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如何在沒有前置信息的情況下，確認他是兇手的？”

    這一刻，易家怡意識到她已躲無可躲。

    巨浪濤濤，將她沖至死角。

    她只覺得腦內嗡嗡響，缺氧。

    清晨的陽光早染上熱度，光線逐漸垂直，也變得炙熱，從上而下投射，不再照得到易家怡的臉，只曬得邱素珊電腦椅guntangguntang，散發出隱隱皮革味。

    小女警攥緊雙拳，深深吸一口氣，目光盯著窗外晃眼的光幾秒，才逐漸收回。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幾分啞意，卻并不過分慌亂和抖顫：

    “madam，白板上當然有方sir他們懷疑的其他人，男死者的狐朋狗友里，也有其他有前科的人。但不是全部有前科的人，都表現的如大尖仔那般沒人性。

    “大尖仔，原名趙祖建，67年出生，14歲就因為虐殺小動物被街坊舉報。15歲偷盜金店未遂，被當場捉住。同年又因打傷街坊，被幾個成年人一起押送警署……18歲開始給夜總會打手當馬仔，被掃黃組捉住留檔。同年還因為打傷人等6個惡性事件進警署留檔……22歲旺角斗毆，導致兩人受傷，判刑3年零一個月，出獄后……

    “劉舟河，69年出生，17歲開始跟大尖仔混。跟大尖仔一起為了逼一個跑私鐘的援交女還錢，拘禁、毆打、折磨了1天一夜，因街坊聽到慘叫聲報警而被捉。21歲……

    “……張金土雖然不在白板上，但在男死者丁寶林與大尖仔一起混的前一天，與大尖仔一塊兒做富麗華夜總會的打手。曾因與做大班的賣yin女起沖突，而被該賣yin女報警舉報誘拐無知少女下海。

    “在丁寶林與大尖仔一起混的第二年，張金土和劉舟河游街偷竊，以此為樂……第三年，張金土帶最小的阿宏遛場子，恰巧撞上掃黃活動……

    “張金土身材高，能打，膽大，檔案里記錄他曾毆打自己父母。他小妹每次從窗口看見他回家，都會鉆進柜子里，或者床底下……”

    易家怡提前在檔案中搜出幾個兇手的履歷，努力記憶和背誦，以備不時之需，居然真的有用。

    她這般一通人物背景介紹，背誦如倒豆，條條屢屢的勾勒出5個不知善惡的混蛋，驚的邱素珊瞳孔收縮。

    邱督察才想問易家怡是怎么知道的，小女警已經再次開口：

    “最近警署內將所有舊檔掃描入內網，龐大的整理案宗的工作，由我們行政支持人員幫忙分擔。

    “現在誰掌握了大量的案宗資料和市民檔案，可以將白板上的人，了解的清清楚楚？

    “是整理案宗的我?！?/br>
    易家怡的話鏗鏘有力，一句句捶在madam的腰眼上。

    邱素珊吐出一口氣，啟唇垂目，無言以對。

    但易家怡的話還沒有說完：

    “去年madam帶隊捉大角咀滅門案，勇追兇手時從二樓直接跳下，雖然摔傷了腳，卻也按住了兇手，立了大功。這是我在卷宗中讀到的。

    “7年前madam以優異成績畢業，進入旺角警署，很快又成為最快升為督察的見習督察。成為督察的第三年，調至西九龍重案組。同年四月赴倫敦進修，2個月后回港，接當時最棘手的塑膠袋藏尸案，并于兩周內破案……

    “同樣是去年，全港搜兇的綁架殺人案中，madam再立奇功，并且本案中，方sir也同受嘉獎。還有……

    “另外，前年方sir破獲傻子殺人案，偵緝報告只有一頁，共6個查案步驟。

    “4年前警司黃sir……”

    雖然易家怡看的案宗中，沒有警察內部人員的詳細文件，但一些關于案件的匯總文件中，還是會夾帶一些案件相關探員的信息。

    當時易家怡當八卦看，如今卻也起到了作用。

    邱素珊聽著易家怡這個才進警署不到一個月的小姑娘，如數家珍的將她以及各大警探、督察、警司破的特大案、經典案，清晰復述。

    被震的從辦公椅中坐直，汗毛都立了一層。

    好些細節連她這個經歷過那些案子的人，都記憶模糊了，易家怡居然還能準確提取精髓，邏輯清晰的背出來。

    這也……太厲害了吧。

    “madam，只要用心、耐心的將所有案件相關的資料，逐字閱讀，并分析重組，任何人都能捕捉到重要的蛛絲馬跡。

    “真相，就藏在‘強烈的努力’背后?！?/br>
    易家怡終于說完了，她虛脫般靠進椅背，望著madam的眼神，平靜而堅毅。

    她已盡力，便無需再慌張。

    而在這一刻，辦公室里的氣氛，不知不覺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一直被動答題的易家怡，絕地反擊，終于徹底壓征服了madam。

    “很精彩的偵緝邏輯，很精彩的破案思路！”邱素珊雙手交叉相握，身體前傾，殷切又真誠：

    “像你這樣的年輕人，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了！

    “易家怡，你真的很不錯！”

    第29章 絕地逢生

    一個多小時的談話，戛然停止。

    易家怡得令可以離開，便一秒不想留。

    門被大力推開，易家怡顧不得其他，只想回去休息。

    全程沒開口的方鎮岳卻大步跟來，在她戒備的回頭望時，他對上她的視線，倏地湊近，低聲問：

    “易家怡，上個月6號，我在做什么案子？”

    “……”易家怡僵住，madam問了一百個難問題，她都答出來了，方sir才問一個簡單問題，她居然就不會了。

    尷尬幾秒，她僵笑一下，手指向走廊另一邊，轉移話題道：

    “方sir，我趕著回去工作啊?！?/br>
    說罷，見方鎮岳只是淡笑著看自己，并沒有要攔的意思，忙匆匆道別，快步穿過走廊，拾階小跑回行政支持小辦公室。

    劉嘉明等人疑惑的望望易家怡背影，又探頭去看方鎮岳，卻見方sir一臉玩味笑意。

    大家剛想問怎么回事，方鎮岳就擺擺手，又退回邱素珊辦公室，砰一聲再次關上門。

    留劉嘉明等人在門外，更更更更、更好奇了！

    …

    “調到重案組吧?！狈芥傇勒驹陂T口，遠望長桌后面背光的邱素珊。

    邱素珊正低頭在草紙上寫寫畫畫。

    她還在分析易家怡的話，一點點捋易家怡的邏輯，甚至沒注意到方鎮岳什么時候返回的。

    她回了下神，才肅然點頭道：“當然?！?/br>
    方鎮岳立即得寸進尺：“調令什么時候下啊，madam？”

    邱素珊無奈搖頭：“我這就打報告，一定辦妥這件事。放心吧，不用催，這樣的人才，不止你饞，我也志在必得?！?/br>
    “ok?！狈芥傇傈c了點頭，隨即便推門踏步而出。

    邱素珊再次低頭，瞧著紙張上的字跡，忍不住又發感嘆：

    “即便案子已破，我們所有人都已經知道誰是兇手，兇案是怎么發生的。再重看易家怡的破案思路，還是……有些驚人啊。

    “這孩子，真的可以稱得上是神探了吧……”

    ……

    ……

    方鎮岳才從邱素珊辦公室里出來，就被劉嘉明等人圍住。

    眼看到中午了，他干脆帶著一群被好奇心折磨的茶飯不思的下屬們，先去警署隔壁巷子里去吃飯。

    “你們猜她怎么說？”方鎮岳整理了下筷子，喝一口湯才下筷，吞咽下食物，才慢條斯理發問。

    劉嘉明眼神已經逐漸嗜血，仿佛只要方sir再敢賣關子，他就要六親不認了。

    方鎮岳笑笑，開始概括地轉述易家怡的話。

    劉嘉明等人眼睛越聽越大，嘴巴也越聽越大，甚至連美食都忘記吃，光顧著震驚了。

    “真的假的？”

    “騙鬼吧？不可能吧？”

    “她真的很強??？”

    “好棒啊，我聽得都呆了?！?/br>
    “嚯！”

    探員們不時發出感慨，倒像方鎮岳在講什么跌宕起伏的故事似的。

    “岳哥，是不是真的??？所有人的檔案全會背，一字不差？”

    “對啊，岳哥，你別耍我們啊?！?/br>
    劉嘉明和gary最先抗議，怎么聽怎么不像真人真事啊。

    尤其大家每天跟易家怡那黃毛丫頭一塊兒上下班，她還天天在大家面前晃，幫忙點個餐吶，插個花啊，嬌滴滴的哪有一點神探樣子??？

    “福爾摩斯誒，好厲害??！”三福不知是玩笑還是認真：

    “你們懂什么??！人家深藏不露嗎？以為像你們一樣啊，有一點點成績，就要嚷的全警署都知道?！?/br>
    “一直是個甜妹，天真無邪的，會忽然就變聰明？”

    “對啊，現在的年輕人最會偷懶了，她每天在辦公室里讀檔案？好枯燥的。有這能耐，怎么不去考港大，要來當警察??？”

    “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問問茵姐咯?！狈芥傇篮纫豢诓?，朝柜臺前正買咖啡的茵姐背影努了努嘴。

    “我去！”劉嘉明立即自告奮勇，舉手熱絡喊道：“茵姐，茵姐，買咖啡??？”

    茵姐才付了錢，等咖啡正無聊，忽然聽到劉嘉明的聲音，便笑著走到桌邊，“今天這么好，出來吃大餐??？”

    “破案了嘛，不用在警署里吃盒飯?！眲⒓蚊鞴π?，便迫不及待開口：

    “茵姐，易家怡平時在辦公室里，是不是有在讀案宗??？”

    “有啊，你怎么知道？那些案宗嘛，上傳內網的時候有被打亂的，有發現被蟲蛀的。我們只要按照時間和案件拆分整理好，弄弄整潔，放點驅蟲的藥丸，就可以送檔案庫了嘛。家怡非要認真看了又看才行，好慢的?！币鸾惚г雇?，又補充：

    “不過家怡做事很認真，有時候就算慢一點，但不容易出錯嘛?！?/br>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