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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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把蓮仙的底細抖了個一干二凈,鏡童破罐子破摔:“比如說,我們經過的雷符……” 施黛聽得認真,鏡童娓娓道來,眼底閃過一絲隱晦殺氣。 他看似已經自暴自棄,實則動了歪心思,有意曲解和隱瞞關鍵陷阱,把他們往死路上逼。 正說著,猝不及防聽見施黛的聲音:“對了,不要騙人哦?!?/br> 施黛指了指江白硯手上的刀:“待會兒還是由你走在最前面,如果信息出錯……你明白吧?” 但凡給出一條假情報,都得由鏡童自個兒踏進陷阱里頭。 鏡童:…… 人與妖之間,還能不能有最起碼的信任了?! 你們鎮厄司,心都這么臟嗎? 他好苦。 仰面壓下喉間哽咽,接下來,鏡童乖乖將陷阱和迷陣的類型說了個遍。 “朝拜儀式快開始了,這種時候,蓮仙在神宮?!?/br> 施黛安靜聽完,揚唇笑笑:“天時地利人和,我們去山洞救人,時間剛剛好?!?/br> 至于這個鏡妖—— 施黛抬頭,正好對上江白硯的目光。 以鏡妖自身的性命為要挾,他給出的情報不可能有假。也就是說,這只妖怪被薅光了最后的羊毛。 她和江白硯之所以能肆無忌憚展開盤問,是因為此地人跡罕至,不會被發現。 而關押女子的山洞附近,定有眾多巡邏的妖魔。 這只鏡妖一旦反抗出聲,會給他們帶來麻煩。 他為蓮仙效力多年,害死過不知多少無辜百姓,對他,施黛沒有憐憫之情。 她朝江白硯極輕點了下頭。 小道盡頭燈火幽微,捕捉到施黛這個微不可察的動作,江白硯頷首斂眸。 她能如此果決,在他預料之外。 這姑娘平日里笑意盈盈,一副好脾性好心腸的模樣,在生死決斷的時候,倒是出乎意料地當機立斷。 也對。 記得上次血蠱發作,當他用劍直指她咽喉,常人早已膽戰心寒地連聲求饒,施黛卻能不慌不亂,掏出小刀同他對峙。 視線相交,彼此心知肚明,又很快錯開。 短短一剎間,江白硯對她多出幾分好奇。 就像在街邊遇上一只與眾不同的貓,并非將她看得多么重要,不過心覺有趣罷了。 鏡童直挺挺立在原地,心緒亦是復雜。 他不傻,能看出兩人絕非等閑,這會兒捕捉到一閃而逝的殺意,心尖一抖。 到了這種地步,他們仍沒打算放過他,繼續跟下去,不知何時會被一刀斃命。 他已沒有別的籌碼,要想活著…… 鏡童咬緊牙關。 驚變僅在剎那之間,江白硯腕骨輕移,短匕刺進。 恰在同時,鏡童眼底迸出強烈決意,右手高揚。 有什么東西轟然爆開,一瞬白光充斥視野。施黛被刺得緊閉雙眼,后腦傳來陣陣眩暈,劇痛蔓延。 模糊的視線里,一道白影擋在她身前。 ——就是現在! 白光刺目,為它爭取到短暫逃離的機會,鏡童忍下劇痛,用盡全力躍起退開。 未曾想,鼻尖掠過一襲冷香。 蓮仙建造的迷宮陰冷晦暗,除了泥土腐敗的氣息,便是若有似無的血腥味。 此刻冷意拂面,分明是沁人心脾的香,卻如一把暗刀。 瀕死的恐懼將他一把攥緊,鏡童頭皮發麻。 白影如鬼似魅,不費吹灰之力靠近他身側,短匕貼上側頸,耳邊響起少年懶散低沉的笑:“妖丹?” 鏡妖由執念凝聚,妖丹之中,存有千百人的妄念。 為爭取逃跑的機會,鏡童以修為盡毀的代價捏碎妖丹。 妖丹碎裂,妄念奔涌而出,盡數匯入二人識海,能令他們痛之入骨。 這是他傾盡全部的金蟬脫殼之法,可為什么…… 此人竟能硬生生捱下腦海中的劇痛,頃刻間追上他?! 沒有半分遲疑,刀鋒刺進脖頸,一線殷紅溢開。 當施黛從頭疼欲裂的感知里回神,鏡妖的身體頹然倒下,鮮血濺落滿地。 江白硯低頭擦拭刀尖血跡,長睫如鴉羽覆下,看不清眼底情緒。 “江公子?!?/br> 施黛晃晃腦袋,勉力保持清醒:“你怎么樣?” 她記得妖丹碎裂時,江白硯曾護在她身前,擋下絕大多數妖氣。 無數人的執念與喜怒嗔癡一并灌進腦海,他不可能好受。 揉了揉后腦勺,待視野清晰,看清周遭景象,施黛詫愕愣住。 她仍在昏暗無光的迷宮里,眼前卻有光團滋長,勾織成朦朧的影像。 看不清也摸不著,像幻覺一樣。 “無礙?!?/br> 江白硯對疼痛毫不在乎,輕扯嘴角:“施小姐,鏡妖妖丹入體,恐引魘境?!?/br> 施黛:“魘境?” 鏡妖的能力,可映出人的心中之鏡。 繁雜執念涌入腦中,的確會引起識海紊亂。江白硯為她擋下大半妖氣,受到的影響就更大。 魘境起,他們因為都攝入了鏡妖的執念,將被迫陷入同一場幻境。 江白硯心底的幻境。 “不必擔心?!?/br> 江白硯收刀入鞘,淡淡掃來一眼:“我盡快解決?!?/br> * 洶涌妖氣撲面而來,施黛眨眼,睫羽拂過微風。 光影聚攏,她正立于一扇木門前,江白硯在她身邊。 房門大敞,屋中幽暗逼仄,沒有窗戶,燃有一支昏黃的燭。 一人蹲在角落,看背影,是個身著黑衣的壯碩男人。 他在擺弄什么,手臂輕晃,衣物摩挲出聲響,在寂靜房間里,略顯詭異。 看不清他的動作,施黛卻莫名心慌,壓抑得喘不過氣。 她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空氣里滿是腥臭,察覺她與江白硯到來,黑衣男人倏然扭頭。 當他側身,露出之前被遮擋的一小片空間,施黛順勢望去,屏住呼吸。 那是個面無血色的小孩,桃花眼,薄嘴唇,身穿一件被血浸透的單薄短衣,被黑衣男人握住腕子抬起右手。 蒼白細瘦的手上,每根指頭皆被銀針穿過指甲縫,鮮血橫流,染紅指尖。 這里是江白硯的魘境。 她與江白硯應該成了他記憶里的人,而屋中的孩子…… “你們來了?” 黑衣男人咧嘴一笑,頰邊一道刀疤格外醒目。 他說罷伸手,掌心攤開,手心里,是幾顆瑩瑩生光的橢圓小珠。 側臉的刀疤猙獰如蛇,男人得意笑道:“看,最新的鮫淚。讓他哭,費了我不少功夫?!?/br> 聽他出聲,角落里的男孩長睫輕顫,一雙瞳仁空洞無光,怔然凝望沒有焦距的前方。 在他眼眶暈出薄紅,是剛剛哭過的樣子。 指尖的銀針被男人緩緩撥弄,疼得狠了,一滴水珠自他眼尾而落,還未墜入地面,便凝出圓潤的珠。 那孩子咬緊牙關沒發出痛呼,因而在漫長的闃靜里,只能聽見圓珠落地的輕響。 嘀嗒。 鮫淚? 施黛驀地轉頭,看向身旁的江白硯。 燭火輕晃,映亮他棱角分明的半張臉龐。 江白硯無言側目,與男孩如出一轍的桃花眼微挑上揚,好似利刃的鋒。 他什么也沒說,仿佛幻境中血跡斑斑的孩子并非自己,渾不在意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