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神探[九零] 第35節
孫新忽然聽得懂,對面又是個柔柔的女聲,終于悄悄挑眸看了她一眼。 但低頭后,仍猶豫了會兒,才很小聲的說:“孫新?!?/br> “你多大了?” “……20” “孫新,妨礙司法公正是犯法的,最高判7年。你想好再回答我,不要說謊?!?/br> “……”孫新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改口道:“18” 窗外的三福已經忍不住吐槽:“這樣吞吞吐吐,又習慣撒謊。怎么看都很可疑啊?!?/br> “……”方鎮岳沒有講話,仍凝神看著審訊室內。 “昨晚到今天造成7點左右,你都在哪里?在做什么?”易家怡身體坐的很直,第一次做審訊,她很怕自己太過軟綿綿,便努力壓低聲音,使自己顯得公正淡漠,沒有情緒。 “在家睡覺,然后起床蒸饅頭,到深水埗的一些飯鋪附近賣……”孫新仍回答的很慢。 “幾點起床?幾點出發到深水埗呢?” “大概五點多起床……七點多出發……” “你有沒有到櫻桃街公園和渡船街附近?” “……”孫新有些疑惑的抬頭看了眼易家怡,又立即低頭,沉默幾秒才搖頭。 方鎮岳捕捉到孫新眼中的疑惑,開始默默細品這個表情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是疑惑警察怎么知道他那時候在渡船街,還是疑惑警察為什么這么問? “有沒有人證明你的話?”易家怡壓低身體,仔細去看少年的臉。 就算他把皮膚抹黑,使勁兒磋磨自己,也無法變成她看到的心流影像中的兇手。 這個人是清白的,易家怡清清楚楚的知道。 明知他無辜,卻還要壓著他這般審問。偏偏這個人如此膽小,表現的對與人接觸格外排斥,她心里就更不忍。 尤其……他一個月前才失去父母,孤零零在這個語言都不通的環境里求生活…… “沒有,我自己一個人?!睂O新想了想,又抬頭道:“我在長沙灣道的云吞李記門口賣饅頭,那個……老板可能記得。還有買饅頭的人……” 易家怡在審訊室里問訓,審訊室外卻忽然涌來幾位不速之客。 公共關系科的郭sir帶著連個下屬找方鎮岳,一路找到審訊室外。他臉上帶著焦色,將方鎮岳拉到走廊,就迫不及待開口道: “本來說明天報京士柏虐殺案的,但今天忽然出了渡船街碎尸案,好幾大報刊都改了主意。 “碎尸拋尸行為惡劣,駭人聽聞。報社都說京士柏案推遲再報,要先報道本港新出的案子。 “現在有沒有嫌疑人?案件進展怎么樣??? “你只要給我一個好消息,我就能渲染渲染,讓明天的版面好看點?!?/br> 方鎮岳轉開頭,摸了摸自己的眉毛,有些煩躁的深吸一口氣,才道:“現在抓到一個嫌疑人,但線索太少,并不能確定對方的嫌疑有多大。如果你要引導輿論,就只說有順著線索摸到第一個嫌疑人,但不要說太多?!?/br> “那個嫌疑人是怎樣的?”郭永耀探頭往里面看。 方鎮岳卻用身體擋了下,隨即搖搖頭,示意不要深究。 “很不確定?”郭永耀皺眉。 “很不確定?!狈芥傇勒f罷拍拍郭sir肩膀,便轉身回到原處,繼續隔窗觀察。 結果才送走郭永耀,又迎來邱素珊。 “madam!”林旺九幾人率先看見邱素珊,紛紛站直了打招呼。 方鎮岳卻沒回頭,眼睛仍盯著窗內的孫新。 “怎么樣?招了嗎?”邱素珊一開口,便暴露了她的心急。 “幾個問題反復問,孫新的回答沒有問題。他不承認自己殺人,也表示對此毫不知情。他沒有不在場證據,但我們也沒有他在場的證據?!狈芥傇赖吐晹⑹?,眼睛仍不離審訊室。 “逼一下吧,詐一詐,嚇一嚇了?!鼻袼厣旱芍皟鹊囊准意?,“這樣春風和煦的問,能問出什么來???” “……”方鎮岳終于回轉頭,皺眉瞪向邱素珊。 “黃sir給我打電話了,說最近接連發生兇案,甚至還出了碎尸案這種喪心病狂的案件,報刊一登,一定會造成恐慌的。之前京士柏公園不能逛了,現在櫻桃街綠地也不能去,渡船街附近是拋尸地,很不吉利很可怕。 “而且第一兇案現場至今還不確定,誰知道兇手是不是就住在隔壁??? “到時候人人自危,輿論很差的?!?/br> 邱素珊心煩的說了一大堆,見方鎮岳仍盯著自己,才吐口氣,悶聲道: “黃sir讓我們一周內破案,行不行???” “那直接去馬路上隨便抓個人結案咯?!狈芥傇姥凵褶D涼,又望向審訊室。 “破案也有獎金吶,而且提拔你的報告我也申請了。好事也有,現在上面施壓,你也不能不接著啊?!鼻袼厣荷炷_踢了下方鎮岳的鞋側。 “有沒有別人施壓,我都是盡力而為。你不是第一天認識我?!?/br> “……”邱素珊掐腰在邊上瞪了他半天,確保方鎮岳確確實實不會再理自己,這才無奈離開。 走出審訊室大辦公區,正遇到剛在走廊邊掛了電話的郭sir。 兩雙焦灼的視線相交,仿佛對上了暗號。 第二天,各大報紙果然刊登了渡船街碎尸案。 只是陳述的細節,卻遠比方鎮岳說的要多。 報刊上明確顯示,現在警方掌握的嫌疑人,是個大陸來的年輕仔。 正是沖動又叛逆不懂后果的年紀,蒼白的像鬼一樣,從來只拿斜眼看人,沉默寡言且神經質。 而不敢跟女人講話,畏懼他人的本性,正可能是造成他心理扭曲,想要通過虐殺他人來獲得掌控權、強大幻覺的誘因。 這個大陸仔還在深水埗人最多最雜的區域賣饅頭,常常陰惻惻的觀察來往路人,說不定就是在選擇受害者。 那賣的哪是面點啊,根本就是蘸血的饅頭啊。 …… …… “怎么會這樣?”易家怡捧著幾份報紙,眉頭皺的打結。 昨天審問過后,就因為證據不足將孫新放了,今天卻出了許多這樣的報道。 這叫他怎么抬頭做人? 報紙雖然沒有點名道姓的指出是孫新,但他在深水埗賣了快一個月饅頭,誰不認識那邊皮膚格外蒼白的賣饅頭的少年??? 易家怡氣的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一份份報紙的翻,火氣就一點點的升溫。 “可惡!可惡!可惡?。?!”她一疊聲的咒罵,仍顯得不太兇。 林旺九站在白板前,盯著上面的關鍵字,隨口道: “報紙就是這樣,怎樣聳動就怎樣報道。 “公共關系科恐怕也是默許的,首先他沒有說太多信息,在法律意義上算是保護了嫌疑人的隱私。市民自己猜出是誰,這怎么能怪報紙和警方呢? “民眾將注意力放在這個嫌疑人身上,討論這個嫌疑人是不是兇手,怎么越看越像兇手之類的,總好過市民攻擊香江治安不好吧。 “警方不被罵,壓力小,公共關系科當然開心,干嘛要竭力阻止? “說不定郭sir并沒有煽風點火,只是沒向報社施壓而已?!?/br> 林旺九一開口,總是憤世嫉俗滿滿負能量,老年憤青。 但易家怡仔細想想便覺得有道理,她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原地打轉。怎么能這樣,讓清白的人被報紙言語施暴。 孫新看起來可不像是大喇喇不怕指指點點和辱罵的人。 以前看電視,許多市民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遇到這種時甚至可能跑到嫌疑人家里去罵人,還覺得是在伸張正義。 如果孫新被一群大爺大媽圍著罵,或者遇到那種好事的小阿飛,孫新挨揍都是有可能的。 一把丟下報紙,她便要出門。 林旺九拉住易家怡,“干嘛???早上方sir已經跟madam吵過了,現在又去郭sir那找麻煩。他一個人鬧就夠了,你再跟著搗亂,小心把事情搞大啊。madam和郭sir也有他們的立場和壓力,我們就快些破案好了,說不準那孫新真是兇手,那被報紙說一說,也不冤啦?!?/br> 易家怡咬唇垂眸立了一會兒,“我去看看?!?/br> 也許大多數人都如九叔這樣,并不相信孫新的清白。一個剛失去至親,活著都艱難的外來人,沒有根,失去一切……她不敢想孫新現在會怎樣。 這世上絕對相信他清白的,大概只有她這個靠異能看到過真兇面容的人。 林旺九盯她看了兩秒,便讓開了門口。 劉嘉明走到九叔跟前,望著易家怡背影,嘆氣道:“年輕,剛入行,全身都是正義感?!?/br> “……”林旺九沒說話,轉身回到白板前,盯著上面記錄的文字,皺眉深思起來。 …… …… 郭sir辦公室里,傳出兩個男人的聲音—— “我不是在妨礙你的工作,我是在做我的工作。方沙展,報紙要寫什么,我不可能一個字一個字的審,公共關系科沒有這么大的能量?!惫酪曇衾餄M是無奈,顯然也被這些事折騰的焦頭爛額了。 “郭sir,我們之間沒有必要講這些場面話。你有什么能耐,你知道,我也不見得就完全不了解。如果不是你透露信息給報業,他們怎么會知道嫌疑人是大陸人?邱督察告知你這些信息,還情有可原,你畢竟是咱們內部的人??赡阕鳛楣碴P系科的督察,難道也能什么都告知外人?”方鎮岳不給郭永耀辯解的機會,繼續道: “我明白,不說是大陸仔,怎么會有話題度呢?沒有話題度,怎么轉移民眾視線???不透露一些這個大陸仔異于常人的地方,怎么能引得他人懷疑他就是兇手呢?如果民眾都不懷疑他是兇手,就會覺得警察毫無作為,連兇手的邊都沒找到,那豈不是名聲很壞? “今天的報紙寫的真是恰到好處,無論是這個大陸仔,還是這個大陸仔的異常,都極具話題度,我猜甚至會有人跑去深水埗那邊找這個賣饅頭的人,好奇想看看到底是怎么樣一個兇神惡煞的神經病吧? “另一方面,這么像兇手的嫌疑人已經被鎖定了,警方口碑當然很好了,納稅人的錢沒有白交嘛,甚至還會有人夸警方辦事效率高呢?!?/br> “方鎮岳——”郭永耀面子上越來越掛不住了。 “郭永耀督察,你也不用連名帶姓的喊我?!狈芥傇赖偷秃吡艘宦?,“我做警察的第一天,就知道自己的職責,是讓每一個罔顧法律的人落網。同時,也絕不讓任何一個無辜的人有冤難鳴。 “今天的報紙一登,就等于輿論層面定了這個人的罪,他甚至無處鳴冤。 “你我是警察,要保護市民,不是將鍋丟給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然后壓垮他,送他去死。 “我寧可背所有的鍋,說我b組查案不利好了!” “……這樣說就太嚴重了?!惫酪t疑了好久,才艱難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