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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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深夜,方才迷迷糊糊地進入夢鄉。 …… “江大人,江大人……” “江大人該起來用朝食了?!?/br> 半夢半醒間,江玉珣用手背蹭了蹭眼睛,略為艱難地嘟囔道:“這么早?” “不早啦,已經巳時了?!?/br> 巳時?! 江玉珣猛地睜開了眼睛。 不等他緩過神,桑公公那張臉便出現在他眼前。 并一臉諂媚道:“洗漱的東西已經備好,稍等給您取來?!闭f完便要行禮退下。 沒了遮擋,刺眼的陽光隨之傾瀉一地,令人下意識瞇起眼來。 巳時約等于現代的早晨九點。 古代人睡得早醒得也早。 一般來說應長川早晨六點之前就會起來,也就是說…… 江玉珣猛地瞪大眼睛,向隔門看去。 見那扇門仍緊閉著,江玉珣心中不由生出一絲希望。 這一趟舟車勞頓、辛苦不已,萬一應長川他也睡過頭了呢? 想到這里,江玉珣突然壓低了聲音開口叫住桑公公:“等等!請問桑公公,陛下他,呃……他用過朝食了嗎?” 桑公公立刻滿臉堆笑道:“江大人果然關心陛下,請您千萬放心,陛下他已經用過了?!闭f完還不忘朝著他擠眉弄眼。 江玉珣的心瞬間涼了半截。 ……何止是放不下心,我簡直是要死不瞑目了。 床榻上放了兩個枕頭。 江玉珣記得,昨天晚上自己明明是直挺挺睡著的,可誰知醒來的時候,其中一個枕頭在腦袋下,而另一個卻已經被自己緊緊地抱在了懷中,甚至連腿也搭了上去。 真是分外的放肆。 江玉珣住在套房外間。 應長川只要出門便會路過此處。 想到這里,江玉珣不由萬念俱灰。 所以說我睡覺的樣子,全都落在了他的眼里…… 救命,這和殺了我有什么兩樣?! “……那陛下他現在?” 桑公公再次堆笑道:“今早樓船靠岸,陛下已經帶人先行下船了?!?/br> 皇帝竟然已經先我一步去工作了! 江玉珣不由更加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江大人可還有事?” “沒有了,”江玉珣默默把懷中的枕頭推了出去,強行擠出一抹微笑,“……我先洗漱,稍后就出來?!?/br> “是,大人?!鄙9B忙點頭退了下去,獨留江玉珣一人在房間內洗漱更衣。 - 歷史上的桃延郡及周邊地區,是在六七百年后才逐漸發展起來的。 大周的東南三郡,還是一片亟待開發之地。 后世的小橋流水、亭臺軒榭,此時連個影都沒有。 用過朝食后江玉珣方才發現,樓船并未??吭诔擎偢浇?,而是隨便找了一個小渡口暫歇。 除了遠處的幾片圩田與小村外,周遭只有大片大片的沼澤。 就在江玉珣極目遠眺,尋找應長川一行人蹤影的時候,同在樓船上的莊岳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 他用力拍了拍江玉珣的肩:“阿珣,怎么這么晚才起來?快換上木屐,和我一起到前面去找陛下?!?/br> 說著,就有內侍拿起一雙新鞋放在此處。 行走于沼澤中,自然不能穿普通的鞋襪。 木屐在這個時代非常常見。 見到來人,江玉珣立刻心虛起來:“我昨日白天睡得太多,所以晚上失眠了一會,這才起晚了……實在是不好意思?!?/br> 他原以為莊岳會生氣,或是教育自己。 不料對方竟然笑了起來,并忍不住撫著胡須欣慰道:“我知道,你昨天晚上是在陛下的寢殿里睡的?!?/br> 江玉珣:?! “是,但是……” 話雖這么說,可是聽上去怎么有些怪怪的? “這不就對了!”行伍出身的莊岳行事頗為豪邁,說著說著便重重地朝江玉珣肩膀拍了兩下,“如此恩賞!無論是誰都會激動睡不著的?!?/br> “不過賢侄還是要早睡早起啊,陛下總不會一直這樣縱容你?!?/br> 今早睡過頭實在無法反駁的江玉珣,只得艱難點頭。 說話間,莊岳已帶著換好鞋的江玉珣走到了樓船一層的甲板上。 見四周皆有守衛,莊岳不自覺壓低了聲音,湊到江玉珣耳邊道:“這才對嘛,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就是要多去陛下面前走動走動。這樣陛下遇到事情才能第一時間想到你?!?/br> 末了,他總算是帶著江玉珣走下樓船,去找應長川了。 而早已下船等候的玄印監也隨之跟了上去。 …… 辰江附近的這片平原,遠看濤湖泛決,觸地成川。 走近更是連個可下腳的地都很難找到。 莊岳雖然是武將出身,但畢竟上了年紀。 一路上,玄印監都在用竹竿輕打水草,驅趕蛇蟲。 江玉珣則負責攙扶莊岳:“世伯,當心腳下——” 說話間,忽見一道青光從水中閃過。 莊岳被嚇了一跳:“剛才那個是什么東西?!” “是水蛇,”江玉珣回答道,“沼澤里很多這種水蛇,不過世伯放心,它們沒什么毒?!?/br> 此時的南方沼澤地區多蛇蟲,一到夏天更是悶暑難忍。 正是因此,應長川才把南巡的日子定在秋季。 聽到江玉珣說那蛇沒毒,莊岳這才放下心來。 同時,不由輕聲自言自語道:“此地條件果然不佳,怪不得朝野上下都將這三郡視作累贅?!?/br> 話音落下,終是嘆了一口氣。 江玉珣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一群人走走停停,兩刻鐘以后,終于追上了大隊人馬。 此時,桃延郡太守正在向應長川介紹這周圍的環境。 “……啟稟陛下,桃延郡雖是平原,但平原上皆是沼澤。地上泥濘不堪、坑坑洼洼,能耕種的地方少之又少,”說到這里,他不由嘆了一口氣,“郡內百姓,莫不是在與天爭地?!?/br> 應長川的臉上罕見地沒了笑意,眉毛也輕輕地蹙在了一起。 天子的心情,與這里的每個人一樣沉重。 “宣大人說的是啊……” 隨行官員也不由跟著點起了頭。 桃延郡太守名叫宣文力。 或許是因為江玉珣方才不在。 與昨夜相比,他看上去平和了不少,而臉上的愁意,也在此刻變得分外明顯。 江玉珣并沒有上前,而是正在遠處默默地聽著。 “實不相瞞,這幾年桃延郡之所以能夠維持,全靠老天爺賞飯吃,沒有什么大災大禍??赡呐氯绱?,大部分百姓也不過是勉勉強強餓不死而已?!毙牧Φ恼Z氣分外沉痛。 ——還有小部分百姓早就成為流民,離開了此地。 話音落下,他忽然抬頭看到了站在人群那一頭的江玉珣。 “江大人,下船看過一番后,你可仍堅持昨夜的看法?” 宣文力與原主的父親是舊日同僚。 一晚過去,冷靜些許的他也看在往日征南大將軍的情分上,給了江玉珣一點面子。 聞言,沼澤上眾人均將視線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 站在人群最末尾的他緩緩走上前來。 江玉珣環視四周說:“宣大人方才的話的確有道理?!?/br> 宣文力不由自得一笑。 然而他還沒開心幾秒,江玉珣的話風便隨之一轉。 一身晴藍的年輕侍中,緩緩轉身看向天子:“但是陛下今日也有見到,辰江兩岸大多都是這樣的沼澤地??晒┷滋锏暮床攀巧贁怠傆袊鷿M的時候,那個時候百姓又該如何?” 沼澤上忽然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