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蜜罐 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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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彭安欣賞的,公事公辦的巡捕。 * 東五山的獄警男多女少,女子區招了一個管監婆子。 彭安到女子區的門外時,正好管監婆子開門要出。 她大約五十多歲,頭發半灰半白,皺紋向下延伸,像銳利的線。聽到彭安的來意,她抬起細得跟針一樣的眉毛:“今兒個不湊巧,獄警老爺們中午有慶祝,喝了幾盅酒,現在還躺著。探視房的鑰匙在他們手上,我可做不了主啊?!闭f話的同時,管監婆子已經把彭安打量一遍。 他的高檔羊毛大衣剪裁精致,口袋邊鑲了飾線,紐扣刻有細小花紋。管監婆子猜測,這人有家底。 彭安:“我要見陸姩?!?/br> 管監婆子迎著風,被吹了個正著。她攏起雙手,揣在衣袖:“風吹得我口干,該說的話我已經說完,今天你見不著?!彼蚝笠煌?,作勢要關門。眼睛突然被什么閃了一下,她定睛去看,面前出現了一枚大洋。 彭安還是那句話:“我要見陸姩?!?/br> 管監婆子東張西望,迅速地拿下這一枚大洋:“探視房上了鎖。你跟著我,我領你去柴房跟她見一面?!?/br> 彭安推門而入。 管監婆子又回頭:“說好啊,只能見一會兒?!彼觳诫x去。 * 織造坊里,嗒嗒的聲音響個不停。 管監婆子一眼望去,見到的都是一群灰衣服的女人。她喊人:“陸姩?!?/br> 每一個犯人都分到了一個編號。獄警們直接喊編號。管監婆子年紀大,數著一二三四,常常喊錯人。她覺得還是叫名字更順口。 陸姩一腳踩著織機木棍,一手打緊了線,沒有聽到叫喚。 李黛招手:“陸姩?!?/br> 陸姩轉頭。 招手的人除了李黛,還有管監婆子。 管監婆子站到一邊,等陸姩出來了,才說:“有人來探你?!?/br> 管監婆子上下打量陸姩。她早察覺到,每回獄警老爺們過來傳c307去探視房的時候,個個藏不住嘴上的笑。原來這姓陸的人家是大戶,闊綽得很。 管監婆子:“走吧,去柴房?!?/br> 常來探視的人姓金,名叫長明。是一名律師。他一個月來一次,尤其關心她的日常生活。 陸姩不耐煩,故意把自己一天拉幾泡屎,一一告訴對方。 金長明面不改色,極有職業素養。 陸姩就當這位金律師是關心她才來的。 沒料到,這次來的人,是彭安。 冬天還沒到,他已經穿上了厚大衣,毛領高高地立起來,蓋住了他的尖下巴。那一副金絲細邊眼鏡就像掛在毛領上。 病秧子就是病秧子。即便進了室內,也裹得和在大風雪里一樣。 兩人站在破舊柴堆旁,邊上放著砍柴刀,斧頭和鋸子。這實在不是一個好場所。 陸姩退了退。 “你精神不錯?!毕乳_口的人是彭安。 “比起你,是好太多了?!彼芫脹]見他,發現他和從前一樣孱弱。 “我這幾天感冒了?!迸戆部攘藘上?,沒喘過氣,嗆得連連咳嗽,臉上頓時失去了血色。 陸姩真怕他猝死在這里:“你有事就說,說完早點回去休息?!?/br> “我……咳咳?!?/br> 她一揮手:“什么都別說了,滾去醫院吧?!钡降资钦l在受罰?他一個舒舒服服的自由人比她還憔悴。 “陸小姐?!迸戆泊蟠鴼?,“你進去幾個月了,聽說這兩個月便秘比較厲害?” “……”看來金律師真把她的如廁情況說了出去。 彭安:“這里不能外帶水果,你記得多做些通便潤腸的運動?!?/br> 陸姩見他這副苦口婆心的樣子,覺得好笑。 這個傻子啊。 她問:“你胸口的傷疤好全了嗎?” “差不多吧。醫生說,時間久了會慢慢淡化的?!?/br> 夜總會的案子早已結案,張均能仁慈,沒有追究。 陸姩以為,彭安至今不知道那一刀是她捅的。她聽完他的嘮叨,說:“我的錢你拿去用吧?!?/br> “你……我不缺錢?!迸戆矐K白的臉一下子漲紅了,“不會屈服在你的金錢之下?!?/br> 她抬起手去戳他的臉。 彭安急急后退,踩中一根木柴,差點摔到柴堆里。 陸姩的手指點在他的額頭:“給你買棉襖!給你治感冒!怕你凍死了沒人給我料理后事!” “哦?!彼瓜骂^,半張臉藏在衣領中。 陸姩說完了話,轉身要走,到了門邊,她想起什么,又回頭。 這時,管監婆子來了:“時間到了?!?/br> “彭安?!标憡ㄕf。 他委屈地等著她的后話。 管監婆子焦急地喊:“獄警老爺們的酒醒了,一會就來?!?/br> 彭安:“我會再來的?!?/br> 陸姩被管監婆子拉出去了。 * 彭安站在柴房外,他等著有人再回來。 果不其然,管監婆子把陸姩送回去之后,立即又跑過來,滿嘴抱怨:“你們又來探視。東五山是有規矩的,前幾回已經破例了,你們還——”話沒有說完,管監婆子住了口。 彭安捏著一枚大洋,輕輕地問:“我以后常來,行嗎?” “行行行?!惫鼙O婆子連連點頭。她平時收受的是犯人的財物,細細碎碎,一個月也攢不到今天這人給的數。難得遇上這么大手筆的人,她兩眼發光,“您怎么稱呼?” “彭?!?/br> “彭長官?!惫鼙O婆子的皺紋平了,哪還有之前的嚴肅不悅。 “你收著就收著,不要張揚?!?/br> “我知道我,我當然知道?!惫鼙O婆子把大洋裝進口袋,“我在這里十年了?!?/br> “麻煩婆婆多關照她?!迸戆灿诌f過去一個大洋。 “放心吧,一定的?!惫鼙O婆子點頭哈腰,“彭長官,您慢走?!?/br> 第4章 雖然解釋得很勉強。 剛才,彭安觀察了張均能的去向之后。 張均能也回望過一眼。他以為,彭安要見的人是陳展星。 然而,彭安去的是女子區。 田仲說過,陳展星指定要來東五山。田仲當時就說:“個個都有古怪?!?/br> 張均能覺得,彭安才是所有事件里最匪夷所思的一個人。無論是彭安在夜總會遇刺,還是他弟弟意外身亡,彭安的言行舉止,完全脫離了一個受害者家屬的邏輯。 尤其,張均能逮住陸姩之后,彭安為她做了保釋。 世界千奇百怪,不違法不犯罪的那些人,張均能不去深究。 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 * 審訊室。 錢進從一出現就戰戰兢兢,他的雙腿并得很緊,說話細細的:“長官,你找我?”他瞄著張均能的臉色,揣摩自己還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們費心。 張均能盡量不給他太多壓力:“坐?!?/br> 錢進哪怕坐著,大腿也是僵的。 張均能拿出那張紙條,問:“這是你的?” 錢進愣了愣,一眼認出來了:“對,我以前是掮客,這是公司的號碼?!?/br> 巡捕不會無緣無故過來聊天,這張紙條很臟污,估計牽扯上了什么案子。錢進又說:“長官,我干了不到一年就走了?!?/br> 張均能拿出死者的旗袍照片:“你記不記得,哪位客人穿過這樣的衣服?” 錢進:“不記得?!?/br> 記不住見過一面的人,很正常。然而,死者什么信息都沒有,獨留這一張紙,張均能覺得蹊蹺。他問:“進來多久了?” “三個月……” “因為什么事?” 巡捕哪會不知道因為什么事。這位巡捕笑起來清俊宜人,錢進卻更加惴惴不安:“失手把一個人打殘廢了?!?/br> “家人來看過你嗎?” “偶爾吧?!?/br> “女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