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魔 第62節
酆業冷淡地側過身,睨向不遠處那道守在門外不知站了多久的人影。 和前面幾次碰面不同,這次文是非身上的妖邪之氣明顯有所收斂,連聲息氣機都抑在一個極低的狀態。 但平靜之下暗濤洶涌,反而更叫人覺著危險。 文是非抱臂靠在他自己的房門上,等到此刻,才終于抬了頭。 第一句話就不太客氣:“你那個小侍女什么病,還要用你的混沌之血來治?” 酆業漠然瞥他:“我今夜心情不好,你別找死?!?/br> “知道啊,我聽見了,我又不聾不瞎,”文是非不怒反笑,“本來以為這船要廢了,難為你那般暴怒,還能保這一船有驚無險?!?/br> 酆業懶得言語。 文是非想起什么,瞄向他身后木門:“哦,是保你的小侍女有驚無險。今時不同往日,想來這一船人,如今即便是挨個在你眼前死絕了,你也眼皮都不會眨一下的,是么?” 酆業最后一點耐性消磨殆盡。 他藏著冷淡殺機,垂眸,指骨間一片翠綠葉子飛繞:“你這趟上凡界搭渡船,到底為何而來?!?/br> “……” 文是非仍是笑,但眼神忌諱地望著酆業冷白指間那片綠葉。 停了幾息,他松開手臂,從房門前起身:“好,我實話說就是。不過你如今的殺性,可不比我小啊,師父?!?/br> “?” 酆業冷漠抬眸。 文是非又退兩步,血眸微彎,笑得妖異:“我上凡界,要做三件事?!?/br> “哪三件?!?/br> “第一件,確認魘魔谷外我那個廢物下屬探查到的人確實是你?!蔽氖欠峭nD,不緊不慢地續上,“第二件事,自然是殺人?!?/br> 酆業眉尾一抬:“殺誰?!?/br> 文是非更妖邪肆意地笑了:“師父,你不是說,哪怕我此去殺盡人間,你也不會再管了嗎?” “你為自己殺的,我自然不管,”酆業冷漠,“若和我相關……” 魔垂了眸,下意識一掃身后木門。 停頓,他又起聲:“應允了人,不能不管?!?/br> “好吧,那跟你說就是,”文是非走近幾步,抱臂探身,森戾笑了,“一滅時家,殺時家紫辰,時璃?!?/br> 酆業沒什么意外:“二呢?!?/br> 見酆業毫無反應,文是非遺憾地落回身,想了想:“二殺天機閣好了,聽說他們閣內有個冰清玉潔、只飲霜露只食仙果的圣女,名叫雪晚,我考慮滅了天機閣,再把她帶回我的妖皇殿,不弄死的前提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br> 說著,妖皇血眸微動,他眼神森寒嗜血地笑了:“那么冰清玉潔的圣女,只留在他們天寒宮供著,纖塵不染的,豈不是太可惜?” 船廊內寂靜。 回神的文是非眼神閃爍了下:“師父要管?” “時家留給我,其余與我無關?!臂簶I剛想轉身離開,又一停,“第三件事是什么?!?/br> 文是非似乎有些意外。 怔看了他半晌,妖皇才妖異笑了:“妖族近年常有小妖失蹤,最近一兩月尤為頻繁。查到的人如今就在這艘行船上,不過是最下一等的鋪位?!?/br> 話間,文是非隨手一擲,他房門上便多出一道水幕似的光華,其中綽約顯影的,正是行船下等鋪位里光景。 酆業一掃而過就懶得再看,直身要走。 文是非的脾性他十分清楚,妖皇不敢也不會對他說謊。 三件事既已問清,當無后患。 只是一步踏出,酆業忽地皺了眉。 一兩息后,他驀然回身,漆眸冷冷盯上那道光幕。 殺意凜天。 文是非都愣了下,回頭看看水幕:“你,認識?” “認識?!?/br> 酆業薄唇一勾,長笛無聲顯影,他眸色如冰,“…將死之人?!?/br> —— 時琉神魂記憶里,拐她下幽冥的人。 第31章 玄門問心(六) ◎聽主人的?!?/br> 凡界,天機閣,主峰峰頂。 一塊舞著“天寒宮”白底金字字樣的牌匾,高高懸在冰玉砌起的大殿正門,端方清正,纖塵不染。 殿前,兩株雪梅正凌霜艷雪地盛開。 巍峨大殿襯著峰頂年年不停的落雪,如畫卷一般,靜謐而美好。 直到—— “胡說八道?。?!” “砰!” 一卷書砸在殿側的窗柩上,嚇得窗前花枝一抖,枝頭撐著的雪撲簌簌落了下來。 殿內。雪白胡子的老頭正叉著腰,氣得搖頭晃腦走左走右:“天衍宗是何等門楣!往小了說,那是和我們天機閣曾經同門同脈、同氣連枝的同根之派!往大了說,那是如今和玄門并列兩大仙門的龐然之物!豈容你妄加揣測??!” “……” 在白胡子老頭對面,一張落地桌案后,白紋軟墊上端然跪坐著位冰肌玉骨圣潔無雙的美人。 此時聽著老者訓斥,女子也只低垂著眼,細長華貴的金蓮額飾從她雪額前垂下,盈盈墜墜,一點紅玉蓮心也落在眉心。 等老者長篇累牘說完了一堆天機閣與天衍宗的舊事,又歷數了幾千年來兩宗之間的邦交美談,只剩下呼哧呼哧喘急氣的工夫,桌案后,金蓮輕顫,美得奪人的女子終于平寂漠然地仰起了臉。 “師叔說的這些,與我說天衍宗已然入魔,有何關系?” “——雪晚!” 白胡子老頭氣得快跳起來:“你到底聽沒聽懂我說的話,你不過是心血來潮卜了一卦,就敢信誓旦旦指責這凡界第二大仙門入魔!你可知這話一旦傳出去,是何等風波、何等罪過?!” 雪晚垂首:“我只與師叔說過,若是傳了出去……” 話未竟。 但意思已然明了。 白胡子老頭,也是天機閣現任閣主雪希音,頓時氣得臉都漲紅了:“你這意思,傳出去還是我的罪過了?” “雪晚不敢。不過,師叔有一言說得確有失偏頗?!?/br> “嗯?”雪希音冷撇過眼頭。 “天機閣本就是卜測天機,信與不信,是旁人事情,與閣內無關?!?/br> “可你是天機閣圣女,又是老閣主的唯一傳人!你一言,可抵千萬言,這個道理你不懂嗎!” “懂?!毖┩淼偷皖h首,“因此我未動金蓮訊,將此卦言通傳天下?!?/br> “你——你還想傳金蓮訊!” 雪希音差點氣厥過去,口不擇言,“無憑無據,你就不怕天衍宗打上門來,要把我這閣主一劍釘在天寒宮的殿門牌匾上???” 雪晚垂眸,似認真思索過,翹首:“如此,師叔也算為天下證其為魔,當得大義了?!?/br> 雪希音:“???” 在被自家圣女氣得升天之前,白胡子老頭狠狠一摔袍袖,轉身出了天寒宮,令徹峰頂—— “圣女雪晚,閉殿思過,三月內不得踏出天寒宮半步!” 回音之下。 雪希音踏出殿門,天寒宮漆著金蓮花紋的玉璧石門在他身后關合。 幾乎是同一息,老者面上怒意如水紋映影一般,悉數褪去。 袍袖下,他拇指與中指虛扣。 隨著心底默念盤算,雪希音那雙同樣白了的長眉,慢慢皺起,皺深。半晌,他一拂袍袖,轉向西南方向。 望著云山霧靄,老者幽幽嘆了聲氣。 “……” 峰頂,閣主令聲震得雪聲簌簌的檐下,路過的兩名天機閣婢女捧著食盒,低聲議著。 “唉,圣女又被禁足了,也不知這次是為了什么?!?/br> “多半是又說了什么不該說的?!?/br> “也是,上回我在后園打理花草,竟然聽圣女跟閣主說,她夢里算了一卦,卜到玄門那位天驕并非玄門掌門親生?!?/br> “什么!” “噓——你小點聲,閣主已經訓過她了,叫她勤修閣內《斷天機》心法,省得總出岔子?!?/br> “圣女這十卦九不準的,將來要傳出去,置我天機閣數千年聲名于何地啊?!?/br> “唉?!?/br> 兩名婢女低著頭含著胸,快速走過描著金蓮淺紋的窗。 窗沒關,支起道窺雪景的窗棱。 兩名過去的婢女并未看到,那一隙窗棱內,她們議論著的天機閣圣女就跪在窗旁的柜前,辛苦地搬著什么。 仙氣飄飄的披帛,纏著雪白紋理的素衣,此刻卻被粗魯地擼到最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