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簡行嚴不曾看到街對面高記雜貨鋪門口佇立地兩個人,他戴著墨鏡,穿著深綠色打底、鳶尾花圖案的寬大印花布襯衣,島上海風一吹,衣衫鼓起如船帆。在他后面跟著幾個下人,就和泉州城里的江姵芝一樣,年輕的公子小姐,帶著家里一干耳目囂張地出門。簡行嚴拖著這隊人,停在一個早點攤前面,那攤子是個夫妻檔,又小又破,用一根木桿支起一個雨棚,棚子下擺了兩張方桌,若干長條凳,經這些人一占,攤子幾乎要爆開。 “勞駕給我五碗云吞面,四碗只要面不要云吞,一碗只要云團不要面?!焙喰袊篱煵铰渥?,伸出一根指頭抬起墨鏡的一角,對攤主說到?!?/br> 攤主也是見怪不怪,將那兩張方桌收拾干凈,回頭對自己老婆說:“下一碗云吞,四碗面?!?/br> 街道并不寬,簡行嚴的聲音很輕松地飄到高記雜貨鋪的門口,甘小栗和張靖蘇都聽到了簡少爺和攤主的對話,當著張靖蘇的面甘小栗沒好意思大笑出來,一個勁地搓自己的臉,把左臉的梨渦都要銼平了,只聽這時張靖蘇說了句:“活寶……” 甘小栗知道張老師從情緒中走出來了。 街那頭簡行嚴終于注意到雜貨鋪前的兩個人,摘下墨鏡揮了揮手,隔著一條街大喊:“你們,吃了嗎?” 甘小栗扶額,他本來就是一個容易被環境左右的人,一旦離了圣約翰島上那種人分三等的氛圍,加上檳榔嶼上的簡行嚴實在是一副活寶樣子,不由得放下了對他原本的叛徒定義。 “吃過了——”甘小栗回答。 張靖蘇驚訝地問:“你們認識?” 馬路對面,簡行嚴站起來走出早點攤,繼續沖他們喊:“要不再吃點吧,我請客?!彪S即又對攤主說到:“再加兩碗云吞面,就——既有云吞又又面那種?!?/br> 攤主一聲拉長音的“厚——啦——”,響徹街頭。 沒多久甘小栗和張靖蘇就出現在簡行嚴坐的方桌上,他們三人一張桌子,簡行嚴帶的四個家仆正好坐在另一張桌子上。簡家四位家仆皆是一身短褂短褲,甘小栗對比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馬甲和土布短褲,問了句:“要不我還是坐到那邊去?” 張靖蘇仗著自己收了簡行嚴的拜師紅包,說:“簡少爺是我學生,你也喊我一聲’張老師’,都算是我的學生,坐在一起有何不可?!?/br> 那簡行嚴更是懶懶散散地說到:“別慫。要吃什么,隨便點?!?/br> “我真吃過了?!备市±踔t讓到。 “那再吃點,我爹的錢不花白不花!” 張靖蘇又對簡行嚴說:“你是專門來作踐你父親的錢來的嗎?” “幾碗面還談不上作踐哦?!焙喩贍斬摎庹f到。 第28章 不是風動是心動(二) 此時攤主陸續端上齊了簡行嚴點的東西,坐著簡家家仆的那桌桌上四個人邊吃邊聊開,在少爺跟前不比當著老爺,不需要謹慎小心,反正少爺比他們更隨便。 反觀簡行嚴這一桌的三個人,卻久久沒有聲音。甘小栗不甘沉默,拿筷子挑逗著碗里一根面條隨口問到:“張老師,前天見過的江小姐還在檳榔嶼嗎?” 張靖蘇不回答,甘小栗一看,這位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知識分子只怕一生難過美食關,只要拿起筷子注定將攪動一方風云。等了片刻,甘小栗把剛才的問題又問了一遍。 “走了,她去了新加坡?!逼鋵崗埦柑K并不想談這個話題。 “什么江小姐?老師的女朋友嗎?”簡行嚴插嘴。 “我沒你那么新潮,女朋友眾多,檳榔嶼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睆埦柑K諷刺到,他給簡行嚴上了一兩節英文課,大致知道了他的秉性。兩人年紀上相差不過六七歲,張靖蘇待簡行嚴好似待另一個肖海。 簡行嚴不置可否,挑眉一笑,厚臉皮把女朋友的問題給混了過去。他低頭把碗里的云吞夾起來,不過他使筷子的技巧叫人不敢恭維,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處跟掐花一般掐著筷子后端,好容易夾起一只云吞,只見它呲溜一下又落入了碗里。 甘小栗問:“你要幫忙嗎?” 剛剛還厚臉皮的簡行嚴竟然尷尬到臉都紅了,連聲拒絕。 “誒,張老師,江小姐來檳榔嶼只為見你一面?”繞了一圈甘小栗又把話題繞回江姵芝。 張靖蘇推了推眼鏡,說:“我哪里知道?!?/br> 甘小栗想到在張靖蘇家里突兀地堆在地上的行李,又想起曾經在泉州碼頭聽到過張靖蘇對肖海說過“行李以后讓老余弄到馬來亞”。在甘小栗的心中,已經把江小姐同張靖蘇肖海他們多次提到的“老余”聯系了起來,只是他還不知道“老余”正是江姵芝家的管家,也就是被江姵芝叫做“瑞叔”的那個中年人。甘小栗知道張靖蘇一方面對自己多放關照,可另一方面在張老師身上,還有多得是的秘密和故事,當然其中也包括在照片上見過的,那個跟自己長得相似的男人。 這邊甘小栗和張靖蘇已經吃得差不多了,那邊簡行嚴還艱難地在繼續,兩人頗有默契的等了他一會,簡行嚴過意不去,讓攤主送來一把湯勺,動手在碗里舀著吃,吃相可謂恣意。甘小栗看他仿佛是個大小孩似的,樂了出來。 “你笑什么?”簡行嚴杏眼一瞪,又說:“沒想到你跟張老師認識,你們怎么認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