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個太子當外室 第16節
這間銀樓極大,里面是挑空的兩層樓,因此從外往里看十分氣派。 正對門臉和左右兩側各是一排半人高的貨柜,貨柜做得極為考究,側面做著雕花,臨邊立著半尺來高、防止人隨手亂動的木制細欄。 細欄里,臺面用絨布鋪就,其上放著一樣樣精致華美的首飾。 有金的,有銀的,有寶石的,有素面的,分屬不同的貨柜。若有客人看中某樣飾物,衣著整潔的伙計就會取出來,放在托盤里給客人看。 此時左面的柜臺上卻是一團糟,方才叫囂的老婦從外表看去格外跋扈,身邊站了個穿著棗紅衫子的年輕婦人。 那婦人也同樣瞪著幾個伙計,不過能看出有點色厲內荏的架勢。 顏青棠不禁皺起眉。 “少東家?!被镉嬜呱蟻淼吐暤?。 顏青棠沒有說話,從旁邊的樓梯上了二樓。 伙計見此,忙給人群里的掌柜打手勢。 掌柜順著伙計手勢看去,身子一僵,忙輕拍一個伙計的肩背,示意他支應著,而他則急匆匆上了二樓。 “怎么回事?”進了常用的一間雅室后,顏青棠坐下來問道。 掌柜抹著汗,將事情大致說了說。 原來事情還要從城西顏家布行說起。 既然是做生意,沒道理只賺有錢人的銀子,不賺普通人的銀子,因此顏家的絲綢行和布行都是擇地而開。 就譬如東大街和南大街的鋪子就高檔一些,會賣一些昂貴的絲綢布匹,而城西那種平民扎堆的地方,則都是賣一些相對物美價廉的布。 起初是金阿花和兒媳楊氏,去顏家布行里買了兩匹布,掌柜見所選布料不是什么貴東西,再加上少東家要成親的事,所有人都知道,哪有親家來店里買布收人銀錢的,沒得說他不懂事,于是掌柜就沒有收銀子。 萬萬沒想到他本是體面之舉,卻讓金阿花和楊氏至此嘗到了甜頭。 這兩人也不傻,沒有逮著一家店薅羊毛,而是轉戰顏家其他店鋪。 開始是布行,接著是絲綢行,甚至連顏家的雜貨行,都沒逃過兩人的毒手。 各店掌柜都是同樣的心思,開始自然也沒發覺謝家人的行徑,還是雜活行的掌柜和人抱怨起來,說謝家人也太不講究了,雖說每次來拿的都是些油鹽醬醋,加起來也沒多少銀子,但天天來也不是事。 如此,各家掌柜才串聯起來,這才知道謝家人不止去一家鋪子‘買’了東西不付銀子。 算一算帳,都一百多兩了,自然趕緊報上去。 報上去后,陳管家也十分重視,卻不好處置只說等得了姑娘的話再說,之后便沒了下文。 而這邊見無人敢攔,婆媳兩人越是張狂,拿的東西也越來越貴。 這不,今兒二人不知怎么就來了東大街的顏家銀樓。 如今顏家下面各家掌柜伙計,對二人都有所耳聞,沒見過的還專門看過她們畫像。 見兩個瘟神來了,伙計表面客氣,卻只把二人往銀飾的方向引。首飾和其他東西不一樣,動輒幾百兩上千兩,可禁不住她們這么折騰。 哪知這謝家老婦就不高興了,跟伙計們吵了起來。 所以說,之前陳伯想跟她說卻沒說的事,就是這件事了? “少東家……” 素云和鴛鴦早就氣炸了。 鴛鴦慣是個嘴快的,想說什么卻被素云拉了一把。 掌柜則欲言又止,眼睛深處藏著憐憫。 憐憫? 顏青棠深呼一口氣,平靜道:“讓伙計跟她們說,首飾價昂,哪怕是家里的姑娘,每季也是有定額,只有得了我的許,這里才能簽賬?!?/br> “是?!?/br> 掌柜正要下去辦,不知為何又被顏青棠叫住了。 “讓她們只能挑五十兩以下的,挑完若不付銀子,需簽帳畫押?!?/br> “記得按手印?!彼值?,“跟各處說,以后她們再去鋪子拿東西,都這么辦,把畫押的條子留下來,跟每月的賬目一起交給賬房。另外,把今年新上的首飾端來我挑一挑?!?/br> 掌柜下去了。 不多時,兩個伙計端來了首飾,整整端了五個托盤的。 顏青棠一一端詳,最終選了一支金簪,讓伙計用錦盒裝了起來。 她走時,金阿花和楊氏還沒走,正樂不思蜀地挑選著首飾呢。顏青棠并沒有看二人,那兩人也沒發現她。 “姑……” 出了門,鴛鴦想跟姑娘說話,被素云拉了一把。 素云對她搖了搖頭。 兩人默默地跟在顏青棠身后走著。 過了永定橋,穿過了南大街,又往前走了一會兒,在一處河埠頭旁的餛飩攤子前,顏青棠遲疑了腳步。 她在這里吃過餛飩,不過那是好幾年前了,后來越來越忙,漸漸就來得少了。 這家餛飩攤是對年輕夫妻所開,每次都小兩口一起擺攤,方才她以為攤主換人了,定睛看了看才發現男攤主不在,是那個女攤主在看攤。 “一碗三鮮餡兒的餛飩?!?/br> 她找了張空桌坐下。 “是少東家?” 女攤主顯得很詫異,在認出顏青棠后,便露出熱情笑容,“好久沒見您來了。只是現在沒有三鮮餡兒的餛飩了,只有豬rou餡的?!?/br> 怎么沒了? 似看出她的疑問,女攤主道:“當家的走了后,我一個人又要帶倆孩子,又要擺攤,三鮮餡兒里要用到魚rou,還要用蝦,魚rou和蝦剔起來太麻煩又耗時,實在忙不過來,就沒做了?!?/br> 顏青棠記得幾年前在這吃餛飩,小兩口似乎剛成親沒多久。 那時她很忙,可能要一兩個月才能來一次,轉頭再來時,女攤主隆起了肚子。 她記得女攤主頭胎生了個兒子。 為何知曉? 是因為她有一次來吃餛飩,男攤主說他兒子滿月,老主顧不收錢。 堂堂顏家少東家,怎可能吃人東西不給錢? 吃完,她順手一摸,摸到她在揚州時買的一塊小玉牌。不是什么好玉,牌子也不大,但合她眼緣,她就順手買了,又順手給了攤主。 起初攤主不收,說太過昂貴。她給的東西就沒有收回來的時候,便放下玉牌走了。等一個多月后再來,男攤主請她給他兒子起個名字。 他說生那小子時,他娘是在船上發作的,于是她便取了‘水生’兩個字。 再后來,每次她有什么煩心事,都會來這里吃一碗餛飩。 有時聽男攤主說說他兒子如何他媳婦如何,有時聽女攤主說她婆婆如何婆家如何,都是些雞零狗碎的皮毛小事。 來這里吃餛飩的,大多都是附近的住戶,又或是做工的人,他們的人生不像她,就是被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充斥,可能他們覺得大如天的事,在她看來就是小事。 然后聽他們念叨著,敘說著,她的煩心不解而散。 這段時間橫跨了她從豆蔻年華到如今快雙十,她長大了,成熟了,處理生意起來游刃有余了,也不會再因為某件事辦得不順利不如意,而懊惱而生氣。 不過女攤主也老了,臉上有了被歲月摩挲的痕跡,明明應該還很年輕。 卻又多了與以前不同的顏色,例如剛強,例如爽利。 似乎察覺到顏青棠的沉默,女攤主不再出聲,默默地去了爐子前升火燒水煮餛飩。 素云和鴛鴦見姑娘默不作聲,也沒有說話,在另一個空桌子前坐了下。 女攤主煮了三碗餛飩。 一碗是給顏青棠的,另兩碗給了素云和鴛鴦,不過顏青棠這碗明顯比別人多。 皮薄rou多的餛飩,裝在淺褐色的土瓷碗里,有蝦米有紫菜,上面點綴了蔥花,還放了香油,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女攤主捏著抹布,在旁邊桌上擦著不純在的灰,一面跟說著話。像是在跟顏青棠說,又像喃喃自語。 “他是為救他兄弟的孩子走的,從小在水邊長大的人,竟溺在水里丟了命。也活該他有這一劫!打小跟他兄弟打死打活,他娘偏心,才十六就把他攆了出來,怕他分了家里的房子。兄弟倆都成仇人了,他看見那孩子掉進水里,偏偏狠不下心不去救?!?/br> 顏青棠不會安慰人,半晌才捏著湯匙,干澀地說了一句‘節哀’。 女攤主似被她逗笑了,道:“早就過去了,都好幾年了。不過那會兒也顧不上傷心,都說好人有好報,偏偏好人死得早,救了人家的兒子,轉頭人家欺負孤兒寡母要奪我家房子和小攤?!?/br> 然后呢? “那我能允許?奪走了我和兩個孩子怎么辦?孩子還那么小?!?/br> 女攤主叉著腰:“我就跟那一家子鬧,鬧得翻天覆地,鬧得街坊鄰里都知道了,又鬧去官府,官府大老爺說我有子不算絕戶,駁了他們的訴狀,還打了他兄弟十板子?!?/br> 顏青棠記得以前她還是個害羞的小婦人,頭幾回跟她說話時還會臉會紅,沒想到現在變得如此潑辣。 潑辣好,所幸守住了家業。 “其實我還借了您的勢?!迸當傊髀冻鲆唤z不好意思,“有一陣子我真的覺得老天爺不給人活路了,怎么就這么難!我就把水生叫來,看看您給的那塊小牌子,我就想如果真被逼到絕路了,我就來求求您,到時候您肯定能幫幫我們,然后我就有了繼續跟他們拼的勇氣……” “我聽說那心肝壞了的一家子也想奪您的家業?”說到這里時,女攤主表情忐忑。 “您可別讓了那一家子,也千萬別怕他們,咱們一城的人都站在您身后呢。就跟他們鬧,就不信了,憑什么啊,憑什么當家男人死了就得被人奪家業,女人不是人???這些都是我們親手一點點積攢下來的,憑什么他們要就得給他們?!” 第14章 ◎威脅◎ 顏青棠眨眼,失笑。 “你說得對?!?/br> 似乎看出少東家并不介意她說這些,女攤主也放開了些。 “您不知道,我認識的人中就沒有不罵那一家子的,都說他們死皮不要臉。對了,還有人編了順口溜,我家水生和一群孩童經常唱呢,現在城里的孩童都會唱了,聽說他家的人只要一出門,就有孩童跟著唱,臊那一家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