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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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他仿佛已透過衣料,觸到了身邊人的脈搏。 想到自己不安穩的睡姿,江玉珣的心中只剩下四個大字——死了算了! ……溫暖的船艙,凌亂的錦被。 明明知道自己和應長川之間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但是眼前的一切,還是令江玉珣于驟然間心虛了起來。 這未免有些太過曖昧…… 答案似乎已呼之欲出,江玉珣的心不由一顫。 雖然沒有鏡子,但臉頰上傳來的古怪燒熱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江玉珣,此刻他的臉定然是紅了。 來不及多想,大腦一片空白的江玉珣立刻聽從本能松開手,屏住呼吸從被窩中坐了起來。 他全程目視前方,看都沒有看身邊的人一眼。 樓船上安謐無聲,江玉珣的耳邊只剩下自己的心跳聲,與船槳破水向北而行的輕響。 伴隨著淺淺水波聲,纖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撩開覆在身上的錦被。 黑發隨之滑落肩頭,將他的腰線勾勒的愈發纖瘦。 江玉珣放慢動作,嘗試著一點點挪出床榻。 ……然而就在他打算偷偷溜走的那一刻,忽有一陣溫熱自腕上襲了上來。 ——怦怦。 江玉珣的心重重地跳了兩下。 他余光看到,天子不知何時醒了過來。 此時倚坐在榻前,緩緩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伴著水波的輕響,清晨暖色的陽光盡數灑落在煙灰色的眼底。 應長川的視線一點點落在了江玉珣因緊張而不自覺緊咬著的唇上。 辰江之上,春寒料峭。 江玉珣的手腕早被凍得冰涼。 只余一點暖意,自應長川的指間散開。 “啊——”做賊心虛的江玉珣被嚇了一跳,手腕如被細電電過一般想要往回縮。 可天子沒有松手,而是將視線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并如什么事也沒有發生,一般問:“怎么了,愛卿?”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醒來,應長川的聲音里還帶著幾分陌生又危險的沙啞。 江風撩動厚重的幔帳輕輕搖晃。 墨黑的長發如絲緞般,輕輕滑落于應長川膝上。 船艙內的曖昧在這一瞬發酵。 江玉珣本想假裝冷靜,以從船艙內古怪的氣氛中脫身。 但此刻他卻再也難以壓制心中那個不斷躍動的瘋狂念頭——大周的天子,應長川他……他是不是…喜歡我? 江玉珣的手指隨應長川的話蜷縮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小聲說了句:“不對……” “怎么不對?” 應長川的聲音兀地出現在了江玉珣的耳畔。 他下意識道:“……不是說陛下無感于情愛,尤其厭惡龍陽之好嗎?” 這些結論并非后世人無緣無故得出的,而是通過《周史》記載推測而出。 雖然沒有徹底蓋棺定論,但早已被世人默認。 開口的那一剎那,江玉珣的心跳徹底亂了套。 他下意識抬起原本輕垂在身側的那只手,緩緩地貼在了心口。 應長川隨之蹙眉。 幾年前江玉珣在羽陽宮內的那番話,再次清晰地浮現于他腦海之中。 ——臣在想,陛下是不是真如傳聞中那般男女不近,沒有世俗之欲。 無感于情愛、厭惡龍陽之好、沒有世俗之欲? 應長川忍不住輕輕蹭了一下指間那片皮膚,接著突然瞇了瞇眼睛,將視線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孤早就想問,愛卿究竟是從何處,聽來那些離譜傳言?” 原本緩慢行駛于辰江上的樓船,于此刻渡過險灘。 耳邊的水聲突然大了起來,原本半跪在榻上的江玉珣也不由自主地坐了回來。 此刻,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不能再近。 江玉珣的視線,在半空中與應長川相撞,他的語氣有些僵硬:“世人……都這樣說?!?/br> 應長川輕輕搖頭,并似笑非笑道:“世人并不了解孤 ?!?/br> 他有感于情愛、不厭龍陽之好,且……從不缺世俗之欲。 墨黑色的眼瞳內突然多了幾分怯意,江玉珣不由喃喃道:“陛下有喜歡的人?” 應長川深深地看向江玉珣的眼底。 他斂起笑意,難得認真:“有?!?/br> ……大周的天子早就有了心上人。 江風穿過幔帳的間隙,吹入了江玉珣薄薄的衣衫之中。 江玉珣的肩背,都在這一瞬生出了陌生的酥麻。 他忍不住想要縮回棉被,然而天子似乎并不打算這樣“放過”他。 “愛卿可還有什么想問?” 無論是船艙內的氣氛還是兩人的姿勢,都有些過分不清不楚。 被應長川一步步緊逼的江玉珣,索性自暴自棄起來。 他緊緊攥住手心,忽然抬眸直視著天子的雙眼道:“那你為何不直接告訴他?” 應長川是天子,沒有人能令他壓抑自己的喜惡。 假如他真的……喜歡自己,為什么又要逗自己小心翼翼猜來猜去,甚至時不時還在他的面前犯個傻? 他這是在把自己當做兒時的小貓那樣逗嗎? 江玉珣的心中沒來由地生出了幾分古怪情緒。 辰江之水重重地拍打在船艙上。 巨大的樓船也隨著波濤一道搖晃。 原本已經不暈船了的江玉珣,思緒竟然再一次隨著波濤一道起伏昏沉。 應長川緩緩松手,把不知落到哪里去的錦被蓋在了江玉珣的身上。 被江風吹得泛寒的皮膚,一點點回了溫。 就在江玉珣以為應長川打算直接翻篇的這一刻,他忽聽天子輕聲道:“因為孤喜歡的人一心家國,且不喜‘以權壓人’?!?/br> 所以他才要徐徐圖之。 巨浪派在船艙上生出“嘩啦”一聲重響。 江玉珣不由恍惚了一瞬,他忽然想起……這是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 春光穿過樹林,變成金色的碎屑,揚落一地。 月鞘山上一片蓊郁之意。 怡河之水涌過筆直的河道,朝著旭日而去。 山霧彌漫間,唯有仙游宮半隱半現。 那日樓船上,應長川的話無異于將心思挑明。 幸好,他似乎并不著急得到江玉珣的答復。 大周北境因為折柔的白災而嚴陣以待。 每天都有軍報經驛站送至樓船之上。 天子再一次忙碌了起來,江玉珣不由松了一口氣,并借著“回溫”的理由卷著鋪蓋回到了外艙。 ——他需要時間與空間去搞清楚自己的想法。 古代交通不便,出趟遠門非常費勁。 冬至匆匆離家的江玉珣也沒有想到,自己再回昭都竟已是仲春時節了。 …… 仙游宮,花園。 樹木還凝著晨露,耳邊盡是鳥鳴。 這幾年戰火暫歇,但大周仍舊忙碌。 立朝時來不及做的改革,在此時通通被提上了議程。 偌大的仙游宮內,竟然連一個閑人都沒有。 忙了大半天的莊岳一邊飯后散步消食,一邊與好久不見的江玉珣說:“……到了春天就要開始準備征收夏稅了,但今年陛下打算換種稅法?,F在整個安河殿都忙亂成一鍋粥了!” 話音落下,他忍不住伸了一個懶腰。 “安河殿”坐落于仙游宮東南側,是治粟內史莊岳及手下日常工作的地方。 一般來說,春、冬兩季他們都比較清閑,唯獨今年忙得不可開交,眾人莫不怨聲載道。 江玉珣跟著輕輕地點了點頭,他余光看到——一貫精神的莊岳臉上都出現了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簡直疲憊至極。 “如今大周的稅率已經從十五稅一降低到了二十稅一,在史上都是絕無僅有之事。依我看,這已經非常寬松。也不知陛下為何要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