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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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長川并未當場處理大司卜,而是借“時間已晚”為由,將聆天臺的人暫時留在了皇宮中。 亥時,一道鉛白色的身影,緩緩推開了緊閉著的宮門。 在榻上打坐的大司卜當即睜開了眼睛:“商憂?” 來人輕輕向他點頭。 大司卜忍不住攥緊了手心。 ……自己方才明明有將門窗鎖好,商憂是怎么推開這扇門的? “你來我這里做什么?”他強裝鎮定問道。 此時正值盛夏,白天又未落一滴雨。 哪怕到了半夜,門窗緊閉的宮室內仍又悶又熱。 大司卜的額頭上,不知道什么時候爬滿了細密的汗珠。 商憂笑了一下,理所應當地說:“自然是處理今天的事?!?/br> “……你這是什么意思?” 大司卜不由提高了音量,試圖將跟自己一到來的人喚入宮室。 沒有想到的是,進門的居然是一直跟在商憂身邊的兩個巫覡。 其中一人的手中還端著壺酒。 商憂替大司卜將酒斟滿:“司卜大人斂財無數,自知對不起玄天,更對不起天下百姓。思及此處,便決定……飲鴆謝罪?!?/br> 話音落下,已將手中酒盞端至大司卜面前。 而跟隨商憂一道來的兩名巫覡,則在此時上前將他緊緊按住。 “你……大司卜畏罪自殺?你,你這是要把聆天臺百年顏面棄之不顧!” 大司卜用力掙扎,身上的佩環也在拉扯中斷掉,“砰”的一聲墜了滿地。 商憂笑道:“大司卜被皇帝處死,才是真的顏面掃地?!?/br> 大司卜的心臟劇烈抽痛。 “嗚……”他咬緊牙關,怎么也不肯將鴆酒咽入腹中。 商憂將此處交給巫覡,自己緩步向后退去,直到隱于暗處,方才沉聲說:“死大司卜一個,保聆天臺百年榮耀與名聲,才是對得起玄天?!?/br> 大司卜年事已高,盡管他已竭盡全力掙扎,可巫覡還是將壺里的鴆酒,強行灌入了他的腹中。 “啊——” 苦澀的酒液滑入腹內,大司卜當即瞪圓雙目,狠狠地朝商憂看去。 宮室內忽然安靜了下來。 商憂一臉漠然地站在門口,不知過了多久,兩名巫覡終于緩緩放開了大司卜。 其中一名巫覡上前步,將手指放在大司卜鼻尖下。 停頓片刻,回頭向商憂點頭說:“人已經死了?!?/br> “好……”商憂總算長舒一口氣。 他轉身推開殿門,如什么事也沒有發生一般緩步走了出去。 余下兩名巫覡合力把大司卜抬上床榻,拾起佩環為他穿戴整齊。 半個時辰后終于退出宮室,奔向天子所在的朝乾殿去。 - 大司卜死了。 死時身上面色青黑,身上滿是紅疹, 不用仵作驗尸,一眼就能看出是中毒而亡。 少司卜商憂于深夜趕往朝乾殿,到的時候面色極為沉痛。 “……大司卜雖死,但其過往行為仍不能簡單以死抵消,”商憂嘆了一口氣,沉聲道,“怡河兩岸差些因潰堤死傷無數,每每思及此處我也極為愧疚?!?/br> 說話間,他又適時露出了哀痛、無奈的表情。 相比起總是一臉傲慢的大司卜,商憂的演技顯然要很好許多。 朝乾殿上燭火輕燃,發出噼啪輕響。 應長川始終闔著眼,聽到這里總算緩緩點頭,并示意他繼續。 江玉珣則同往常一般執筆,借著燈火記錄交談內容。 “吾聽聞大司卜共收河款六百余萬兩?”商憂問。 玄印監點頭:“對?!?/br> “既然如此,這筆錢定是要由聆天臺補上?!鄙虘n的表情極為認真,似乎是真心想要補救。 他想了想說:“大司卜乃聆天臺之長,他犯錯整個聆天臺也要跟著受罰才對。故而除了六百余萬河款以外,為平民憤民怨……聆天臺還要再上捐白銀一千萬兩,用作賑災筑堤?!?/br> 一千六百萬兩白銀! 好多錢啊。 被強行喚起加班的江玉珣,瞬間來了精神。 他手指不由一頓,墨點隨之重重地砸在了紙張之上。 ……雖然早就知道聆天臺有錢,但江玉珣也著實沒有想到,少司卜竟然能一口氣吐出整整一千六百萬兩白銀來。 這么多銀錢,不只夠筑堤,整修整條怡河都綽綽有余。 話說至此,天子總算慢慢睜開了眼睛:“少司卜果真仁愛、為民著想。不過此事還不著急?!?/br> 江玉珣忍不住低頭,強忍著笑意。 筑堤一事已迫在眉睫,怎么可能“不著急”? 應長川這樣說,十有八九是想多敲聆天臺一筆。 果不其然。 玄印監不知從哪里取來一個上圓下方的玉器,輕輕地放在了桌案上。 這是用來祭祀的禮器“青圭”,雕刻精美的暗紋下,隱約可以見到一點泥污——它隨太仆一道沉入怡河,方才撈出來不久,污泥還未洗凈。 應長川看了那青圭一眼,輕笑著搖頭說:“待查清太仆贈予大司卜多少財物后,再說也不遲?!?/br> 太仆羅啟榮死得極其突然。 應長川早叫人去他家翻了個底朝天。 現在連賬本都找到了,怎么可能算不清他給大司卜上貢了多少錢? ……想來明日一早,大司卜收了修堤款的事情就會傳遍昭都。 商憂之所以今晚便急著上捐白銀,就是想要盡快作出補救,顯示出自己的態度。 這可容不得耽擱。 他咬牙道:“此事由聆天臺來查,或許比陛下查更為方便。如今正值汛期,修堤、賑災都不容耽擱……故而,聆天臺可先替大司卜賠償白銀四百萬兩?!?/br> 二者相加,便是兩千萬兩。 應長川終于笑了起來,他不置可否:“時間不早,少司卜去歇息吧?!?/br> 終于夠了。 商憂總算長舒一口氣,略為艱難地從席上站了起來,他朝應長川點頭行禮道:“是,陛下?!?/br> 末了便被玄印監帶出了朝乾殿。 盛夏的羽陽宮空氣粘熱,出門后商憂忍不住深吸一口氣。 可怎么也不得暢快。 “走?!彼淅涞乜戳松砼晕滓犚谎?,快步向后殿走去。 “明日一早,便回聆天臺……帶兩千萬兩白銀至此?!?/br> “是,司卜大人?!?/br> 說完這番話,商憂忍不住用力攥緊手心——兩千萬兩白銀損失固然不小。 可是對聆天臺而言,待明日大司卜的事傳出,真正的災難方才到來。 …… 想到馬上就能有兩千萬兩白銀,江玉珣現在可是一點也不困了。 朝乾殿內燈火略為昏幽。 少司卜走后,江玉珣忍不住拿起桌上的白宣,對著月光看了一眼。 確定紙上記的真是兩千萬兩后,才心滿意足地放下手中東西。 “愛卿這是在做什么?” “回稟陛下,臣想確認一下少司卜要上捐多少銀錢?!?/br> 時間不早,但應長川似乎并不急著走。 他輕笑道:“愛卿認為他給得多嗎?” “兩千萬兩白銀自然不少,對聆天臺而言也是如此,”江玉珣頓了頓說,“但若是能為聆天臺續命、向陛下投誠,則一點也不虧?!?/br> 聆天臺根基深厚,的確不是一時半會就能鏟除的。 但大司卜的事傳至民間,必定會大傷其根基。 為了挽回聲望,商憂定會出手捐款捐物。 與其直接捐給百姓,不如“上捐”給朝廷,還能一舉兩得。 想到這里,江玉珣不由輕聲感慨道:“他的確比大司卜聰明不少?!?/br> 玄印監不知何時退下,轉眼朝乾殿內只剩下江玉珣與應長川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