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脆弱，像他爸喜歡買的那些水晶擺件，經不起一點擊打，但又很聽話。

    他還記得嚴亦誠被他帶著滾了一身泥，在他媽發飆的時候擋在他身前，抽抽噎噎地說對不起。

    他還是看不慣他的脾氣，但又覺得自己欠他，才會開始多照顧他一點。

    后來，后來是什么時候，他慢慢對他敞開心扉，告訴他，自己真的很想當個哥哥……

    方級的眼前有一陣恍惚，他像是看見嚴亦誠站在了他面前。

    他下意識低頭，倒在地上的年輕人那張陌生的臉讓他一下子清醒過來，他抬起頭，猛地站起來：“嚴亦誠！”

    “你沒死，你……”

    他站起來的動作有些猛了，差點一個踉蹌又一頭栽下去，狼狽地伸出手滑稽地擺動幾下，才被霍言撐著站直。

    嚴亦誠下意識伸了下手，但很快又把手放下去。

    方級狼狽地抹了把眼淚，臉上不可置信和失而復得交替，看著眼前的人，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說什么。

    江策倒是一點不意外嚴亦誠出現在這里，但他也沒出聲，往后退了一步，把這里讓給他們交涉。

    “你想要恢復記憶，我就讓你恢復了?！眹酪嗾\擺出一張冷酷的臉，他甚至勾起嘴角笑了笑，“對于我的‘死亡’，有什么感想？”

    方級盯著他沒吭聲。

    嚴亦誠笑了笑：“傻子?！?/br>
    “我騙你們的?！?/br>
    “我去方家是別有所圖，當你的弟弟也是別有所圖，可憐樣是演的，只有做的壞事是真的?！?/br>
    “真沒想到，居然還會有人為我的死掉眼淚?！?/br>
    “嚴亦誠！”方級眼眶通紅，剛剛沒落下來的眼淚還半掛在眼中，他握緊拳頭，“你難得真的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嗎？”

    嚴亦誠笑了出來，他說：“對?！?/br>
    “霍言，跟我走一趟吧，我送你們一份大禮?！?/br>
    霍言看看江策，又看看方級。

    “不來？”嚴亦誠一挑眉，“那我可找陸美馨去了?！?/br>
    他說完也沒等霍言的回應，轉身就走。

    霍言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硬著頭皮跟上去。

    “嚴亦誠！”方級快走兩步想要拽住他，“跟我回去！你做的事……”

    嚴亦誠猛地轉過身，對上他的眼睛：“十惡不赦?！?/br>
    “無論在什么年代，我做的事都逃不過一個死，你要叫我回去干什么？是游街示眾還是當人類的反面教材呢？”

    “還是你想求霍言求江策求第三基地所有說得上話的人放我一馬，然后讓我當方家一輩子的污點？”

    他揚起下巴，瞪著他，“省省吧方級，沒人救得了我，我也不用人救?！?/br>
    “我就是一條道走到黑的天生壞種，別管我?！?/br>
    “帶著你們的人，接應第一基地的居民早點走，走得越遠越好，否則到時候可能走不了了，別怪我沒提醒你?！?/br>
    “你！”方級揪住了他的領子，“你為什么就不肯回頭！”

    “回頭能怎么樣？”嚴亦誠不耐煩地揮開他的手，“他們要的是我的命，方級，我不樂意演什么潸然淚下的壞種回頭，我已經選好了我要走的路?！?/br>
    他再扭頭，方級錯愕地發現他從他們眼前消失，就好像從來都沒來過。

    江策默然片刻：“帶人離開，疏散第一基地民眾?！?/br>
    “什么？”方級才反應過來。

    “你沒注意他說的話嗎？”江策深深看他一眼，“他在提醒你，該做什么?！?/br>
    ……

    陸美馨再次清醒了過來。

    但這次，她記得之前的遭遇，強迫自己沒睜開眼睛。

    謝戰勛的聲音從她邊上響起：“別裝了，我看見你眼珠子動了?！?/br>
    他拎起陸美馨，正要再補一下，陸美馨忽然開口：“殺了我吧?！?/br>
    謝戰勛覺得好笑：“不至于吧？我就敲你倆悶棍，你還要死要活了？”

    他嗤之以鼻，“你之前想殺老子的時候怎么沒想過這天??？”

    他翻了個白眼，就要再補一下，陸美馨迅速開口：“你已經知道，霍言不是藍星人了嗎？”

    她說的是“藍星人”，而不是“人類”，顯然說的不是災禍、異能者那檔子事。

    謝戰勛反應過來，訝異地挑了下眉：“你消息還挺靈通？”

    這在第三基地內部，也是少數人才知道的消息。

    “他和想要奴役全人類的天外來客是同樣的物種，所以他才能夠比所有人都強大?！标懨儡懊銖娦α诵?，“真是讓人望塵莫及的強大?！?/br>
    “你們就放心讓他一個人擁有這么強大的力量？”

    謝戰勛瞇起眼：“少廢話?！?/br>
    陸美馨飛快抬起頭：“我能理解你想殺我，畢竟在你們立場上，我是個壞人。但你得想想，誰才是最危險的?！?/br>
    “但我們只是立場不同，我們終究都是人，可他不一樣?！?/br>
    “你可以利用他獲得短暫的和平，但最后，你一定得殺了他?！?/br>
    “嚴亦誠已經死了，最后的外來者只剩下他，謝戰勛，你要保護的是人類?！?/br>
    她緊緊盯著謝戰勛，目光有某種震懾人心的決絕和狠厲，“當其他怪物都被他殺死，他就是最后的怪物，也就是我們最后的敵人?！?/br>
    “殺了我?！彼貜土艘槐?，“我會拉他們一起陪葬?！?/br>
    “這是我最后，放棄立場，只作為人類能做的事?！?/br>
    謝戰勛沉默片刻，給她補上了一拳。

    第148章

    謝戰勛看著暈倒在地的陸美馨, 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這啥人啊，怎么動不動就不要命了？”

    他嘀咕著，“一肚子歪門邪道, 關鍵還說得挺有道理, 差點就讓人信了?！?/br>
    “嘶, 這些精神系的家伙真是讓人防不勝防?！?/br>
    老謝晃了晃腦袋，環視一圈，看著周圍面面相覷表情各異的隊員，拔高了音調, “沒那個腦子就少亂想, 要是三言兩語就被人挑撥，以后別說是我帶出來的人??！”

    隊員們下意識挺直了脊背，不敢亂看：“是！”

    謝戰勛這才滿意地點頭, 他又靠著墻坐下去，一抬頭, 錯愕發現霍言正站在他面前：“你怎么來了？”

    霍言身后，還站著嚴亦誠。

    謝戰勛愣了愣, 下意識拔槍：“你……”

    霍言趕緊按住他的手：“等等！老謝冷靜！我們現在處于那個……戰略合作狀態！”

    謝戰勛瞇起眼看他：“你小子, 不會是嚴亦誠變出來騙我的幻覺吧？”

    霍言想了想：“那我告訴你一個只有咱們倆知道的秘密？”

    謝戰勛表情疑惑：“有這樣的秘密嗎？”

    霍言豎起四根手指：“你居然只比李荊山大四歲?！?/br>
    謝戰勛：“……我怎么覺得你在人身攻擊?！?/br>
    他頓了頓, 還是警惕地抽出了武器, “而且, 知道這秘密也不能證明你不是幻覺, 可能就是從我腦子里知道的呢？”

    霍言：“……”

    嚴亦誠嗤笑一聲：“還挺警惕?！?/br>
    “有警惕心也是好事?！被粞陨畛僚牧伺睦现x的肩膀，“那我說個你自己也不知道的?！?/br>
    “我原本以為李荊山一直把你當爹，后來才知道你就比他大四歲?！?/br>
    謝戰勛：“……”

    他看霍言的表情有些復雜, 顯得臉上的法令紋更深，更像斗牛犬。

    “她醒了?！眹酪嗾\垂下眼, 看向一臉痛苦捂著后頸的陸美馨，冷笑一聲，“醒得還真快?！?/br>
    陸美馨一下子清醒過來，她猛地爬起來，臉色有一瞬間的驚恐：“你……你沒死？”

    “那個人……”

    “哈?！眹酪嗾\露出嘲諷的笑容，“我可沒那么容易死?！?/br>
    “除非我自己不想活了，你覺得誰抓得住我呢？”

    他抽出一把槍，扔到陸美馨腳下，陸美馨下意識后退了一步。

    “你不是想死嗎？”嚴亦誠挑了下眉毛，“我給你這個機會?！?/br>
    “??？”謝戰勛懷疑地看著他們倆，拉了霍言一把問他，“這倆什么情況？”

    霍言摸著下巴，壓低聲音說：“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先看看他們倆打算干什么，噓?！?/br>
    謝戰勛點點頭，和他一起并肩擠在墻邊，在對峙兩人的中間左看右看。

    陸美馨看著嚴亦誠扔在她眼前的那把槍，慢慢走過去，彎腰把它撿了起來。

    她緊了緊手腕，看向嚴亦誠，話確實對霍言說的：“真意外，你居然和他一起過來?！?/br>
    霍言眨巴眨眼，沒吭聲。

    “該說你們不愧是同族嗎？”陸美馨低下頭看向手里的槍，慢慢上膛，抬起對準嚴亦誠，“最終還是站到了一起?！?/br>
    嚴亦誠輕蔑地笑了一聲：“我就知道，你這種貪生怕死的家伙，怎么可能這么輕易就放棄自己的生命?！?/br>
    “嘴上說得那么大義凜然，實際上，也不過是惺惺作態，拿來做要挾的籌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