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小 姐今天退休了嗎[星際] 第159節
“您需要加件衣服嗎?”老安達拿起一件披肩問。 方彧:“啊,不,不需要?!?/br> 老安達笑著解釋:“我老了,有些年輕時候被立下的規矩,改也改不掉了——我明知道聯邦的女士都在平等的氛圍下長大,不興這一套,卻還總忍不住要問?!?/br> 老總長轉過頭:“——說來可笑,當初我就是為了顛破枷鎖,才投身革命的?!?/br> 方彧:“這、這樣么……” 她忽然冒出一種詭譎的想法。 老安達給人的感覺,其實很像裴行野。 不,應該說……裴行野的一言一行、氣質風度,乃至那種溫和而朦朧的笑意——都酷肖老安達。 她之前一直很奇怪,據說是廷巴克圖貧民窟里長大的裴提督,怎么會有那種古老的風度、文雅的談吐? 如今看來,他比旁逸斜出的安達兄弟倆,倒更像他們的父親。 老安達注視了她一會兒,忽然問:“你和行野關系很好么?” 方彧:“裴提督和誰關系都不錯?!?/br> 老安達搖了搖頭:“泛泛而交,他是能的——要他交心過命,恐怕他已不能了?!?/br> 方彧:“……” “革命大抵是最能讓人交心過命的事業了,若是經了這么一遭還不能,那這條生命……其實早就沒有從殼子里出來的力量了?!?/br> 他看起來很了解裴行野似的。方彧繼續沉默。 老安達笑說:“方少將好像對老照片很感興趣,正巧我剛剛在看這個……您可愿意共賞?” 方彧:“……啊?!?/br> 是一本燙金寶藍色綢面的相冊。 相片的主角大多是兩個男孩。 一個有著玄冰般的眼睛、碎金般的長發,另一個則發色烏黑、眸如琥珀。 他們穿著帶有帝政風格的貴族服飾,相片色調明快,可拍攝手法卻很詭異—— 總讓方彧想起監獄里囚徒的入獄照,或者學校里實驗動物的遺像。 “……”方彧忍耐著不適,看了下去。 裴行野的照片大多是雙眼彎彎、笑瞇瞇的,隨著年齡由幼及長,笑得越來越溫和生動。 可安達卻由始至終對鏡頭怒目而視——甚至年紀越大,憤怒得越不加掩飾。 到了最后一張、大概十三四歲的時候,簡直就快從中撲出來咬人了一樣。 方彧抬起頭:“這是……安達閣下和裴提督?!?/br> 老安達迎風而立:“嗯,我的兩個孩子?!?/br> 方彧:“……”那您的小兒子呢?買一送一饒的嗎? 老安達低聲說:“我家庭不幸,父母以對待敵人般的殘暴對待我。這使我叛逆,想反抗他們,繼而又想反抗當時的制度?!?/br> “我深知制度之內的反叛者,會有怎樣可怖的力量?!?/br> “時移世易,這不是那個拿著鋤頭,就能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時代了——黎明塔只能也終將從內部坍塌?!?/br> “所以,我這些年一直在疑惑……我給人類聯邦奉上了兩個怎樣的怪物?!?/br> 方彧莫名心臟一縮,望向老安達。 安達平章平靜地說: “我老了,再沒有什么扶大廈于將傾的心氣了——怪物也好,反叛者也罷,推倒黎明塔也好,革我、革謝詮、革海拉的命也罷,我都不想再管了?!?/br> “……”方彧默默觀察。 安達家父子關系非常冷酷詭異,她知道。 但按安達平章的表現來看,父親這方是和柔退讓,完全是兒子單方面地與父親過不去。 不過,方彧忽然想起裴行野對付蘭波的手腕。 ……單方面和柔退讓,其實把對方壓制得死死的。 可他們畢竟是一個派系的,就算內斗,又能斗到什么地步? “方將軍,您見過桑谷的落日嗎?” 方彧:“桑谷的落日很短暫,我沒有注意過?!?/br> “尸居余氣之人,對于行將逝去之物,總是有著異常的感情。我時常欣賞落日,那是非常瑰麗之景色?!?/br> 安達平章回過頭,眉目舒展,溫和地說。 ** 方彧回到軍部,步履沉重。 洛林、弗里曼和帕蒂都沒有回家,聚成一團,在辦公室里等著她。 一見她進來,三人紛紛跳起來。 “安達閣下怎么樣了?”“聽說傷勢很嚴重啊……” “那小子還有救嗎?如果沒救了,您打算怎么辦?” 方彧:“……” 她能體會到下屬們是怕她一個人寂寞,再想起蘭斯,所以才遲遲不下班的。 但沒什么用處。 她擺了擺手,啞著嗓子:“你們先出去吧,等我匯報裴行野提督?!?/br> 三人見狀,互視一眼,無聲退出。 方彧調整耳麥,心中麻木地盤算——不知道裴行野會作何反應? “方?” 陳蕤的身影浮現在空中,顯得有些驚訝。 方彧一愣:“怎么是你?裴提督呢?” 陳蕤:“裴提督率軍考察宇宙之壁去了,暫時恐怕聯系不上——桑谷怎么了?” 方彧有些疲憊,一瞬間沒反應過來,眼神頓了頓。 陳蕤眨了眨眼,輕聲問:“你怎么了?” 方彧回過神:“啊,我沒怎么,桑谷也沒怎么——只是安達閣下遇刺了?!?/br> 陳蕤一愣。 她眼底的駭然只有一霎時,隨即平靜下去,又如常笑吟吟的了: “哎呀,我本以為今天最大的事情就是雞蛋價格上漲了呢——看來雞蛋的地位岌岌可危?!?/br> “我本來想報告裴提督的,現在他不在的話,”方彧打了個哈欠,“那就請你轉達吧?!?/br> 陳蕤點頭,又沉吟片刻:“你見到老安達了嗎?他有什么表現嗎?” “???”方彧困得要死,思維遲鈍,太陽xue一跳一跳地作痛。 “見到了。他給我看了安達和裴提督小時候的照片?!?/br> “還有呢?” 方彧按住太陽xue:“還贊美了桑谷的落日?!?/br> 陳蕤斂眸,若有所思:“……” 方彧:“怎么了?” 陳蕤抬起眼,難得顯得很溫和:“沒什么——方,你真的沒事嗎?” “沒有?!狈綇械桨脝?,沒想到她的異常表現得如此明顯。 “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下吧,”陳蕤聲調柔和,“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br> ** 桑谷太空軍軍官宿舍。 方彧推開房門,室內一片寂靜。幾乎沒怎么動過的家具還都亮锃锃的,甚至有點兒鬼氣森森的感覺。 她不以為意,徑自走到臥室,解開領帶,脫掉外套,摔倒在床上。 “啊……” 睡覺,陳蕤勸她睡覺。 其實,她也并不是忙到連休息片刻都不能的地步,只是覺得即使躺在床上,也會徹夜無眠而已。 還不如無償加班,為聯邦未來上房揭瓦。 “克里……斯托弗?!彼f。 克里斯托弗以悲傷的口吻回復:“方彧,晚上好?!?/br> “我不喜歡這個宿舍,克里斯托弗?!彼齼裳蹮o神,“不如奧托?!?/br> ……奧托的出租屋連廚房都是公用的。 克里斯托弗不敢提及,只得轉移話題:“我覺得還是波塞冬要塞的房子最好?!?/br> “波塞冬……對啊,后院還有小湖,我喜歡小湖……要是mama不逼我滑冰……就更好了?!?/br> 克里斯托弗默然。 它知道,“mama”,是指方彧的生母。但它并未見過她,方彧也很少提及她。 方彧朦朧地說:“你知道嗎?那時候,每年八月,我為了讓湖晚一點結冰,都要往水里撒鹽?!?/br> 克里斯托弗:“?” 說實話,在它記憶里,方彧兒時雖然不那么服管教,總要和她爹吵架,但也不大闖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