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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郁金堂在線閱讀 - 郁金堂 第223節

郁金堂 第223節

    瑟瑟直接道,“今日京中怪事咄咄,擇善、道化、崇政、永通幾處坊城,親貴本就不多,諸雜官富戶門口,被人遍貼反詩,慶典近在眼前,分明是要事先煽動,再借白衣長發會發起?!?/br>
    李隆基不明所以,“白衣長發會是什么東西?”

    竇娘子也問,“反詩?駱賓王么?”

    第203章

    臘月里難得晴天, 不是雨就是雪,冷颼颼的叫人不想出門。

    但瑟瑟已經在城外齋戒七天了,趁著今日黃歷上講宜登高, 趕緊爬上奉先寺最高處,正可平視整座龍門石窟最大的雕像,大盧舍那大佛。這尊佛龕是高宗朝開鑿, 高足六丈,從地面仰視,只能看見豐腴的下巴和飽滿的雙耳, 壓根兒瞧不清面容五官,唯有爬上奉先寺,方能一睹芳容。

    民間傳說大盧舍那大佛正如天下所有的大云寺, 是照著女皇面容雕琢, 不過以瑟瑟目力所及,大佛神態之安詳溫存,只能出自畫師或雕刻家的想象,絕非世間任一帝王能夠擁有。

    她長長呼氣,俯視腳下大地, 再遙望二十里外的洛陽城。

    城中佛塔過萬,鱗次櫛比,一陣風吹過, 滿耳都是和尚的早課,夾著幾下提示節拍的銅磬,響亮但不吵鬧,把人浮躁的心摁下來。

    闌干上積了厚厚一層白雪, 河流該當凍住了,這季節踏馬上橋容易打滑, 她低頭吹雪,兩手抓著闌干,冰冰涼。

    琴娘來時提了個柳枝編的花籃,瑟瑟一扒拉,盡是早櫻早梅。

    “還沒過年呢,你先搶著過春天了?!?/br>
    琴娘頷首,“可不是,沖鋒的人還沒找見呢,你就怕馬折了腿?!?/br>
    瑟瑟原是提裙走在前頭,聞言回看她。

    “三年才攢出二十匹,我能不當寶貝?我又不得親眼看看?!?/br>
    琴娘替她奔走多回,見識了青金馬的健勇,倒比她有信心。

    “宮里,咱們兩個加女史,無論如何應付的來,唯獨撞開宮門這一關,不是我小瞧女人,那門三丈寬,銅皮包裹木板,打鐵釘,任是女史驍勇,臂力有限,真用馬去沖撞,正是你說的,總共就二十匹,要多的也沒了,我舍不得?!?/br>
    她捋了捋鬢發,“你的郡馬偏是文采好過武功,不然叫他去撞門?!?/br>
    瑟瑟溜她一眼,“不瞞你說,我不想他去,卻很想自己去?!?/br>
    “那更不行!”

    瑟瑟不語,由杏蕊攙扶著下了階梯。

    郡主府車駕等在底下,衛戍、仆婢站了幾排,琴娘橫豎計較,時日緊迫,再耽誤不得,追上來,瑟瑟正在車前跟李真真商量,“阿耶太貪吃甜食了,屢禁不斷,昨兒聽說痰多喘起來,更受不得驚嚇,還是事到臨頭再告訴他罷?!?/br>
    “就怕事到臨頭,他偏偏不肯?!?/br>
    李真真眸中浮光閃閃,欲往深里勸說,又怕大戰之前xiele她的氣,“你別鬧得辛苦一場,最后阿耶全是怪你?!?/br>
    聲音漸次低下去,幾不可聞,“他可比不得武崇訓,甘愿奉你為主?!?/br>
    瑟瑟何嘗不知道李顯的支持步步設限,可事已至此,她是絕不肯后退的。

    琴娘趕上來,恰聽見這句,心一橫,指自家方向。

    “我有個人選!”

    姐妹倆齊齊回頭,就見楊府車隊里一個人,大馬猴似地竄跳下馬,二十啷當歲的大好青年,正是李家眼下最缺的,毫無恩怨情仇包袱,三兩步闖到跟前,不以郡主相稱,反而笑嘻嘻來了句。

    “表妹!”

    李真真皺起眉頭,一表三千里,李楊世代結親不假,可他們之間最緊密的聯系是女皇,認真算算,岔了三代,這個表字,當真是歪的沒邊兒了。

    “哦,楊家表哥?!?/br>
    瑟瑟倒是很喜歡他自來熟,“大表哥還是二表哥?”

    提起書呆子大哥楊慎怡,楊慎交有點不高興,撇嘴道。

    “我大哥哪有空陪姑娘們看佛像?”

    說出口才覺得不對頭,急忙挽回。

    “本來我也沒空,可琴娘說——”

    他壓低了聲,仿佛不知道世上有男女避諱這檔事,大咧咧擠開杏蕊,湊到姐妹倆跟前,目光灼灼盯著瑟瑟,語調低沉而期待。

    “四娘有青金馬?”

    琴娘七竅玲瓏心,她哥哥怎么是個傻大個兒?

    觀其言行,活脫脫又一個武延基,瑟瑟無語,一時拿捏不來輕重,反是李真真有意嚇退他,寒聲道。

    “這馬要了太孫的性命,你還敢沾邊?”

    楊慎交臉色黯淡下來。

    瑟瑟還以為他是替李重潤抱屈,頗有些因為知己,沒想到他低聲道,“馬總是沒有錯的……太孫如何,我哪里懂得?朝廷說什么就是什么罷?!?/br>
    言下之意,比起太孫,他更惋惜青金馬,好端端養在石淙,慘案后遞解隴右馬監,反而感染疾病,通通絕種。

    人才要緊,沒有人,馬都養不??!

    瑟瑟心生鄙薄,怪他既是兄妹,對琴娘的心事一無所知,專在人前戳她心窩子,瞧琴娘果然悶悶地不說話,狠狠瞪了他眼。

    楊慎交渾然不覺,猶道,“況且都說這馬是武延秀偷回來的,嘿!你們跟他不熟罷?世上沒人比他更雞賊,更會算計了,既是他偷的,必定是突厥最好的馬種,我非得試試!”

    好幾年沒人提起這名字了,瑟瑟有些失神。

    郭元振與張仁愿大獲全勝后,默啜便扔了閻知微出來。

    他自知死罪如山,躲躲藏藏不敢入境,很快被俘,押解進京后便裝瘋賣傻,女皇氣他軟弱,判了車裂之刑,扯得手腳盡脫,猶不解恨,還令百官向中間那一截殘軀射亂箭……

    至于裴懷古,趁亂逃回長安,已是李重潤死后一年。

    他跪在御前痛陳當日種種,渾身傷痕累累,便是不曾叛國的確證,言及默啜兇殘,哥舒英狡詐,虧得是個潛伏突厥的鐵勒細作,沒有一顆心全向著默啜,又虧得淮陽郡王從中周旋,方才避免了最壞的結果。

    女皇默然許久,問武延秀生死如何,裴懷古再三叩首,只道郡王許國。

    武延基已死,沒人替他討衣冠冢,這幾年清明,瑩娘、驪珠只得在院中以清水祭奠,黑爪兒小狗養了一條又一條,連她這兒還分了兩只。

    瑟瑟擠出個笑臉,“二表哥認得淮陽郡王?”

    “何止是認得?他下賭場還是我手把手教的!”

    楊慎交頗為得意,提起來又憤憤。

    “這狗東西,有點子天份,最會的就是使詐,牌好他往壞里裝,哄得我們下重注,牌壞他往好里裝,賠不了三兩銀,我的俸祿全叫他騙了去!”

    瑟瑟抿了抿唇,對這笨蛋沒什么好感,論紈绔,他比武延秀紈绔多了,兩姓宗室與控鶴府斗得刺刀見血,這便要決戰,琴娘殫精竭慮,白發都多了,他一只腳踩在懸崖邊上,愣是聽而不聞。

    “聽說四娘私藏的幾匹缺人馴養?”

    楊慎交擠眉弄眼,羨慕地滋滋兒的。

    “那時我也想問許子春買兩匹,滿京都知道,武延秀的產業是他管著,他偏說后頭還有大東家,做不得主!盡胡吹,真有別人,他死了,就該牽出來!”

    瑟瑟聽得眼皮子直跳,輕咳兩聲,側身抹了抹。

    楊慎交像朵向陽花,跟著她轉向。

    “還是四娘手快,趕著最后一波,攬進自己懷里了?!?/br>
    瞧她不自在,只當是姑娘家提起死人的事兒害怕,又恭維她。

    “青金這名字就配得起四娘,你再打個金籠頭,金馬鞍,哎喲喂!不如交給我,保管馴的服服帖帖,兩位表妹騎上去,也不撂蹄子,也不敢抖翎子,指哪兒打哪兒,叫地上打滾都成?!?/br>
    瑟瑟轉了又轉,心里直罵晦氣,李真真來解救她。

    “表哥說的是,二哥的事兒,咱們兩個更提不得了,不過是喜歡這馬,舍不得白白斷送,如今表哥別處想要,我敢打包票,九州上下,多一匹也沒有,您唯有也學淮陽郡王,去給默啜做女婿——”

    “別別別!”

    楊慎交連連搖手,直言不諱。

    “誰上趕著伺候蠻夷?!真當上門女婿,還不如找個在京的?!?/br>
    他一直對著瑟瑟說話,也聽琴娘提過,李家是四娘做主,說了半天,這才頭回和三娘對上眼神,甫一搭上,便愣了愣。

    相王家女孩兒橫豎是不想嫁了,太子家這四個,只剩一個沒出門,世家子議論嫁妝,偶然提起,都猜長寧郡主長的丑,或是結巴,耳背,總之見不得客,沒想到周周全全的姑娘家,口舌比四娘還伶俐些。

    他沒留胡子,卻要扮老成,學國子監里的老先生捋下巴,光溜溜的觸感,手里什么也沒有,李真真噗嗤笑了聲。

    “三娘別笑!”

    楊慎交一本正經,“馴馬就是這么馴,先不戴籠頭,也不裝馬鞍,假裝有一個,沒事兒就摸著那空籠頭,摸它下巴,摸它耳朵,摸得它煩了,直板掙,可是沒籠頭??!馬可聰明了,也琢磨,是不是該有個籠頭?就弄假成真了?!?/br>
    李真真笑得前仰后合,再沒見人自說自話,說的這般理直氣壯,連瑟瑟都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拿胳膊肘懟琴娘。

    李真真收了笑,饒有興味地眨了眨眼,盯在他臉上。

    不愧是琴娘的哥哥,他也算相貌堂堂,可是一門心思撲在馬上,瑟瑟和琴娘都不吭聲,楊慎交深長喘息起來,每一下似乎都費盡了力氣。

    半晌李真真終于開了口,聲音鎮定而清澈。

    “世上要只剩下一匹青金馬,表哥會拿給圣人用,還是太子?”

    “圣人能御駕親征么?”

    楊慎交毫不猶豫地反問,“好馬配英雄!”

    瑟瑟笑了,“就他罷!”

    楊慎交夙愿得償,簡直歡天喜地了,唾沫吐進巴掌,要和瑟瑟握手,定個不死不滅的契約,瑟瑟皺眉惡心,咿咿呀呀推開了。

    他倒也不生氣,跑去從車子后頭解開備用的馬,故意要露一手給三個meimei瞧瞧,一陣風似的奔出去,背影里雙手脫了韁,橫起揮舞,又兩臂往中間一攏,整個人猛地拔起來。

    “——哎呀!”

    李真真失聲驚叫,楊慎交旱地拔蔥,竟站在馬上,稻草人似的飄遠了。

    “你哥哥怎么這樣兒?”

    瑟瑟心有余悸,果然是門手藝呢,武崇訓斷斷不行。

    “我大哥更怪——哎,我們家真不知怎么長的?!?/br>
    琴娘憾聲解釋,“怪我不小心露了痕跡,瞧馬實在漂亮,訂了一批銀鞭金轡頭,偏被他瞧見了,纏著我問什么馬配的上這些裝備,我不肯告訴他,他就跟在后頭尾隨我出城,逮個正著?!?/br>
    瑟瑟擔憂別的,“他糊里糊涂干了這誅九族的事兒,往后怪你,怎么辦?”

    琴娘已經想過這個了。

    “他不干,我干了,也得誅他?!?/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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