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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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象湮滅,白煙彌散。 施黛同樣反應迅速,抓著蜘蛛精施法結束的空隙,在視野之中,捕捉到轉瞬即逝的黑影。 找到了。 傷口在逃竄中迅速崩裂,真正的蜘蛛精,是會流血的。 與江白硯對視一眼,無需多言,兩人同時動身。 劍芒沖天,白衣少年欺身向前,斬斷蜘蛛精吐出的堅固蛛網。 “受命在天,上升九宮,火靈交換,滅鬼除兇——” 揮出一張滅鬼除兇符,灼灼烈焰騰升而起,施黛凝神:“敕!” * 偌大的長安城里,從不乏新鮮有趣的人與事。 譬如今日,就出現了數年難遇的異象。 自長壽坊開始,夜空中陸續綻開綺麗奪目的光華。 有的是清雅怡人的粉白蓮花,有的是嬌艷欲滴的牡丹,有的又成了空中樓閣、瑤臺銀闕,據目擊者聲稱,仙宮里,甚至有樂聲回旋。 平民百姓們分不清那究竟是幻術還是煙火,只覺得格外好看。 到最后,為一切畫上句點的,是鳳凰河邊轟然爆開的瑩光。 漫天光暈宛如銀河落雨,成為這場盛宴的壓軸大戲。 蜘蛛精在纏斗中死去,妖丹碎裂,妖氣四溢,勾織出千千萬萬光怪陸離的虛影。 “哇——” 施黛騰地一下坐在房檐上,仰起腦袋,由衷感慨:“好漂亮?!?/br> 真的像煙花一樣。 仰望天邊,有氤氳的煙,朦朧的霞,若隱若現的宮闕,飄搖遠去的人像,全是從蜘蛛精妖丹里爆出的幻象。 施黛抬手,興沖沖指向月亮:“江公子你看,那里還有只兔子!” 他們兩人立在房頂,視野開闊,是絕佳的觀景位置。 這樣的冬夜里,月明星稀,云朵柔軟,像一團又一團圓嘟嘟的棉花,只需瞧上一眼,就叫人心生歡喜。 施黛瞇了瞇眼,好心情地笑起來。 江白硯擦干凈劍鋒,側目看去。 她今日假扮鄭家阿姐,穿了件平平無奇的樸素綠裙,此刻懶洋洋坐在覆滿積雪的房檐上,裙擺蕩開,鋪出荷葉般生機勃勃的色彩。 許是被凍到,施黛往手里呼出一口熱氣,脊背輕顫。 讓他想起打盹兒的貓。 “施小姐?!?/br> 江白硯道:“地上冷?!?/br> “可是——” 施黛雙手撐在身后,仰著頭看他:“好累啊。你不累嗎?” 她是真沒什么力氣了。 不久前全神貫注追逐妖物時還不覺得,現在放松下來,才發覺自己雙腿發軟,連站立都難。 這不是八百米,是全程不停歇的馬拉松。 江白硯搖頭。 他是鮫人,體格比人族更強,又慣于追捕邪祟,如今僅僅有些疲乏罷了。 看他神態,果然平靜無波。 施黛在自己腦內的小本本里記上一條:江公子,體力很好,是個狠人,續航能力一個更比六個強。 可她實在走不動路了。 “江公子?!?/br> 誅殺了蜘蛛精,兩人還得回去復命。施黛決定和他打商量,指一指自己小腿:“可以先休息一會兒嗎?” 江白硯倒是無所謂。 蜘蛛精已經沒了性命,復命不急一時。 只是不知為何,他的目光垂落下移,悄無聲息,不留痕跡,在施黛裙邊輕掃而過。 房檐盡是積雪,沾在她裙上,融化成濕漉漉的水漬。 她垂著手,指尖亦被凍得通紅。 他想說些什么,忽然見施黛抬起雙手,掌心合攏。 “這里很漂亮,我們可以一起看會兒嘛?!?/br> 四目相對,施黛眉眼盈盈,揚起嘴角:“拜托拜托?!?/br> 是輕而軟的聲線,被凍得厲害了,顯出淡淡的啞,像在撒嬌。 ……或是說,就在撒嬌。 她一向很擅長軟著聲調與人說話,對爹娘,對沈流霜,對施云聲。 今夜是頭一回這樣對他。 心口漫出古怪的癢。 江白硯眼睫輕顫,想避開她的目光,又覺得欲蓋彌彰。 天邊幻象未散,施黛眼底的色彩隨之變化。 時而是鵝黃的迎春,時而是碧綠的玉石,當一簇火燒般的云霞覆下,她也仿佛燃燒起來。 鮮活明麗,如同被神明所偏愛。 一陣夜風拂過,撩動她的翠綠色裙擺,像一只欲要展翅騰飛的鳥,不知何時就會不見蹤跡。 江白硯看了眼她發紅的鼻尖,和潮濕的裙擺。 是只快被凍僵的鳥。 今晚的長安城,充斥煙花、月光與風。 施黛滿心期許,打量江白硯的神色。 他在想什么? 眼睛好黑,被睫毛壓下的陰影籠住,看不透。 江白硯是個善解人意的好人,應該不會拒絕吧? 她又冷又累,在深冬的夜風里打了個寒顫。 與此同時,恰好聽見江白硯的聲音:“此地不宜久留,我們盡早回去?!?/br> 欸——? 施黛睜圓雙眼,猝然抬頭。 說好的大昭好隊友呢? 似是覺得她這副模樣有趣,江白硯極輕揚了下嘴角,收刀入鞘,發出錚然輕響。 “冬日天冷,恐染風寒。若施小姐不嫌棄——” 江白硯道:“我背你?!?/br> 第37章 施黛很實誠地愣了一下。 方才江白硯說出那聲“不宜久留”, 她腦子里有許多理由一閃而過。 比如天色已晚,比如太過疲累,比如急著交差。 萬萬沒想到, 會從他口中聽見這樣一句話。 江白硯還打算背她。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 人美心善? 她沒出聲, 江白硯亦是沉默。 為什么說出這句話, 連他自己也不明白。 唇齒比思緒更快, 在瞥見施黛通紅指尖的剎那, 嗓音便從喉間溢出來, 容不得多余的思忖。 這讓他少有地感到困惑, 以及一絲煩躁不安。 施黛沒能察覺他眼底潛藏的晦暗。 夜里的冬風刮得人頭昏腦脹, 她穿著鄭家阿姐的衣裳,布料不厚實, 冷意直往骨頭里鉆。 因為雙腿無力坐倒在地,雪水融化在身下的裙面上,冰冰涼涼。 說實話,真挺冷的。 要不是沒力氣走路,誰愿意大冬天一直坐在雪堆里。 再次感謝江公子。 心里的小人歡歡喜喜旋轉幾圈,施黛覺得自己應該小小矜持一次:“真的可以嗎?” 矜持毫不奏效,江白硯從她晶亮亮的瞳仁里讀懂意思: 無論他可以不可以,施黛都很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