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劍 第75節
蕭停只怕余生想到謝衡之, 寧愿他早早死在最輝煌的時刻,也不愿看到如今身敗名裂的他。 謝衡之倒是反應不大, 只是抬了下眼, 連一句多余的話都不給他,輕輕拍了下虞禾,說道:“用須臾劍法?!?/br> 虞禾心中頓時更添怨憤, 對上蕭停世上沒有比她更冤的人了,分明一絲一毫得罪他的地方都沒有,只因為和謝衡之有了牽扯, 便要被這個瘋子糾纏著不肯罷休。 蕭停見到謝衡之這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內的態度, 憤怒瞬間升至頂峰,二話不說運使劍陣朝兩人攻去。 虞禾自知不如蕭停, 不免有些怯戰,正想閃身躲避,謝衡之卻拽住她, 又說:“不用怕, 就當做是在三秋競魁?!?/br> 三秋競魁可不會下死手! 虞禾心中雖惱火,但被謝衡之這么一拽, 已經失去了躲避的最好時機。 她硬著頭皮迎上去,手中斷流挽出劍招試圖破陣,逼自己全神貫注投入這場劍決。 蕭停的劍風比從前更狠更快,虞禾不得已再次重新拾起須臾劍法,熟悉的劍招上手,再不至于被打到毫無還手之力。 她邊退邊防,試圖觀察蕭停劍招中的破綻,然而整整五十年,蕭停同樣已是今非昔比,虞禾被打落之時,護體咒符生效,沒能留下任何傷勢。 “你究竟是什么人?”蕭停居高臨下,冷眼盯著她。 虞禾氣笑了,原來蕭停都不知道她是誰,見到她不由非說先一頓削。 虞禾自然不可能自報家門,她不回答,蕭停就看向謝衡之,嗤笑一聲,說:“起死回生,不過癡妄,她不可能是那個人,如果是……” 蕭??聪蛩?,面色忽然一變,語氣發狠?!澳撬撍馈?/br> 虞禾起劍殺向他。 即便她不是個好殺的人,面對這種以命相搏的時候,她也絕不會有一絲容情,劍勢也狠過從前。 如今的身軀,有了更好的根基,再不至于被人碾壓。 虞禾與蕭停過招到最后,因為實戰經驗落了蕭停太多,還是無力抗衡,握劍的手已經在數百招后被靈氣震得開始不由自主發抖。 陣地不斷移動,一直到了瀑布上方,轟隆的水聲如悶雷在耳邊炸響,連劍器相撞的聲音都被吞沒。 就在用出須臾劍法第七式之時,虞禾余光看到謝衡之的身影,情不自禁又開始心悸。 呼吸一促,劍勢偏了三寸,本該強勢的劍風也力道大減,被蕭停找到機會朝著她的頸子刺去。 關鍵一刻,忽然數道水浪被激起數丈高,有片刻模糊了蕭停的視線。 虞禾迅速轉換劍招,第一次使出須臾劍法第八式。 劍風如網,層層攻向蕭停,他猝不及防,手臂被劍風劃過,頓時皮rou翻出,血如泉涌,隱約可見森森白骨。 他本想留下余力單獨與謝衡之一決,卻發現眼前之人被逼急了,反而越打越投入,竟是他低估了她的戰力。 蕭停決定下死手,用盡所有靈氣發動自己最強的一招,試圖直接將眼前女子絞碎在劍陣中。 忽然數道水刃襲來,他閃身躲避。 虞禾本想再攻,一個力道撲向她,直接帶著她往百丈瀑布下縱身一躍。 頓時天地倒懸,衣發紛飛,景物在眼前劃成飛逝的線條。 呼嘯的風聲水聲蓋過了所有,飛濺的水霧打濕她的裙擺和發絲。 謝衡之緊抱著她的腰,一點靈氣也沒用,任由二人往下墜落。 虞禾在劍決中便狂跳不止的心,反而在此刻平靜。 轟隆的水聲響徹,她什么也聽不清。 謝衡之抱緊她,附在她耳邊,忽然說:“抱歉?!?/br> 他看出了虞禾第七式的遲疑。也深知虞禾遲疑的原因。 其實這一式她已經練過數千次,熟練到不能更熟練了,她也很自信能用好這一式。在三秋競魁上,她就掌握的很好,就算輸了她也會在下一次大膽用出劍法。 直到這一式上出了差錯,她被昔日的愛人一劍穿心。 瀑布的轟隆聲震耳欲聾,謝衡之的話語卻依然清晰。 虞禾聽到,臉色仍是發白,更用力地握緊了手中的劍。 就在二人即將落入深潭,而蕭停的劍風即將追至的時候,一道黑影迅速飛來,攜著他們的身影沖入河水,轉瞬間消失無蹤。 蕭停捂著傷處,再想去探,卻發現已經尋不到氣息。 —— 也不知有多遠,幾乎是入水的前一刻,虞禾便感受到渾身靈氣再次被阻滯。 一個避水咒過后,虞禾才反應過來,謝衡之所說的余力,遠比她想得還要多。 雖心中氣悶,但她又實在不想和謝衡之說話,只好強壓下心中的疑惑。 謝衡之扭頭看著她,似乎已經猜透了她在想什么。 “蕭停燒了你的身體?!彼幌胗檬韮蓚€字。 虞禾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謝衡之的意思,頓時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蕭停是神經病吧?她人都死了還得燒干凈,有這么大仇怨嗎? 緊接著又聽他沉聲道:“若你不想留他,現在折返,他尚未走遠,你可以親手將他挫骨揚灰?!?/br> 虞禾聽得忍不住皺眉。 “我人都死了,他燒了我的尸體我又沒感覺,非要這么償還,你不應該自盡謝罪嗎?” 她雖然非常討厭蕭停,但一具尸體燒了她又感覺不到,擱現代人死了一樣都得火化。別說燒了,就是拿去喂狗她也沒感覺。 更何況真正將她殺死的人是謝衡之,殺了她的人還在想與她和好如初,一個燒尸體的算什么。 謝衡之卻認真地說:“自盡也是逃避的一種方式,無能者才會逃避?!?/br> 虞禾冷笑?!斑@分明是嚴于待人,寬以律己?!?/br> 他略一點頭,并不反駁?!耙@么想,也算是?!?/br> 虞禾頓時無語凝噎。 入魔以后的謝衡之,所謂的道德與規則,早已被他踩在腳下,任何會為他帶來約束和枷鎖的東西,他都不放在眼里。 道德與規則,只有在能夠對不遵守之人做出處罰的時候才有效,無論是修為還是心智,謝衡之都足夠強大,一切約束對他都成了浮云。 “既然你有余力讓他挫骨揚灰,方才為何不出手?” 謝衡之卻說:“你喜歡劍法?!?/br> 虞禾聽到這個莫名的回答,心里卻忽然像是有什么東西被撥動了。 她喜歡劍法嗎? 她好像一直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那么長的時間里,她練劍練到手臂像斷了一樣疼,手上都是繭子。 她在黃燈枯葉中苦思,在雨雪竹林中哭泣,手中的劍染上汗水,也染上數不清的血淚。 她只覺得自己是為了練出心劍,所以才要拼了命的修煉,從來沒想過喜不喜歡這回事。 謝衡之沉思片刻,說:“他對你,或許還有用處?!?/br> 虞禾疑惑:“什么意思?” 蕭停能有什么用處,早點把她氣死嗎? 他耐性地解釋:“劍招需要在劍決中得到突破,以蕭停來試劍,再合適不過?!?/br> 虞禾想到自己與蕭停對決之時的表現,很快明白了謝衡之的意思。 因為她足夠厭惡蕭停,而蕭停又絕不會對她留手,兩人都會絕對的全力以赴。 而逼命之時往往能爆發出最強悍的戰斗意志,更容易有所突破。 蕭停既不會太弱,也不至于強到她毫無還手之力,以她如今的水平來說,有這么一個人來試劍再好不過。 “若是膩煩,一把火燒了他便是?!敝x衡之平靜道。 虞禾無法理解謝衡之這種將人當做工具的思維方式,非但無法領情,心中的抗拒反而更深。 身下的尚善忽然一個巨大的起伏,虞禾猛地往后一倒,被謝衡之扶住,隨后黑蛟破水而出,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摔落在淺灘上。 謝衡之抱著虞禾穩穩落地,尚善化成人形跪坐在地上,弓著腰面色痛苦地干嘔。 “你怎么了?” 虞禾忙跑過去蹲在他身邊。 謝衡之緩緩走去,將虞禾拉起來攔在身后,隨后手中聚力,一掌落在尚善后背。 只聽“哇”的一聲,尚善伏在地上狂吐不止。 “又吃了臟東西,待他自己吐干凈,我們先走?!?/br> 謝衡之拉著虞禾往前走,不再理會后方趴在地上吐個不停的尚善。 在林子里走了沒多遠,地勢逐漸開闊,虞禾看到了有裊裊青煙飄出,腳步忽然慢了下來?!八坪醯搅耸裁创迓涓浇??!?/br> “也好?!?/br> 話說完,虞禾聽到身后草叢里的響動,猜到是尚善追了上來,正感受到有冰涼的東西纏上她的胳膊,下一刻那抹冰涼就被謝衡之拽了下去,像條軟趴趴的繩子一樣被丟到了地上。 虞禾帶著謝衡之往前走,心中也想著,若是到了人族居住的地方,或許人多聲音雜,趁著謝衡之眼盲重傷,更便于她離開。 霽寒聲現在一定很擔心她,好不容易見上面,她還準備贖了身就去姑射山,沒想到先落到了謝衡之手上。 若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她也只能自損八百,強行沖破封印,就怕謝衡之的咒術陰毒,損了她的根基就得不償失了…… 疆黎不如中州繁華,偏遠的村落之中,忽然間見到了兩個裝扮與眾不同的外人,村民雖熱心,也免不了心有疑慮。 然而人總是免不了以貌取人的壞毛病,謝衡之雙眼受了傷,蒙著一條發帶溫和一笑,頓讓人覺著如沐春風,儼然像是天上的神仙落了難,哪有一絲一毫像壞人。 再反觀虞禾,同樣是生得容貌昳麗,能壞到哪兒去? 謝衡之三言兩語,又掏出兩塊金石,村民頓時好客了起來,連忙將他們迎入村子。 一聽說要養傷,更是直接將一個沒人住的屋舍讓給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