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伊恩來到一座小村鎮。

    和看上去就先進到離譜，以至于更類似于神跡的帝都主體不同，這座小村鎮除卻有幾座金屬塔樓顯得比較先進外，其他都是普通的城鎮規格。

    不過，田地間隱約可以看見一些巨大的金屬機械正在運作——可能是退役的古舊鎧裝改造而成？亦或是專門的耕種機器？但無論怎么說，都非常惹眼。

    “帝都旁邊都用起機械化耕種了？也對，有煉金術，化肥這種事情肯定早就解決了，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大型化肥廠?！?/br>
    伊恩看見這一幕時愣住了一下，然后微笑，又陷入思索：“這樣的話，農民其實就不是單純的體力勞動職業，而是更類似于技術工一樣的大規模作物生產者……如此一來，帝國的農業人口，相較于黑王之前，肯定是大大縮減了才對?！?/br>
    “解放的農業人口，會涌入工業行業，但實際上，我卻沒看見這么多工業人口，經過的落星丘陵矮人城鎮也大多是矮人工坊，并沒有建立起成套的工業園地?！?/br>
    “當然，或許在其他地方有大規模工業基地，但這里的人口干什么去了？”

    “這么多人口……難不成，是冒險者？”

    在南嶺，超過百分之七十的人口都是農夫漁民等基礎生產者，其他的百分之二十多也大部分是采藥人和獵人，剩下來的一小撮才是那些手藝人和鐵匠。

    白之民家族，正是因為掌握了大量手藝人，普德長老更是培育出了以伊恩為主的新一代技術人員，才能保證氏族在港口的重要地位。

    而在瑙曼城，瑪瑙石平原周邊，農夫的數量就大量減少了，因為拜森巨牛等受馴服泰拉生物的投入，安全地帶的耕種效率大大提升，瑙曼城中各種餐館與店鋪，乃至于雙樹鎮興盛的面包產業其實也是這種情況。

    食物已經不再缺少，各種精加工食物和美味的食物逐漸成為人們追求的主流……在瑙曼城，吃的健不健康，已經成為本地職員思索的問題。

    而在帝都的話……真正需要思考的，應該是魔獸素材吧。

    “那這個鎮子的人口應該也不會很多才對。環繞超巨型城市的，除卻農業帶外，應該也有相關的工業城市和中轉城市，那才是人口聚集的地方?！?/br>
    若有所思地抬起頭，環視整個村鎮，伊恩心道：“但怎么感覺人并不少的樣子？”

    預知視界和銀色芯片都告訴他，眼前這座小鎮中人數超過八千人……這個數量可不少。

    但管它，先進去看看。

    如此想到，伊恩駕馬，進入鎮內。

    伊恩本以為，這和自己過去進入的任何城鎮并無太大差別。

    但事實告訴他，錯了。

    剛剛踏入城鎮內的第一步，路邊玩耍的孩童就看見了他的鎧甲。

    登時，幾個正在踢球玩的孩子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他們直接撿起球就跑，朝著小巷內走去。

    “爸爸，爸爸，騎士來啦！”

    伊恩聽見這句話后，便有些疑惑地停下馬，他不再前進，而是靜靜觀察整個城鎮。

    果不其然，很快，原本靜謐慢悠悠的小鎮就像是按下了啟動鍵，又像是一水柜飄來飄去的魚中被放入了一條大鯊……瞬間，人們動了起來。

    沒過多長時間，停下腳步的伊恩面前，就多出了一位面色紅潤，頭發灰褐，但神帶愁色的老人。

    伊恩看出，這位老人對自己有著一絲源自于身份上的厭煩。

    “尊敬的騎士大人……我是加爾鎮的鎮長?！崩先舜致暣謿獾溃骸澳@是來檢查的嗎？請容許我們準備一下……”

    “不，不是?！?/br>
    伊恩下馬，與這位鎮長對視，他牽著馬兒的韁繩，平靜道：“我鄉下來的，去帝都，路過而已?！?/br>
    “不介意的話，能告訴我鎮里有吃飯的地方嗎？”

    老人沉默了一會，然后點頭。

    第469章 平原小鎮

    鎮長家沒幾個人，他老伴前些年去世，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都在帝都中工作，難得出城回來一次，而老人為了整個小鎮，也沒時間去城內團聚。

    兩層的大宅院，一共也就鎮長，廚娘大嬸和馬夫大伯和他們的園丁兒子一家，加起來一共四個人。

    不過，雖然人比較少，但寬敞的屋子卻打點的相當整齊，據說來自西北的勤快廚娘平日也負責打掃衛生，是她將整個大宅收拾的一塵不染，溫馨可人。

    “可愛的小騎士，你喜歡吃什么？草莓派，還是蘋果派？”

    卸下頭盔后的伊恩，憑借自己年輕不諳世事的容貌成功打消了這位名為葉默爾的鎮長的大部分潛在敵意，他請伊恩來自己家吃飯，而伊恩自然答應。

    而胖乎乎的大嬸正端著一壇果醬，風一般地掠過餐廳，進入廚房，并留下一句關切地詢問：“還是說你更喜歡吃rou？騎士老爺無論大小，都喜歡吃rou……”

    “茱莉亞，禮貌點，人家可不是你鄉下來的親戚！”

    鎮長老頭拍了拍桌，‘嚴厲’地訓斥道，但伊恩聽得出來這只是害怕自己生氣的告誡，所以少年微笑著搖搖頭：“沒必要?！比缓筇岣呗曇簦骸败锢騺喆髬?，我喜歡吃蘋果派！”

    他個人比較喜歡吃草莓派，但霜蝶和樺黯都投了蘋果派一票，那就蘋果咯。反正他都喜歡。

    在得到‘好嘞！’這一聲回應后，伊恩便與仍然一臉愁容的葉默爾鎮長對視：“我真是鄉下來的，這點沒騙你們。誰會騎馬來帝都呢？”

    “而且，為什么這么害怕我？”

    “怎么說呢，騎士老爺……”

    鎮長摸著自己座椅的扶手，他是似乎想說點什么，但看著伊恩的容貌又覺得有些難以開口：“假如是平時還好，您這樣的客人，大家伙都愿意招待……但最近馬上就過年中，半年一次的審查又要開始了……”

    如此說道，他嘆了口氣，還是將一切坦出：“好吧，看您長相，哪怕您是鄉下來的，也是正兒八經的天才，受眾人關注的焦點，應該不至于和審查隊有關系?！?/br>
    “都是暫住證鬧得——您恐怕也知道，想要得到帝都周邊的永久資格證是很難的一件事，暫住證也不簡單，這個鎮子里有不少人都沒時間去整這玩意……大家還在等消息藏起來，您突然到了，那提前預告的人卻沒出現，我們以為是突然襲擊，當然有些害怕?！?/br>
    “這樣啊?！?/br>
    伊恩微微點頭，他知道鎮長說的是真的……對方沒有那個勇氣去欺騙自己。

    但是……暫住證是什么？

    伊恩的騎士身份可以為他擋下許多麻煩，很多對于普通人來說的難題，對他而言只是出示一下證明就可以順利通過的事情。

    歸根結底，第一能級相對于普通人來說，幾乎可以說是完成了階級的躍遷，只要不想著變得更強更好，安心當個高級打工仔，是可以舒暢幸福，甚至有些小奢侈地活過一生的。

    不過，就算是伊恩并不清楚帝都暫住證是什么概念，但顧名思義，他還是能理解這個證的意義。

    “我記得……”

    伊恩喝了口茶，他開口，緩緩道：“暫住證應該不難拿吧？鎮子看上去不窮，雖然人數有點多，但應該所有人都能拿到……”

    他并不知道暫住證的條件，只是用這樣的話誘導。

    鎮長抬起頭，神色復雜地看了伊恩一眼。但在注意到伊恩的年齡后，他又有些無奈地搖頭：“騎士……你……唉，想的太簡單了……”

    “暫住證的確不難拿，有穩定住房和工作，然后去申請就行。問題是，進帝都實在是太難了?！?/br>
    老人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轉過頭，看向窗外隱約能看見帝都擎天光柱的天幕，喃喃自語：“我是生了幾個爭氣的孩子，這才拿到永居證……但大多數人進帝都都需要層層打點，那可不是一筆小錢……偶爾大審查的時候去辦一次也就罷了，半年辦一次……”

    “據說先帝……黑王時代，大家都可以自由出入帝都，但霧月動亂后，上面的大人物估計是害怕又有未知部隊突襲，所以政策嚴格了不少，搞的辦證都要麻煩十幾倍……”

    老鎮長絮絮叨叨地說著，伊恩時不時贊同地應幾聲。

    他也逐漸搞明白了暫住證究竟是怎么回事。

    黯月動亂后，守土者阿克塞爾入駐帝都的那段時間，因為帝都損壞過半，防御圈還未完全修繕完畢，故而集中了大量周邊行省和城市的民眾安置在帝都周邊，修理城市的同時，也補充帝都周邊城鎮因為內戰而流失的人口。

    因為大量源自于外地的人口補充，以及被強制遷移而來的大貴族子嗣以及他們的附庸，帝都的人口成分變得魚龍混雜，中間也出現過不少他國特務和破壞分子進行的間諜活動，造成了不小的損失。

    而與此同時，因為以黑王為首的舊中央貴族勢力基本全滅，位于各方的地方貴族開始逐漸不聽號令，陽奉陰違更是成為常態，事態逐漸走向失控。

    故而在阿克塞爾的指揮下，帝都對普通民眾和貴族采取了兩條不同的措施。

    針對普通民眾，是兩套標準身份證明。永居證與暫居證代表著可以在帝都周邊生活的權利，享受相關的政策福利……別的不說，至少帝都周邊風調雨順，偶爾干旱幾天，也會有人工降雨解決。

    能成為帝都居民，即便是帝都周邊村鎮的居民，也不用擔心收成和溫飽。

    而針對貴族，便是發送‘居住許可’。

    亦或是說，強制遷移。

    得到居住許可的貴族，可以將自己的家人甚至是相關扈從遷移到帝都內亦或是周邊，享受帝都的特權和絕對意義上‘安全’的保障。

    與此同時，相關貴族也必須貢獻自己的力量，作為護衛帝都的釘子，抵御隨時可能來犯的飛焰地大軍。

    帝都就位于遠焰大荒漠東北處不遠的平原地區，以構裝騎士和升華者的機動力，倘若越過邊區要塞，要不了多長時間就能進犯中央區。

    當然，貴族可以不來……但不來就有不來的后果，阿克塞爾接手了一個幾近于癱瘓的帝國，還能守住國土，他可不是什么溫文儒雅的和善人物，這位當年就帶著東境鐵騎和蒼天王庭對峙，軍事集團出生的皇帝不介意讓他們的腦袋來帝都安葬。

    不來有不來的下場，來也有來的好處。

    目前，環繞帝都的十五個大型衛星城，城主都是遷移至帝都周邊的貴族亦或是他們的后裔……相較于他們在本地土皇帝般的權利，頭上多了不少能現管他們的大人物，的確是不適應的地方。

    但也正因為靠近帝都，他們也能稍微觸碰到泰拉文明真正意義上的菁華與中心。

    “居然是這樣啊……”

    伊恩微微點頭，他若有所思道：“后面這個遷族制度其實還挺好的……一批批新的財富和人口被聚集在帝都周邊，進行消化轉換，而地方上的豪強也被消除，矛盾平息……固然只是治標不治本，但卻非常有效?！?/br>
    ——相較于阿克塞爾這種強硬抓著貴族割韭菜的皇帝，黑王哪里能算是暴君啊。

    “道理是這個道理。據說當年先……黑王也是打算這么做的，陛下稍微修改了一下就用，不過也就只是民間傳聞?！?/br>
    老鎮長點了點頭，他愁眉不展道：“我知道這些政策，肯定都有其目的，一開始肯定都是好的，但是……帝都都太平了這么久，暫住證早就該廢除才對啊?！?/br>
    “這都幾十年了，怎么還在繼續……”

    ——因為相關的既得利益集團還沒消滅。

    伊恩沒有講這句話說出來，他只是盯著眼前被清掃的很干凈的木桌。

    一個政策既然提出，就必然有其道理，為了保證帝都安全展開的永居證，暫居證兩套身份審查制度，的確可以杜絕絕大部分外來探子和特務。

    但是后面施行者如何將其扭曲，轉換，亦或是強行維持某個早就該取締的政策……那就和政策本身沒有關系了，對民生也造成的極大困擾，更是某些利益相關者的喪心病狂。

    他知道，伊恩都懂。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差不多大半個小時后，茱莉亞大嬸便笑呵呵地端著一大盤蘋果派走來，網格狀的淺金色水果餡餅散發著撲鼻香氣，鼓鼓囊囊得看上去就很實在。

    甚至最外面還淋上了一層半透明琥珀顏色的果醬，無論是顏色還是香味都格外誘人。

    “看上去就非常好吃呢，非常感謝！”

    伊恩笑著道謝，也沒有客氣，在鎮長的邀請下拿起一塊已經切好的蘋果派吃了起來。

    一口咬下，伊恩眉頭微抬，然后分出，遞給樺黯與霜蝶。

    兩只妖精吃了一口，也都露出笑容。

    餡餅軟硬得當，內里更是香軟可口，甜味和果香味全部都恰到好處，已經足夠被稱之為美食了。

    看來茱莉亞大嬸作為廚娘，真的是有一手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