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罩上的瑰麗花紋柔和細膩。那是一朵大大的玫瑰。

    彭安出來了。

    陳展星：“怎么洗這么久？”

    彭安不回答，披上一件深藍外套。

    陳展星一手支額，淺淺而笑：“被女人擁抱的感覺怎么樣？”

    “惡心?！迸戆舶淹馓准~扣也全部扣緊了。

    陳展星嘖嘖兩聲：“我可沒有這等艷遇?！?/br>
    “那把剪刀是她的？”彭安的觀察力何等驚人，他注意到了陸姩和陳展星十指交纏的手，他更注意到，二人的手旁邊就有一把鋒利的剪刀。

    陳展星鼓掌：“你猜對了?！?/br>
    “你就不怕哪天死在她的床上？”彭安推開了窗。

    黑夜之下星星點點。

    陳展星笑起來：“我相當期待?！?/br>
    “哦?！迸戆蚕喈斃淠?。

    “你來得這么急，是為什么事？”陳展星推算，彭安是買了最快的船票才能在今天抵達香港。

    彭安輕描淡寫：“這邊的銀行有事務?！?/br>
    陳展星又按了臺燈的開關。

    玫瑰花暗了下去。

    他問：“不是擔心她而來？”

    “有你在，我不擔心?！迸戆舱f，“警方沒有直接證據，金律師給她做無罪辯護還是可行的?！?/br>
    陳展星拿出一支煙，摸了一下口袋，沒有火柴。他用指尖夾起煙：“你不怕她死在我的床上？”

    彭安：“陳大少爺愿意去東五山贖罪，應該舍不得殺她吧?！?/br>
    陳展星見到燭臺上的火柴，過去劃出一根，點上了煙：“我現在悔不當初?！?/br>
    彭安點頭：“下輩子活在愧疚里也挺好?！?/br>
    “我在她身邊贖罪一輩子?！?/br>
    “以那個女人的性格，你的勝率很低?！?/br>
    陳展星連抽兩口煙：“難道你的高？”

    “我沒有興趣摻和你與她的事，我只是給你陳述事實?！?/br>
    陳展星吐出口里的煙霧，湊到彭安面前：“你長這么大，第一次被女人擁抱吧？”

    彭安冷冰冰的：“別靠太近，你也很惡心?！?/br>
    陳展星了解彭安。彭安不喜歡摟摟抱抱，可是有許多女人想和他親密。這讓彭安覺得，女人的麻煩大于男人。其實他誰都不理。

    陳展星：“早叫你來香港，你遲遲不動，這次是什么緊急事件，逼著你離開？”

    彭安：“打仗了?！焙苷數睦碛?。

    “坐船累了吧，早點休息?！标愓剐堑鹬鵁煶鋈?。

    門才關上一會兒，彭安聽見有動靜。

    陳展星跟陸姩遇上了，正在說話。

    彭安開門：“有什么話不能回房說？”

    陳展星挑了一下眉：“你大可裝作看不見?！?/br>
    彭安站在那里看著。

    陸姩趁著這一個空檔，甩開陳展星回房了。

    陳展星對著好友說：“電燈泡?！?/br>
    “打擾了?！迸戆碴P上了門。

    ＊

    夜很長，彭安在床上躺了很久很久，他摸了摸自己的肋骨。

    被兩團rou貼過的皮膚還是不舒服。

    彭安的病癥并非無藥可解。

    說起來，還是陳展星的發現。大學的某一天，陳展星調侃說：“彭安，你不抽煙，不親近女人，那賭博嗎？”

    彭安表示沒興趣。

    “你總得培養一個消遣時間的喜好，酒有麻痹作用，也許能治一治——”陳展星本要說“你那古怪的毛病”，念及二人是舍友，又是同學，他轉了口，“你那特殊的癖好?！?/br>
    那天，陳展星開了一瓶洋酒。

    彭安淺酌了幾杯，確實能舒緩神經，算是降低了他對肢體接觸的敏感度。

    陳展星一群人去夜總會，彭安跟著過去，只是喝小酒，當酒精濃度到了某一個量，他能允許別人給他捶捶背。

    彭安起來看時間，只過了四十分鐘。

    他無需征詢陳展星的意見，去到餐廳，從酒柜拿出一瓶葡萄酒，倒滿整整一杯，他一口灌了大半。

    “你在這里做什么？”寂靜之下，女人的聲線低緩輕柔，像蝎子吊起了如鉤一樣的尾。

    彭安只開了酒柜邊上的燈。

    陸姩倚在暗沉的墻上，猶如一團模糊的影子。

    他說：“我在船上顛簸了幾天，晚上有點失眠?！?/br>
    “想要借酒入睡？”影子展開攻勢，要將他攏進去。她邊說，伸出手指。

    彭安以為她要碰他的臉，偏了偏頭。

    她卻是一把扯住他的眼鏡鏈，把他的眼鏡拉下了鼻梁。

    這條鏈子正是她送的那一條。

    來香港之前，彭安要摘下這一條鏈子。行程很趕，上海到香港的船票已經排到了五天之后。彭安動用關系，和一個旅客換了當天的票，上了船才想起這一條鏈子。

    海面卷起浪花，眼鏡滑了一下，被鏈子牽住。否則就要掉海里了。

    于是，他不摘了。

    彭安手忙腳亂，推了推眼鏡：“陸小姐上次說的有道理，我沒了眼鏡，和半個盲人無異，有這鏈子，再遇到眼鏡掉落的意外就不怕了?！?/br>
    陸姩似乎是信了這一說辭，問：“是什么酒？”

    “葡萄酒?！?/br>
    “自從我和命案扯上關系，我也夜夜難眠?！彼龔木乒窭锬贸鲆粋€空杯，“共飲一杯？”

    “陸小姐以前喝過酒嗎？”

    “酌幾口，醉不了?！彼龔潖澊?。

    一切都很危險，無論是時間、環境以及半明半暗的燈光。彭安要退。

    “給我倒酒?！彼宦暳钕?。

    他戰戰兢兢的：“陸小姐，你嘗半杯就好?！彼o她倒的這一杯，連一半都沒有。

    陸姩的酒杯輕輕碰上他的杯子。

    玻璃和玻璃發出清脆的碰撞。

    她仰頭一飲而盡。

    頸線如天鵝，修長流暢。

    她喝得太急，被嗆到咳了起來。唇上被沾濕，她咬了咬唇，將唇邊的一滴酒咬掉。

    飽滿的唇瓣被牙尖扯住，又再彈回來。

    彭安咳得比她厲害：“陸小姐，不要喝那么急?！?/br>
    “在東五山的時候，我哪能喝酒呢，就連喝的水有時都是半涼的?！彼难劬ο衽菰诹司评?，水潤潤的。

    他立即垂眼，卻又發現。

    陸姩右手舉杯，左手抱臂托起了兩團rou。

    不知是故意，還是忘記，又或者紐扣松了……她的襯衫敞開三個扣子，衣襟處嵌著晦暗不清的溝。

    因為高，影子很深。

    第41章

    陳展星和張均能不約而同，望向彭安。

    彭安又想落荒而逃。

    陸姩擱下酒杯，突然扶了扶額頭：“哎呀，頭有點暈?！闭f著人就倒向了彭安。

    如果彭安要躲，那陸姩可能就要摔個狗吃屎，但如果他不躲……平時轉得飛快的腦子似乎在酒精的作用下遲鈍了。他一動不動。

    陸姩靠在他的肩膀：“彭安，我是喝醉了吧？”

    彭安的雙手無處安放，也不敢去扶她，僵硬地垂在身體兩側。

    陸姩抬起頭，見到的是他繃緊的下頜線，仿佛連毛孔都豎著刺。而她依靠的這一個肩膀僵硬得像是石化。

    美人在懷，他卻視死如歸。

    她暗笑在心底，雙手摟住了他的腰。

    彭安險些跳了起來，這個女人隔著衣服在挑逗他的后腰。她勾一下，劃一下，蜻蜓點水一般，卻把強烈的觸感傳到了他的尾椎。

    “陸小姐，你醉了，不如早些——”彭安話還沒有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