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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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原話是:“蓮仙娘娘……啊不,那邪祟的地下宮殿大有玄機。進門以后,必須時刻緊跟在仙童,呸,妖童身后。門后的小路曲折多變,聽說還設有迷陣,一旦落單,恐怕再也出不來了?!?/br> 只有老老實實跟著仙童,才能最終抵達蓮仙的神宮。 一個邪祟,為了有模有樣地偽裝神靈,還真是煞費苦心。 “你說,”與江白硯佯裝隨意地走著,施黛低聲道,“蓮仙娘娘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他們來得早,信徒聚集不多,小聲交談不必擔心被聽到。 但防止隔墻有耳,施黛還是盡可能問得含蓄,沒偏離自己的人設。 既然要偽裝,就得裝全套的。 “蓮仙娘娘法力無雙?!?/br> 江白硯笑笑:“看見那些仙童了嗎?能驅使仙童的神靈,實力很強?!?/br> 懂了。 施黛一瞬明白他的意思。 這段話翻譯過來就是,“端盤子的仙童皆乃妖邪,蓮仙能號令它們恭恭敬敬做事,本身不可能弱”。 停頓須臾,江白硯又道:“前一陣子,長安城被傀儡師鬧得人心惶惶。倘若蓮仙娘娘在那時出手,定能制住傀儡師?!?/br> 施黛輕輕點頭。 他的意思是,蓮仙比犬妖難對付。 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的信徒穿過漫長階梯,抵達神宮正門。 施黛始終留意著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心中暗嘖: 這些人,今后全是獄友啊。 一個時辰后,沈流霜等人扮演的一家四口如約前來。 視線交錯,施黛向沈流霜揚了下嘴角。 “這里就是蓮仙娘娘的地盤?!?/br> 柳如棠看得新奇,被白玉大門和玉質蓮花燈盞晃了眼:“不愧是……仙?!?/br> 這排場,大手筆。 她脖頸上的白蛇項鏈蠕動一下,雙目亮起暗紅,似要開口說話,又生生忍住。 ——現在的身份是李家小女兒,柳如棠不可能把一條白蛇掛在脖子上,只得讓白九娘子化作首飾,繼續陪在自己身邊。 施云聲也是頭一回來這種地方,時而不爽地看一看施黛與江白硯,時而四處張望,被撲面而來的妖氣熏得不耐煩。 一行人中,居然是閻清歡最為鎮定,面帶好奇顧視一圈,很快收回視線。 原來這就是邪祟的棲身之地。玉門和燈盞確實不錯,手持玉盤的小童也算粉雕玉琢,可比起一年前閻府的燈節盛景,還是差了些。 這種奢華景象,他見怪不怪了。 敏銳注意到施云聲脊背緊繃,沈流霜摸了摸小孩腦袋:“別緊張,覲見蓮仙娘娘,心態要放松?!?/br> 陡然回神,施云聲滿臉茫然:“什么要放蔥?” 柳如棠:…… 柳如棠小聲:“他餓了?” “不?!?/br> 沈流霜:“他只是有一套屬于自己的語言體系?!?/br> 想起這孩子曾在傀儡師一案中,脫口而出的“白發人送黑發人”和“走得很痛苦”,閻清歡深以為然,用力點頭。 “打個比方?!?/br> 沈流霜微揚下巴:“云聲,會不會江公子叫黛黛時喚jiejie你說?” 柳如棠還沒反應過來,便聽施云聲皺眉道:“憑什么他?” 柳如棠兩眼放空,大腦飛速運轉。 破案了,方才的一段加密文字是: “云聲,你說江公子叫黛黛時,會不會喚‘jiejie’?” “他憑什么?” 事實證明,大昭人說話的語序,還真不影響對話。 柳如棠甘拜下風:“弟弟語言天賦果真高超!” 她說完眼珠一動,發現身旁的施云聲并未應答,或是說,心思沒在這邊。 小孩一雙黑眸沉沉,正默然凝視不遠處的角落。在那里,施黛與江白硯并肩而立,跟前站著個中年婦人。 在場都是街坊鄰居,又同為蓮仙信徒,見了面,免不了搭話。 中年婦人住在鄭家對門,瞧見姐弟倆,熟稔寒暄道:“鄭娘子,和弟弟一起來參拜蓮仙娘娘?” 弟弟。 鼓了鼓腮幫,施云聲眉頭皺得更緊。 “是?!?/br> 施黛笑笑,回得滴水不漏:“他帶我來瞧瞧?!?/br> “你能來,真是再好不過了?!?/br> 婦人笑道:“蓮仙娘娘靈驗得很!就在昨晚,我家囡囡滿身仙氣回了家,給我留下一袋銀子,臨走前,說要跟著娘娘成仙?!?/br> 又是這樣。 好幾戶人家都聲稱,獻上的妻女在仙霧繚繞中回過家。那些女子究竟真的活著,還是邪祟制造的幻象? 施黛佯裝驚訝:“真的?我聽說凡人觸不到仙身,你可曾碰過她?” “碰過?!?/br> 婦人笑意不減,臉上是揮之不去的喜色:“畢竟是母女嘛。幾日不見,可不得迎上去和她握手言談。囡囡說了,她如今是半仙之體,再跟蓮仙娘娘修煉幾年,方能得道?!?/br> 能被人觸碰到。 所以不是幻術。 這樣一想,更古怪了。 尋常妖物的人形無法改變,不可能冒充這么多姑娘。但要說那是她們本人…… 難道蓮仙給她們下了什么迷魂湯? 說多錯多,施黛沒有繼續話題的意思,模仿鄭家jiejie溫和一笑: “原來是這樣。我今日定要好生求求蓮仙娘娘——我第一次來神宮,先和弟弟四處逛逛?!?/br> 說完一扭頭,目光落定,正對上沉默不語、氣鼓鼓河豚般的施云聲。 沈流霜悄悄打手勢,指指她,又指指江白硯。 噢。 施黛立刻明悟。 早在她和江白硯敲定姐弟身份時,施云聲作為她親弟,就曾發出過不滿的抱怨。 所以……他還在別扭這件事? 更想揉他腦袋了怎么辦。 抿唇壓下嘴角的輕笑,施黛輕咳一聲,踱步上前:“你們一家四口,也來參拜?” “蓮仙娘娘大慈大悲?!?/br> 沈流霜站在一旁看熱鬧,心覺有趣,配合著幫腔。 “這孩子為什么不說話?” 施黛輕快蹲下,仰頭看施云聲,咧嘴一笑:“不開心呀?” 她戴著畫皮妖繪制的面具,相貌與本身迥然不同,唯獨一雙黑亮亮的瞳孔格外顯眼,這樣仰面看來,如同秋水寒月下的星。 尤其此刻眉眼彎彎,眼中蘊藉的笑意親昵柔軟,像水波傾瀉而來。 施云聲抿唇不說話,半晌才低聲道:“誰不開心了?我……” 話音未落,便見眼前燭火輕晃,出現一只纖瘦的手,和一顆圓溜溜的糖丸。 “不開心就吃點甜的?!?/br> 施黛笑道:“味道隨機,我也不知道這顆是什么口味?!?/br> 默了默,又小聲補充一句:“專門給你買的,以后還有很多?!?/br> 這是真話。 在施府待了這么多天,她看出施云聲喜歡吃甜,每每見到糕點和飴糖,都一邊表現得興致缺缺,一邊風卷殘云大快朵頤。 和狼群生活在野外的時候,他從未嘗過糖。 她可沒忘,施云聲曾無意中承認過,之所以老老實實跟隨鎮厄司眾人除妖,是為了“勉為其難保護她”。 捉妖之事危機四伏,施云聲跟在她身邊,不但辛苦,一不留神還會受傷。施黛干脆買下許許多多不同口味的糖果,裝在口袋里,時不時給他順毛。 今天送出去的是第一顆。 眼中浮起淺淺笑意,又被故作矜持地迅速壓下,施云聲抬起右臂,接過她手里的糖丸:“謝謝?!?/br> 好乖好乖。 施黛一只手撐起下巴,眨眨眼:“什么味道?” 糖丸入口,溢開沁著酸意的甜。 施云聲終是沒忍住輕扯嘴角:“梅子?!?/br> 說罷眼風一動,咀嚼著糖丸,瞥過靜立一旁的江白硯。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