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瓊枝 第6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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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琳瑯搖了搖頭,真心替周隨安慶幸,他總算是擺脫了她娘家的包袱,不必再受楚淮勝鉗制了。 楚家大娘也給大姐楚金銀寫了信,讓琳瑯的伙計帶過來,所以楚琳瑯抽空找大姐出來飲茶,順便將家書交給楚金銀。 平日辦著府里的差事,她不敢穿得太花哨。去書院時,又要穿素雅“孝衫”,今日難得出去散心,楚琳瑯特意穿了前些日子司徒晟給她買的布料做成的裙。 也不會為何,雖則都是粉紅色,可司徒晟挑選的布料的顏色更正。就是說不出的色差,讓原本俗艷的顏色立刻變得更耐看了。 就連夏荷和冬雪她們也都夸贊說,這顏色似乎更襯琳瑯白皙的皮膚。 楚琳瑯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知道丫鬟們并不是一味奉承。自從離了周家,她每天的煩心事真的少了許多。 司徒大人可比趙氏好伺候,琳瑯每日都能睡足了覺,吃東西時也不必顧忌一大家的口味,便是自己愛吃什么就做什么?;ㄓ勉y子更不必算計得舍不得,惦記著一家老小嚼用。 這樣的日子很滋養女人,雖則掛著別人家下人的名頭,但是司徒晟總是不在的府里,她這個管事過得如主子一般。 女人過得滋潤,就會完全體現在皮膚容貌上,現在的楚琳瑯更勝為周家之婦時,活得越發青蔥了些。 收拾得香噴噴的美嬌娘,心滿意足地照完了鏡子,終于可以出門了。 琳瑯也是許久未見jiejie了,在茶樓坐定后,楚金銀看著meimei一身靚麗,自然先是夸贊一番。 人家都道下堂婦的日子難過,可她怎么看meimei過得甚是不錯的樣子,由此可見那位風評不佳的司徒大人,倒是不錯的好東家,并不曾苛待meimei。 不過做長姐的,難免要啰嗦些,尤其那個司徒晟還是單身漢子,她少不得叮囑楚琳瑯若不想為妾,千萬別行差走錯了,免得有風言風語,讓以后的夫家計較。 楚琳瑯如今跟自己的東家“jian情”正濃,所以大姐絮叨這些時,她垂下眼皮,只心虛低頭飲茶。 她喝了幾口之后發現,這茶點似乎都不便宜。今日乃是楚金銀做東,也是她叫的茶水。 一壺二兩銀子的貴茶,幾個配茶的面果子也捏得有模有樣。這通常是做買賣應酬才鋪擺的場面??! 楚琳瑯見jiejie點得這么闊綽,不由得打趣:“怎么?大姐夫的生意見起色了?” 楚金銀一臉笑道:“是呀,你姐夫讓我把先前管你借的錢都還了,喏,都在這了?!?/br> 說著,她推了個小木匣子過來。 楚琳瑯向來在商言商,也沒不好意思,當著jiejie的面點數了一下銀票,卻懷疑道:“大姐……你是不是數錯了,怎么這么多?” 楚金銀替三妹添了茶水,笑著解釋:“你姐夫說,不能白用你的錢,是按市面最高的利算補給你?!?/br> 聽jiejie這么說,楚琳瑯笑了笑,不客氣地收下了,然后好奇地問:“大姐夫先前不是販米嗎?就算生意做得順當,也得一年才能回了本錢,他這是發了橫財,難道又做了別的生意?” 楚金銀點了點頭,滿面春風道:“真是年前請的財神發了神通,你姐夫最近認識了貴人,居然幫你姐夫弄到了通關路牌,他上次跑了一回,真是賺錢。所以現在額外租了好幾條船,準備將米往北方運,價格是別處的三倍呢!” 楚琳瑯聽得微微皺眉。朝廷終于頒發了開市令,允許北地通商開市。 不過去販賣的商販卻都得有朝廷頒發的通關路牌,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 販賣的貨物種類也有嚴格限制,除了米茶、布匹綢緞一類的民生之物,其余的都要邊關官員審批才可運去。 而她那個大姐夫之前并無手眼通天的門路,怎么就能弄到奇貨可居的路牌? 大姐接下來的話倒是微微解了疑惑:“對了,那位貴人聽聞你在侍郎府做事,手中還有貨船,便想請你吃酒,順便問問你有沒有興趣,也帶你一起做做生意。 楚琳瑯飲了手里的一杯茶,不答反問:“他是做什么的,姓甚名誰?” “姓陳,是做茶葉生意的員外,專走京城的各大宅門,人脈可廣著呢!你若是結交了這樣的,以后做什么生意都能借一把氣力?!?/br> 聽到這,楚琳瑯沒有再說話,商賈之間,利益互換,互相幫襯原也沒什么。 可是jiejie都說了這位陳員外專走上層,而姐夫一個賣米的名不見經傳的商賈,又能幫襯這位陳員外什么? 而且陳員外還不是普通的慷慨,一上來就是北地路牌這般大禮。 商賈無利不起早,那么他之所圖,一定是甚大了。 陳員外指名道姓要跟自己結交,楚琳瑯不能不細細掂量一下。 她先是試探問jiejie,是不是大姐夫要給她介紹夫家。 楚金銀不好意思地笑了,委婉解釋,她大姐夫不是不想著她的姻緣,只是依著琳瑯的條件,做人正妻是難了些,可若是年歲太大的鰥夫,又怕meimei看不上。 這陳員外家里有妻有妾,恐怕也不大合適。 楚琳瑯一聽,可以排除大姐夫拿她做人情這點了。那么剩下就好懂了,陳員外圖的,恐怕是她的東家——司徒晟吧? 他最近主持職田整頓,牽涉了無數高門貴府的利益。這幾日新宅子的門都快被人給敲薄了三分。 這個節骨眼,楚琳瑯可不想給他招惹什么麻煩。 如此想定,她將收起來的銀票子又掏出來,挑出了多出的那幾張,鄭重還給了大姐:“大姐,這些錢我不要。你先收著,畢竟大姐夫先前虧了你那么多銀子,你自己也得存些體己。至于那位陳員外就沒有見的必要了。我在侍郎府當差,手里的事情也多,真是無暇其他生意,你和姐夫的好意,我且心領了?!?/br> 楚金銀沒想到楚琳瑯會這么說,一時有些驚詫:“又不是單獨見面,三妹你為何這般避忌?你姐夫已經跟人夸下???,說今天中午就要請你吃飯,現在他們就在對面的酒樓……” 其實按照大姐夫的意思,是想讓楚金銀直接將三妹約到酒樓的。 可是楚金銀覺得這么做有些唐突人,三妹畢竟是下堂女子,哪有這么隨便領她見外男的道理? 于是楚金銀做主,先約meimei在對面茶樓,打算吃茶鋪墊一下,再一起去對面見一見。萬沒想到,楚琳瑯卻不給她這個臉面,毫不猶豫地就回絕了。 這讓楚金銀有些騎虎難下,不知如何去跟對面的丈夫說。 楚琳瑯聽了jiejie這么一說,皺了皺眉頭,說道:“大姐,以后姐夫再做這般飯局安排,你也不必問我,徑直推了就是。我一個下堂婦人,有什么可值得人結交的?今日我還有事,便先走一步。讓大姐為難,三meimei先跟大姐陪一句不是了……” 聽她這么一說,楚金銀更是無言以對,就在楚琳瑯轉身要出雅間的功夫,卻聽樓梯口傳來了笑聲:“楚大管事可真是難見,我若不親自來一趟,還堵不到你的人呢!” 楚琳瑯尋聲一看,上來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她的大姐夫,還有一個是個長得如渾圓番薯的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 聽大姐夫的介紹,此人就是他的貴人——陳員外。 原來陳員外久不見對面茶樓下來人,便提出迎一迎楚管事。 等他們上來時,正好聽見了楚琳瑯跟jiejie說要先走一步。 既然見了人,楚琳瑯不免上下打量了這位陳員外一番。 她這些日子在女學的那些貴女堆里浸染,倒是長了不少富貴見識。 譬如這位員外身上穿的綢子,竟鑲嵌了宮里新流出來的花鳥緙絲。她在宜秀郡主的裙子上見過。 而這位員外雖然只是在衣領和袖口鑲嵌了那么窄窄的一圈,卻價值不菲。若不是上面通著天,再富貴也弄不來這金貴的東西的! 楚琳瑯心里略微有些底,臉上笑得愈加溫婉和煦,與陳員外不咸不淡地打著招呼。 再說這陳員外,乃是太子的心腹,馬營副指揮使陳放的堂叔。平日里也幫著太子私下經營些錢銀往來。他受了侄兒陳放的授意,打聽到楚金銀是侍郎府女管事的大姐,便是讓人引線搭橋,先結識了她的大姐夫,再來會一會這位楚管事。 陳員外向來是交際場上的人物,看人準著呢。 這個楚琳瑯的生平,他也打聽得一清二楚。此女就是個心比天高,命卻比紙薄的商戶庶女一個。 好不容易給人家做了八年的正妻,卻因為生養不出來而被謝府的千金頂替,讓夫家掃地出門。 對了,聽說這女子還善妒得很,打死都不肯自降為妾。這就是個不會審時度勢,心氣又高的蠢婦!放著正經官眷不做,非要跑到個根基不穩的酷吏府里當下人。 如此身份落差,這婦人豈能甘愿?必定想要尋個能再登天的梯! 陳放跟他的堂叔陳員外交代得很清楚,就是先給這女子沾些好處,再徐徐誘之,讓她成為太子的得力耳目。 不過今日得見,陳員外才發現,這婦人可真是生得嬌艷整齊,又是夏日熟果的年齡,叫人看著有些眼饞。難怪那司徒晟不顧同僚臉面,收了這下堂婦人入府。 只是可惜如此姝色,卻沒能攤上個好命盤。那司徒晟就算跟她有些牽扯,也不過是玩玩。 正經男子,誰會娶她這么個據說還不能生養的二婚女?這樣外室都不如的女子,拿捏起來還不容易?無非就是財和勢,總有一樣能壓得住她。 想到這,陳員外自信滿滿堵住了雅間的門口,想要對這女子曉以利害,捏住她的七寸。 這個矮番薯堵住了雅間的門,楚琳瑯一時也出不去,便是微笑站立,聽著那陳員外自我介紹。 當聽聞他有個侄兒在馬營做副指揮使時,楚琳瑯心里也明鏡大半——哦,此人乃是太子心腹陳放的堂叔。 她當初親耳聽見陳放如何當街威脅司徒晟,與他耀武揚威,并不是個好相與的。 大姐夫不明所以,依然熱情活絡場子,邀約著楚琳瑯過去對面陪陳員外飲一杯。 他還說陳員外有一批貨要運送,若是琳瑯的船隊能代勞,他出的運費也比別的商賈豐厚。 楚琳瑯看了看一臉興奮的大姐夫,覺得有些敲打的話還是說透了的好,至于大姐一家聽不聽,就看他們的了。 不過她得讓這個陳員外知道,接近大姐夫來套她,得不償失,沒有什么用處。 所以不待大姐夫啰嗦完,楚琳瑯就毫不客氣地打斷,微笑問陳員外:“別的東家找船,都挑選個運費合適的。為何陳員外您反其道而行之,寧可翻倍花銀子,也要搭我這不太知根底的船?” 大姐夫聽了,尷尬地沖著楚琳瑯使眼色。 人家陳員外為人豪爽,好交朋友才會如此不計較小錢,她這么問也是太失禮了。 楚琳瑯壓根不給大姐夫和稀泥的機會,想著她剛才從jiejie問的話,又問道:“您幫著我姐夫租到了北地路牌,讓他得以去北地賣米??晌衣犝f,這北地路牌光是辦下來,就需紋銀五百兩一張,而且時效只有兩年。若不是買大宗貨品的,壓根就攤不勻這本錢。所以大都是辦下來再幾家分租出去平攤費用。您這路牌沒收租金,只讓姐夫簽了欠條,只說等他賺了錢,再將路牌租金以及分紅給您,作價是二百五十兩?!?/br> 說到這,楚琳瑯揮手讓夏荷遞過來算盤,她纖細的長指噼里啪啦地撥打了起來:“按照如今的米價,再拋去成本,姐夫那幾條船運貨有限,一年來回,刨去冬季禁船時間,至多能運送五次,這還要風調雨順,米面不發霉生蟲。哎呀,好像等路牌過了時效,都沒法分出租用路牌的成本……陳員外,您就算好交朋友,也不應該算錯這筆賬,為我大姐夫這相交不到十天的朋友,就肯舍下紋銀二百五十兩?” 這筆賬,算得清清透透,哪里是什么飛來橫財?簡直是豪賭得傾家蕩產??! 大姐夫也愣住了。他當初光顧著能租到路牌而狂喜,而且陳員外慷慨,并沒有讓他先墊付租金,再加上陳員外說若是能拉楚琳瑯入伙,就能再分攤一大半費用,甚至不足百兩,這樣的便宜他自然就忙不迭應下。 不過要是楚琳瑯不入伙,依著他手里的這幾條船,沒個十年八年都賺不回來! 陳員外臉上的笑也有些維持不住了。他幫太子往北地運貨,都是普通商家不能賣的大宗貨物,油水多得驚人,何須跟人分攤路牌費用? 而他當初能慷慨舍出這路牌,自然是要給這女子和她的家人下套。 只要她貪圖北地的生意,也想入股,他就可以誆騙這女子和她的姐夫一起簽下租用路牌的契約。 等到他們運貨的船起航,自然有人安排他們的船在半路發生“意外”。 到時候,這楚娘子船貨兩空,又平白欠下租用路牌的銀子,便被他死捏在手里了。 別說讓她做個太子的眼線,就是讓這小娘們入紅巷,脫褲子去賣,她也得乖乖俯首聽話。 他那侄兒陳放頗為垂涎這楚琳瑯的美色,若是拿捏住她,少不得要讓侄兒解一解饞! 怎知這個楚琳瑯跟她那蠢姐夫竟然不是一路,腦瓜子可真快,一下子捏住關鍵,問得他啞口無言。 第56章 休沐在家 陳員外一時想不出詞來, 只能尷尬大笑,表示相信自己的眼光,他覺得楚娘子一看就是個旺財的命。 這路牌也沒有她說得那么貴, 至于租金若不滿意, 還可以再商量。 楚琳瑯將話點透了,便收了算盤, 站起身, 微微一笑道:“陳員外您有侄兒在太子跟前聽差,自然是路子廣,靠山硬,能盤得起大宗的買賣??墒墙惴蚺c我, 都是小本經營, 哪里夠得上那路牌?姐夫,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大姐夫聽這話越來越下道, 有些讓陳員外下不來臺, 他生怕貴人被氣跑了, 直沖楚琳瑯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