蔫兒玉 第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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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可以試著猜測他的行蹤。 他是個商人,自然逐利而行,這雨靈鄉乃是窮鄉僻壤,根本沒有值得置換之物,他來這里最大的可能便是沖著新上任的郡守,看能否從新郡守這兒討得些好處,日后不僅好做貴重生意,甚而或許還能在貢品生意中摻一腳。 若是如此,她只需讓李檣幫一點忙,便能守株待兔等那行商上門。 勝玉深深吸進一口氣,將玉牌收進掌心,對李檣溫溫一笑。 “謝謝,辛苦你?!?/br> 勝玉本就生得白璧無瑕,這一笑更是神光流轉,好似玉瓶上投下一道虹光。 李檣直直盯著她,黑眸漸漸濃稠,暗處翻涌起不可言說的深浪,他的確有幾分愧疚,但不妨礙他更想將這塊美玉攥進手中。 李檣聲音沉啞,又問了一遍:“你方才是不是不舒服,可要配什么藥?” 勝玉搖搖頭,緩緩說:“不礙事,只是上山時走得急了些,有些頭暈而已?!?/br> 這事情對勝玉來說太重要,沒有定論之前,她不想先透露任何。 李檣這才暗暗吁出一口氣,放松了些。 想到還有機會再找到那行商,勝玉心中已定了大半,起身給李檣倒水喝。 上回來得匆忙,李檣只坐了一會兒就回去,現在才能把這間小屋仔仔細細地看一遍。 這間茅草屋實在矮小,一眼便能看得到頭,沒什么好“欣賞”的。 小小一間茅草屋,房頂低得像是隨時能掉下來,簡單的桌椅都破舊不堪,一看便是用了很多年的玩意兒,恐怕在勝玉之前就被不知道什么人給用過了。 若真按李檣的要求來評價,它只配得上幾個“不”,不起眼、不入流、甚至,不得體。 但因為有勝玉在其間,所以李檣還覺得此處堪可忍受,不然也無法在院外坐這一整天。 勝玉將裝滿清水的竹筒放在李檣面前,那白瓷一般的手指與遍布斑駁刻痕的竹筒對比鮮明。 李檣嘆道:“勝玉,你記不記得,你原來是最嬌氣的?!?/br> 勝玉無甚反應,那都是從前的事了,誰能守著以往的日子一成不變呢。 李檣抿了一口清甜的山泉水,兀自嘟嘟囔囔:“我要早些遇到你,定然把你養得跟從前一樣嬌氣?!?/br> “什么?”勝玉訝然地看了他一眼,搖搖頭,認真道,“我自己養自己。這么多年,一直如是,我過得很好,沒必要跟從前一樣?!?/br> 李檣本是偷偷嘟囔試探,卻被勝玉毫不留情地駁了回來,有些臊,同她犟嘴道:“好?哪里好了,過路的鄉野村夫都可隨意打望你,這也能叫好?” 勝玉聞言,臉色卻有些微白。 “你今日在這里遇到誰了?” “樵夫,獵戶……盡是些粗魯之人?!?/br> 勝玉撿柴燒茶的動作頓住,臉色愈發難看。 李檣說的那些,都是嶺坡村的人,讓他們看見一個陌生男子在她的屋里待了那么久,還不止一個人瞧見,明日定要傳得風風雨雨。 這是個閉塞的小山村,不像城中人那般畏懼他不敢議論他的是非,這里沒人認識李檣,只認識她勝玉,哪怕傳出些污言穢語的言論,也只會有她勝玉的名字。 勝玉雖然不在意旁人的喜惡,但在這種地方,流言就是能壓死人。 她想好好活著罷了。 勝玉壓下思緒,勉強平聲道:“下回再有事,我去衙門找你,你還是不要來這里了?!?/br> “什么?”李檣拔高了聲音,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他在外面苦等了整整一日,被蚊蟲咬,還被粗鄙之人煩得不行,他都為了勝玉忍了沒說什么,結果到頭來,勝玉反倒指責他,還叫他不要再來? 憑什么! 李檣躁道:“你又是這樣,我拿你當久別重逢的知交,你卻只想疏離我,還動不動就想甩開我,是不是?” 勝玉無奈,也只能安撫:“不是這個意思。你我畢竟男女有別,若是讓人誤會了凈說閑話,污穢難聽?!?/br> 聽聞這個,李檣氣惱消了大半,哼哼兩聲。 “那又怎么,他們愿意多嘴多舌,讓他們說去,我還能少一塊rou不成?!?/br> 其實是他倒巴不得有人胡言亂語,在勝玉耳朵邊上吹吹風,讓她來巴結巴結他。 勝玉聽了只想苦笑,不說李檣身份貴重,至少他是個男子,這些唾沫星子砸不死他。但女子不一樣,多少rou身泥胎只一轉瞬便消融在胡謅狂海之中了。 但這些與李檣爭辯也無用,就算爭贏了這一個,也爭不贏其他人,之后的日子,還是只能勝玉自己去度。 因此她不再費這個口舌,更何況也沒必要因為一個說服不了他的道理再惹得李檣不悅。 她之后恐怕還有很多要與李檣打商量的地方。 勝玉閉嘴不言,接著燒水煮茶。 李檣卻忍不住有些想入非非,在心里嘀嘀咕咕。 什么污穢之言?他還什么污穢之事都沒做呢。 哪怕是西天佛祖來了,恐怕都要贊賞他的好耐性。 為了捕一只小小的勝玉鳥雀,他這溫文爾雅的網子都已經擺了多時了。 在這小小的草屋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荒無人棲,只有山林草木能聽見他們的絮語,就好似天地之間只有他與勝玉。 他若是放縱些,現在便能將勝玉按在懷里,再不跟她玩那什么故友重逢的把戲。 他自幼便惦記傅勝玉,只是懵懂不知。更長大些知事了,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勝玉卻消失無蹤。如今再碰見,怎么能不心癢。 一開始招惹她,就是為了撓平心中的癢意。 漸漸地卻不止是癢,而越發轉為了焦渴,日漸難以按捺。 李檣目光直直落在前方,忍不住走近幾步,呼吸微屏。 勝玉彎腰往爐灶里塞著柴火,細腰如柳,腰后繃緊的布料卻圓潤微翹,她側身探頭看那爐灶,頗有些吃力地伸手撥弄,似乎很應付不來手上那粗壯的木柴。 半張側臉雪白,唇瓣洇開一抹嫩紅,受不住時貝齒輕咬一下,通透雙眸中漫出幾分悶悶愁色。 “有東西在里面卡住了,燒不燃……”勝玉回頭朝李檣解釋,才發現李檣站的位置離她這樣近,對上李檣如火燎原的黑眸,倏地一愣。 她忍不住提醒:“你走開些?!?/br> 李檣正看得發癡,忽然被她驅趕,頓生不滿,還未發作,下一瞬又忽然警醒。 因他察覺到身體異樣,立即垂頭看自己下擺,不受控制間已經有突兀的褶皺,很是不端,身前有一條桌子擋著,也不知勝玉到底看見了沒有。 李檣咬唇,倏忽冒出冷汗。 他窘迫想稍作躲避,勝玉卻眼睛微瞪,邁步過來,似是打定主意要抓他把柄。 李檣心中幾乎哀求起來,目光卻注意到桌邊的一個木槌搖搖欲墜…… 李檣沒有躲。 木槌砸在他腳面上,李檣嘶啊一聲,彎下腰去,順勢擋住自己的下腹部。 勝玉唉唉直嘆,一邊查看他傷勢一邊忍不住抱怨:“讓你走開些呀,被砸到了吧?!?/br> 原來是這個意思…… 李檣苦悶低笑兩聲,半是酸澀難言,半是劫后余生。 第12章 ◎清晰地意識到他是個男子◎ 勝玉一把將桌上的雜物推開,還特意點亮了一支蠟燭,想看得仔細些。 李檣穿著一雙靛藍長靴裹著脛骨,料子很硬挺,上面繡著銀線白鷴,從表面看不出什么異樣,她也不可能脫了人家的靴子去看。 勝玉一手舉蠟燭,一手搭在自己膝頭,憂愁地看了看李檣。 李檣臉色有幾分蒼白,還有些失神,看樣子像是真的被砸狠了,勝玉遲疑道:“你怎么不躲開……現在腳上感覺怎么樣?” 李檣倒抽一口冷氣:“疼,疼得厲害?!?/br> 勝玉的眼神立刻變得不安歉疚。 她的確沒什么收整,東西時常亂放,不過她獨自個兒住著,屋子也就這么一綠豆大,什么東西無論放哪兒她都能找到,也不礙著旁人,因此這習慣就一直沒改。 要說,若是李檣不到這兒來,他也不會挨這一遭。 不過李檣是為了幫她送東西才來的,更何況,木槌放在桌上本就是不應該,是應該要預料得到有傷人危險的,總之,這事兒她有一定的責任。 勝玉小心翼翼問他:“還能走嗎?要盡快下山去找大夫看看才行?!?/br> 李檣還捂著自己的腹部,不肯站起來:“不成,疼得麻木了?!?/br> 看來是真的很痛,嗓子都嘶啞了。 勝玉有些著急,拉來一條劈柴用的小木凳讓他坐一坐:“你等我一下?!?/br> 說完就小跑著去打了兩壺井水倒進木盆里,讓李檣把腳拿出來泡一泡。 “冰鎮下會舒服些?!?/br> 李檣猶豫了一下,果真坐在木凳上,側身脫了鞋襪,踩進木盆里。 他的腳很大,比勝玉的手大上兩倍還有多,腳趾有力腳背白皙,青筋很明顯,指甲圓潤整齊,穩穩地踩在盆中,跟女子的巧足顯然沒有一絲相似之處。 勝玉再一次清晰地意識到她眼前的是個男子,如鹿過溪水般在心中驚了一跳,盡管男子的雙足并沒有不可直視的規矩,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撇開頭。 誰料李檣又嘶嘶痛叫一聲。 勝玉只好又看回來,這下才看清楚,李檣的小腳趾青紫了一塊,似有淤血積在里面。 勝玉不由得輕輕“啊”出聲。 她方才有一瞬還在想,李檣不是征戰沙場的大將軍么,為何連這點動靜也避不開,但是看到他腳上的慘狀,勝玉已經完全沒了那些心思,畢竟腳指甲蓋是多么脆弱的地方,哪怕是棕熊成精不小心踢到腳趾恐怕都要痛叫幾聲。 傷口看著很有幾分嚴重,勝玉憂心道:“你動一動試試?傷著骨頭沒有?” 李檣收了收腳趾,冷汗都要下來:“幾乎動不了。勝玉,這種情形我遇到過,最好的方子便是在原地歇著,不要走動了?!?/br> 聽著他這樣說,勝玉漸漸面有菜色。李檣是個男子,她讓李檣進屋已經是冒大不韙,怎么可能讓他久留? “不過你先前說得對,不能讓旁人說你的閑話?!崩顧{虛弱地看著她,話鋒一轉,“所以我還是得下山去,只是我一個人實在是走不了,你陪我一道,好么?!?/br> 勝玉有些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