雙目黑白分明,眼尾勾出彎彎弧度。 不知為何,江白硯卻覺出幾分沉郁色調。 但他還是應道:“好?!?/br> * 二樓寂靜無人,施黛腳步慢悠悠,在廊間緩緩踱步。 江白硯行于她身側。 “江公子的傷勢如何了?” 施黛看他一眼:“被邪氣入體,還流了那么多血,閻公子怎么說?” 是蘊藉關切的眼神,與平常無異。 江白硯輕聲應道:“無礙。他贈我滋補氣血的丹藥,服下后好轉許多?!?/br> “這樣就好?!?/br> 施黛拿著鑰匙,打開衛靈房間,給兩人各倒一杯茶:“江公子告訴閻公子,你的傷口滲進過邪氣了嗎?” 江白硯:“并未?!?/br> 施黛掀起眼睫,目露困惑。 “邪氣已被剜除,無需在意?!?/br> 江白硯笑笑:“施小姐的傷勢如何?” 看出來了。 這是在轉移話題。 施黛抿下一口涼茶,頓時清醒。 她在鬼打墻里被保護得很好,身上僅有幾道刮傷的小血痕。 江白硯回房時,沈流霜幫她仔仔細細處理過。 “我能有什么事?!?/br> 施黛不動聲色,把話題拉回去:“江公子的傷比我重得多。對了,你不是被貓咪撓過一回?那里還好嗎?” 因她一句話,手背的傷口漫出痛與癢。 江白硯指節微動:“不礙事,這是小傷?!?/br> 施黛皺皺眉,小聲應答:“小傷?我記得當時在廚房,你流了好多血——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被貓抓成那樣的?!?/br> 她頓了頓:“邪氣入體,也是第一次看到?!?/br> 房中燭火輕搖,模糊光與暗的界限。 明暗交錯的角落聚出一條細線,曳動拉拽,悄寂無聲。 倒映在地面的影子,也被扯得輕輕一晃。 施黛說得隱晦,話語在他心尖幾番彈拽,不必句句分明,便已觸及某個晦澀難言的秘密。 江白硯向來是個聰明人。 有時糊涂未嘗不好。 “……施小姐?!?/br> 他低聲:“想說什么?” 施黛握了握右拳,聽見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天地可鑒。 她表面看上去云淡風輕,其實心里緊張得要命,緊緊繃成一根弦。 這輩子連發脾氣都很少有過,更別提當下的當面對質。 她經驗為零。 “我——” 勉強穩下心神,施黛定聲:“我想看看你被貓抓出的傷口,可以嗎?” 耳邊安靜一息。 然后是兩息,三息。 滿室闃靜里,她聽見江白硯的一聲笑。 “施小姐最好別看?!?/br> 他嗓音淡淡,笑意像自嘲:“刀傷丑陋,許會將你嚇到?!?/br> 刀傷。 什么刀傷。 ——還真是刀傷? 沒料到他竟坦白得如此直言不諱,施黛反倒一怔。 半明半昧的光影一觸即破,半遮半掩的氣氛碎了個徹底。 江白硯立于燭火下抬眸,雙眼微挑,斂有薄光。 他輕哂:“施小姐如何知曉的?” 施黛與他對上視線:“……被普通邪祟所傷,不會感染傷口?!?/br> 彼此都已把話攤開,她想起江白硯肩頭烏黑的血漬,愈發氣惱:“你為什么、為什么這樣?” 因為他不正常。 江白硯垂眼,沒讓她看清眸底情緒—— 如同一片深不見底的漆黑沼澤,生有尖銳的刺,堆滿臟污不堪的泥。 “因為如此,能令我心覺快意?!?/br> 他語氣平靜,仿佛并非在說自己:“施小姐,每次痛到極致,我便生出歡愉。我就是這樣的人?!?/br> 他把心中惡念一層層向她剝開,展露連自己都厭惡的一面。 江白硯覺得好笑,伴隨胸腔里細細密密痛意滋生的,是近乎于自虐的快感。 與此同時,也有狼狽與難堪。 他為何覺得難堪?于他而言,這并非多么要緊的事。 因為傾吐的對象是施黛? 江白硯微微出神。 他的心思病態至極,本可說些帶刺的話語,轉瞬間,卻想起施黛為他剜毒時,那雙沾染血跡的掌心。 他閉了閉眼,終究只道出一句:“抱歉,把你卷進來?!?/br> 施黛似是被嚇懵了,愣愣看著他。 好半晌,江白硯聽她問:“為什么會因為疼痛……覺得歡愉?” “不知道?!?/br> 他很輕地笑笑,尾音是漫不經心的譏誚:“或許因為,和它更熟?” 大概覺得惡心,施黛沒再說話。 房中一時靜下,江白硯眉眼低垂,感知胸腔里古怪的情緒。 很悶,喘不過氣。 像在深冬霧蒙蒙的傍晚,烏云密不透風壓了滿天,卻等不來一場及時的雨。 “施小姐?!?/br> 他略微側過頭去:“若沒有別的事——” 施黛:“因為你一直在受傷,卻沒和旁人有過接觸?” 江白硯沒回答。 頃刻間,聽她接著說:“你如果不介意——” 施黛道:“可以把手給我?!?/br> ……什么? 江白硯險些以為出現幻聽。 垂眼看去,施黛抬手摸了摸耳朵。 她一雙眼格外亮,里面是無奈的慍怒,又像不好意思,輕輕抿了下嘴角。 “總之?!?/br> 在這種情況下組織不出好聽的話,施黛胡言亂語,理直氣壯:“多與我們碰一碰,這樣那樣,你和真正的快意就熟起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