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宗不養閑人,咸魚可以 第27節
第34章 搖光劍 司吉月離開的背影中帶著氣憤和羞惱。 她離開中央會場, 向著自己在白鶴山上的暫時住處走去,但是一走出中央會場入口大門,就發現壟鈺城正安靜地站在門口等著她, 經過他身邊的人流全都自覺避讓開,壟鈺城獨自站在一小塊空地的中央。 散場的鑼依舊在響著,壟鈺城沉默地站在那里, 不知道在沉思什么,幾乎不跟任何人有視線上的接觸,也不抬頭面對他們,直到司吉月出現在他的視線里。 司吉月大喊一聲“師兄”,拎著自己的劍朝他蹦蹦跳跳地跑過去。 壟鈺城對她微笑一下, 從乾坤袋里拿出還熱著的烤地瓜遞給師妹, 這是剛剛從門口買下的,因為五宗大比上會有很多凡人來看,所以賣食品和水的小販也很多, 壟鈺城買到的恰好是最后一個地瓜。 司吉月高興得不得了,樂得只知道仰著頭對師兄咧著嘴笑,原本的不開心也忘得一干二凈。 師父和二師兄都不在,也就沒人跟她搶烤地瓜吃。壟鈺城陪著師妹慢慢往山上走, 他還記得出發之前師父叮囑過自己的話,盡量讓師妹不離開自己的視線范圍。 壟鈺城邊走邊在心里默默運行功法,從司吉月來到舟錫山上之后,他就沒有在修煉方面松懈過, 雖然“被師妹超越”這件事對壟鈺城來說也算不上丟人,但是壟鈺城還是想努力一下。 壟鈺城低下頭看了一眼司吉月圓圓的臉頰和柔順的發旋, 心里默默地想,師妹現在尚且年幼, 卻鋒芒太盛,壟鈺城不知道該為她高興還是該為她擔心。 想著想著,他低下頭,對司吉月詢問道:“師妹……你,你今天過得怎么樣?和……同伴相處得還好嗎?” 司吉月美滋滋咀嚼烤地瓜的動作一頓,先是心虛地抬頭偷偷瞟了他一眼,接著低下頭扣著自己的手,感覺手里的地瓜都沒有那么香了。 壟鈺城看她這個樣子就差不多能猜到真實的情況了。 見他沒說話,司吉月偷偷抬起雙眼,又瞟了一眼師兄。壟鈺城沉穩得一如往昔,端正嚴肅的臉龐略帶兇狠,但是眼眸深處那股溫和卻未變,看著那雙明亮的眼,司吉月別開視線,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看到她這副樣子,壟鈺城不太熟練地用手摸了摸司吉月的腦袋。 司吉月低下頭,小口小口地咬著地瓜。 “我不需要別人幫我,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彼炯驴粗掷锏牡毓?,自言自語地說,“而且……我不知道怎么跟他們相處?!?/br> 壟鈺城看向她的目光里沒有責備的意思,只是平和地對師妹說道:“我知道師妹你很強,大師兄也很強,你們都是很有天賦的人。二師兄說過,你和大師兄年紀不大的時候很像?!?/br> “才不像……”司吉月想起李星火那討人嫌的壞脾氣,皺了皺鼻子。 壟鈺城注視著她,眼神不太像以前注視司吉月的模樣,并不是責備或是什么,只是多了點年長者的意味。 壟鈺城摸摸司吉月圓圓的腦袋,耐心地說:“大師兄很強,但是即使是大師兄那么強的人,他也會需要別人,就像師父還有我們……” “真的嗎?”司吉月抬起腦袋,臉上帶著幾分難掩的驚訝和小小的、說不出口的欣喜。 壟鈺城對她點點頭,說:“嗯,雖然平時大師兄對師父總是一副沒好氣的樣子,但其實他和我們一樣很信賴師父?!?/br> 他稍微頓了頓,才不太好意思地說:“所以,師妹你可以大膽地相信我們……當然也可以信任你的伙伴,這一切,當你回頭的時候就能看得見?!?/br> 司吉月把頭別到一邊,結結巴巴問道:“萬一,萬一別人不喜歡我呢?我……” 她其實對自己的脾氣也有幾分了解,別扭、任性、好勝、睚眥必報…… 聽到這里,壟鈺城低頭看過去,迎視師妹的目光,他打斷了師妹的疑慮,帶著一點兄長的模樣對司吉月認真地說: “當你擔任著‘組長’或是‘前輩’的角色的時候,你就已經肩負著責任了。所以就算以前沒有做過這樣的事,也應該嘗試去做。 “逃避與人交往的人是不會成長的。想要cao控海洋,就必須熟知海洋中每一滴水的名字。?!?/br> 他頓了頓,語氣柔和下來,“而且只要大膽地向別人伸出手,被拒絕了也沒什么讓人氣餒的?!?/br> 司吉月默然站立了片刻,面對三師兄略顯嚴肅的話語,下意識握緊自己的劍柄,點點小腦袋說:“……我知道了,明天我會好好跟他們相處的?!?/br> 見師妹聽得進去,壟鈺城不動聲色地松了一口氣。他沒什么說教的經驗,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還在擔心師妹會不會嫌棄自己太過嘮叨。 在壟鈺城還沒離開玄陰會那個家的時候,不管他對壟軾瑾說什么,都只能換來弟弟的白眼和嘲諷,看著眼前雖然稚嫩卻懂事的小師妹,壟鈺城面上平平淡淡,內心簡直感動得熱淚盈眶。 但他面上不顯,依舊是那副沉穩可靠的兄長摸樣。壟鈺城從自己的乾坤袋里取出一把劍,遞給司吉月。 司吉月納悶地看著師兄的動作,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但是司吉月能看出來,這把劍確實是一把好劍,她謹慎地伸出手觸碰了一下劍身,接著就被其中蘊含的廣闊劍意震撼得瞪大了雙眸。 “這是……什么劍?”司吉月眼睛都快看直了,摸在劍上的小手舍不得放下來。 “它叫搖光,按照靈語的叫法也可以叫作破軍星?!?/br> 破軍星,北斗七星的第七星,位于北斗七星斗柄形狀的最末端,是北斗七星中相對位置最東邊的一顆星。又被稱為北斗七、搖光,并被視為象征祥瑞的星之一。 壟鈺城看著師妹癡迷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道:“師妹,這把劍送給你了?!?/br> “真的嗎?!”司吉月高興得簡直要手舞足蹈,她特別喜歡地把劍抱進懷里仔細摸了摸,挨挨蹭蹭地把腦袋靠在三師兄身上,“謝謝師兄!” 她的開心溢于言表,而且愿意大大方方地展示給別人看。 壟鈺城的心臟被師妹可可愛愛的小模樣一下擊中,不由得柔軟下來,他看著司吉月,難免連帶著想起壟軾瑾小時候尚且不會說話時的模樣。 再想想現在的小瑜,壟鈺城心里彌漫開一種難言的失落。他沉默地笑著,又摸了摸司吉月的腦袋。 壟鈺城沒有告訴司吉月的是這把劍其實是玄陰會的震宗之寶。他離開的那一天,跟父親吵完架之后越想越生氣,又因為自己不善口舌,壟鈺城習慣了能動手的就不動手,于是干脆闖進父親密室,砸開門,把這把劍偷走了。 但是搖光畢竟是上古留下來的神器,已經幾千年沒有認過主了,在他手里跟在玄陰會密室中別無二樣,都像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鐵劍一樣,壟鈺城想著司吉月是金系的靈力,所以干脆就送給師妹了。 接著,兩人靜靜地互相道別,司吉月蹦蹦跳跳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司吉月在絲綢做的柔軟床鋪上坐下,窗戶一直沒關,月光透過雕花安靜地灑進來,然后又隨著路過的云層慢慢隱去、重現。司吉月反復擦了幾遍名為“搖光”的這把劍,然后把它收進乾坤袋里去了。 她摟著“示君”躺在床上,整個房間靜悄悄的,司吉月突然想起自己手上帶的那個戒指,她張開手指,在不甚清晰的月光中看了會兒,最后還是沒有把血滴上去。 今天裴倨的身影依然存在于她的腦海中,就算不服氣,司吉月依舊不得不承認,裴倨對她的吸引力從來就沒有變弱過。 裴家把司吉月養成了一個傲慢執拗的天才,然后裴倨又把她慣成了一個隨心所欲的小瘋子。 以前的司吉月堅信自己和裴倨就是最強的,他們會永遠站在一起,攻無不克地往前走;后來裴倨離開了,只留下她一個人,拋去深深的不解和淺淡的難過之后,司吉月的想法漸漸變成了——“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成為最強的存在”。 而唯一不變的則是除去裴倨,司吉月從來沒有想過接受第二個人,她不會與人相處,學不會低頭與別人合作,只知道氣勢如虹地孤身往前走。 如今兩年的時光過去了,司吉月仍記得當時兩個人毫無名氣時,天未亮就起來練劍時親身體驗到的那股寒意。然后,她開始回想嘉吉河上鮮亮的水面,裴倨曾經脫去上衣在河水中游泳、摸魚,撲騰起來的水花總是沾濕司吉月的褲腳。 她也懷念平原山丘上的碎葉城,懷念早晨走過東市灰塵飄揚的街道時家家戶戶吵吵鬧鬧的煙火氣,懷念某個冬天下午自己和裴倨窩在有爐火的房間里,壁爐里面跳躍的火焰,一下一下跳動在裴倨明亮的瞳孔中。 司吉月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這些點點滴滴了,舟錫山上的一切都很好,師父和師兄給予她的前半生中從未擁有過的親情,在一定程度上掩蓋了司吉月對裴倨的思念。但是在她十六歲的這個夜晚,這些事又重回記憶里。司吉月短暫破碎的人生所歷經的歲月和過往,一時又全都浮現心頭,成為一個清晰的整體。 不管把它分割成多么細微的碎片,每一片里面都有裴倨的影子。 司吉月蜷縮起身子,抱緊自己的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第35章 右護法 深夜, 白鶴山上一處瓊樓碧瓦頂的建筑深處,一名元嬰期修士單膝跪在地上,他面龐遮掩著, 一身黑衣看不出任何留有印象點的地方。 壟軾瑾百無聊賴地敲擊著桌面,等待著下屬就任務失敗這件事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跪在他面前的人已經出一身的冷汗,在這個性格陰晴不定的少主面前, 不管說什么都要謹慎至極,因為不知道哪句話就會惹得他不開心,以至于丟了性命。 下屬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緊張解釋道:“少主,我們到達劉涯仁住處的時候看到的就已經是一具尸體了, 而且元神已散……所以才沒能打探出消息……” 壟軾瑾臉上一派陰冷的神色, 冷冷地盯著跪在自己面前的人,空氣一時之間有些沉滯,下屬緊張得不敢大聲呼吸。 “……” “一群廢物!”壟軾瑾忽然暴怒, 拿起桌上的茶盞向著跪在地上的人用力砸過去。 下屬沉默地低下頭,承受下來自少主的責罰,面對飛來的茶盞,他躲都未躲一下, 任由潮濕的水滴從自己下顎處低落。 壟軾瑾猶然不解氣似的,手邊的空氣扭曲變形,好像吹風似的抽動膨脹起來,忽而凝聚成一條鞭子樣的黑影, 壟軾瑾瞇著眼還欲動手。 單膝跪立著的下屬臉色一白,一套茶盞不算什么, 但是少主手里的那條影鞭卻能穿過修士的rou|體,抽到元嬰期以上修士的靈體上, 這條鞭子帶來的疼痛不論用什么丹藥都緩解不了。 就在他剛要開口求饒的時候,一道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聲音忽然響起來:“少主,干嘛像條瘋狗似的?” 來人搖著一把花里胡哨的精致扇子,美得難辨雌雄的臉上帶著輕飄飄的笑意,像是真的很為人擔心似的,稍一頷首對跪著的人說,“跪著多累啊,你起來吧?!?/br> 聽了這話,下屬卻更不敢動了,他恭敬地低下頭,露出臣服之態。若說少主的脾氣是陰晴不定,那么右護法就是徹頭徹尾的笑面虎了,明明上一秒還能好好跟你說話,下一秒就能毫不留情地掏人心臟。 “你也滾!”壟軾瑾像是跟人很熟稔似的,又瞅了一眼扇子,毫不客氣地罵道,“拿的什么玩意兒?丑死了!” “合歡宗小修士的扇子?!庇易o法用扇子轉了一個漂亮的云手,然后把金扇收起來,在手心輕輕砸了兩下,輕笑一聲道:“我覺得挺漂亮啊,這就是我接下來這段時間的法器了?!?/br> 他說著,用扇柄挑起了下屬的下顎,臉上笑意艷麗蠱人,輕佻道:“跟我說說,遇到什么事了?” 下屬不敢直視他的臉,恭敬地將視線垂下,“稟告右護法,我們找到劉涯仁的時候,他已經死了?!?/br> 右護法收回視線,饒有興趣地看向壟軾瑾,“居然有人下手比我們還早?” 壟軾瑾冷哼一聲,不屑地說道:“他們正道一個個裝得道貌岸然,實際上有多藏污納垢還不好說呢!” 右護法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毒蛇一樣的視線向下睥睨著跪在地上的魔修,“要是辦事不力,少主要打殺你倒也合理?!?/br> 劉涯仁是白鶴山摘星閣的一個小管事,不是一個多么重要的職務,唯一特別的一點是他負責看管的是白鶴山開宗立派的神器——望心鏡。 劉涯仁平時在白鶴山上還好,但是在山下凡人居住的地方卻沒少仗著“修士”的身份做一些欺男霸女的事。 他對于玄陰會來說是一個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切入口,本想利用他來獲取望心鏡的消息,這時候卻功虧一簣了。 壟軾瑾又煩躁起來,長相乖巧的娃娃臉上一片陰狠之色,舉起鞭子就要抽下去。下屬驚懼抬頭,匆匆忙忙地向壟軾瑾解釋道:“少主!我們此行也并非是一無所獲,三個月前被李星火抓走的袁紹林被我們救出來了!” 右護法挑了下眉,按下了壟軾瑾舉起鞭子的手,他慢慢俯下身,緊緊盯著下屬的雙眸,問道:“哦?他現在在哪?” “回稟右護法,袁先生在青云派受了傷,已經被我們的人帶回去治療了?!毕聦僖娝袔追衷谝?,連忙回答。 右護法收起了臉上輕浮而虛偽的笑容,不知道想到什么,烏黑的雙眸中陰冷之色閃過,半晌,他回過神來,輕聲道:“好,也不算你一無所獲……盯好其他人,不要再被其他人快一步得手了,不然……” 右護法臉上依舊是一副笑瞇瞇的神色,下屬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屬下明白!”下屬說完這句話以后就帶著一身冷汗退下。 他走后,右護法又搖起自己花里胡哨的扇子,笑吟吟地看向壟軾瑾,“明天去看我比賽?!?/br> “你有???”壟軾瑾翻了個白眼,身影一瞬間消失在陰影當中。 “少主真是不經逗?!庇易o法好似無奈似的看了一眼剛剛他站立的那一小塊土地,不知道壟軾瑾在惱些什么。 當然,他也并不在意。 右護法繼續搖著自己的金扇,踏上了回山的路。 月光照亮他腰間的懸掛的令牌,上面寫著三個用靈力刻成的字——“霍玉宸”。 *** 第二天一早,司吉月面對兩身衣服猶豫再三,還是磨磨蹭蹭地把師父給她縫好的法衣穿上了。 粉白色的法衣收束在她身上,司吉月把自己一頭亂糟糟的白發都用師父送的紅綢緞認真綁好,把自己的頭發全部束在腦后,扎了一個短短的高馬尾,隨著腦袋搖晃時像是小狗毛蓬蓬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