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瓊枝 第6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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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琳瑯緊張兮兮地看著不遠處正跟觀棋一起買年糕吃的冬雪,氣得捶他的胸口:“大庭廣眾下,你要干嘛??!” 司徒晟也上了馬車,坐在車廂里任著她捶。 他要跟女管事計較的事情太多,這隨便夸贊男人的身體,便是頭一件。 想起楚琳瑯以前就偷偷看他打拳,難道她也曾在碼頭偷偷打量那黑小子打著赤膊上下搬箱,所以才夸贊他手臂有勁兒? 想到這,曾經的大理寺少卿又想審一審案子,怎肯輕易讓楚琳瑯又溜走。 等上了馬車,他單手摟著楚琳瑯纖細的肩膀,緩聲道:“這幾日,我忙起來恐怕都不能回府了。趁現在還有空,多陪陪你。另外我那日的提議,你可想好了?若真想走,我會讓人給你備船,不必跟夏青云再攪到一處去……” 那日他提議去嶺南時,琳瑯并沒有答復他。而且方才聽她那畫大餅的話,就是還要再跟夏青云打交道的意思。 司徒晟突然有些莫名焦躁,再次出言問詢琳瑯。 她若要走,也不能走得太遠,最起碼要在他的地界里,不然便有種失控的不適感。 楚琳瑯看著他眼底隱隱的黑眼圈,知道他這幾日其實就很忙了,壓根沒睡好。 司徒晟跟夏青云這樣的老實后生不一樣。 同樣是對她有好感,夏青云傻乎乎地就來求婚了。 可聰明男人的做法就是高妙多了。這個司徒晟吃了她幾輪的嫩豆腐,卻從頭到尾都沒說過要娶她的話。 楚琳瑯也不知該敬佩司徒晟不扯謊騙女人,還是敬佩他游走花叢,都不下些本錢。 他就是一杯濃烈傷身的酒,于人并無益處。 可明知酒多傷人,她偶爾也有想要醉一醉的時候。 楚琳瑯有些渴久了,恰好也很想渴飲一大杯。 反而過來想,司徒晟雖然不投本錢,可她也不必投入些什么??!若去相公館點個這等姿色的男官,都得好大一筆錢呢! 跟夏青云那樣老實本分的男人相比,司徒晟這樣的其實更容易拎得清,甩得開,圖個好聚好散。 而且他現在真的是需要人幫襯。人得懂得知恩圖報。司徒晟給予過她的,不勝枚舉,她又怎么會在他人生低微苦難的時候舍他而去? 聽到她說,不必為她備船,她還想在府里幫襯時候,司徒晟的眸光漸漸亮了,卻依然問她:“你當知道我之處境,也許以后比現在還要糟糕,你……不后悔?” 楚琳瑯笑了笑,滿不在乎道:“又不是嫁人,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你不是說,若不好時,會送我走嗎?我相信大人您應該不會給我畫大餅,君子一諾,可不能改??!” 司徒晟瞇了瞇眼,聽出了她沒有嫁給他的意思,而且她若想走的時候,也絕不會留戀他半分 如此甚好,這原也是司徒晟打算的,畢竟他清楚自己的處境,不宜讓楚琳瑯跟他綁的太死。 可是這女人浪蕩公子的腔調,卻隱隱捅了司徒晟的肺門子。 他得略緩緩,便不再說話,扭頭看向車窗外。 楚琳瑯倒是習慣了司徒晟時不時的清冷,也懶得哄他,只興致勃勃地看著馬車另一側窗外的景兒。 她是拿了他做解饞的酒,若兩廂情愿,就暢飲一杯,但也沒有哄著“酒”高興,讓他自己往她嘴里流的道理! 這叫什么來著?對了,就是課堂上夫子講過的“太公垂釣,愿者上鉤”。 讀史果真有益,處處都是做人的哲理呢! 過了一會,“美酒”似乎自己調試好了心情,伸手攬住了楚琳瑯的肩膀往他的懷中帶。 楚琳瑯軟著身子趴在他的懷中,半抬起頭看著男人略顯清冷的面龐,突然忍不住親了親他形狀好看的下巴。 車廂的簾子很嚴實,便是隔絕了俗塵的隱秘空間,可以讓她放肆地調戲一下看似冰清高潔的男人。 這男人如蚌,在看似冰冷孤高的外殼上撬開一條縫,就可以細細品嘗不可言喻的甘美滋味。 可琳瑯并不知,她輕抬眼眸,露齒微笑的模樣,宛如甜美而勾人的妖,明知不可為,卻義無反顧地被她拉拽進了回不了頭的潭中。 男人也很配合,從善如流地攬住她那一把纖軟的腰,與她唇齒相依,細膩交纏。 如此這般,釀得陳年才開了封印的酒,入了口,也上了頭。 不過楚琳瑯還算有一把理智,在馬車停下前,總算及時推開了雙手越發沒規矩,抱著她也越來越用力的男人。 她略穩了穩亂掉的氣息,理了理大人被她扯得略凌亂的衣領子,低低道:“青天白日的,這般像什么話?” 司徒晟如今也識趣了,不會再跟自己的女管事掰扯,究竟是誰先起的頭。 雖然是他的衣衫被人扯得大開,結實的胸膛被人放肆了一把,但是他依然得配合楚娘子,維護好她矜持婦人的形象。 觀棋和冬雪并沒有察覺到馬車里方才的情難自禁,他們倆像往常一般,一邊趕車一邊斗嘴,嘻嘻哈哈的笑聲在山下回蕩。 到了山門前,司徒晟讓他們倆留下看顧馬車。 而司徒晟則帶著琳瑯兩人相攜沿著山路而上,順帶給她講沿途風光景致。 他的聲音低沉而帶著獨特的磁音。怪不得聽別府管事說,他以前做少師的時候,皇子們都很愛聽他講課。 嗯,她錯了,這樣的品相豈能跟相公館的頭牌比?這可是千金難求的! 這么算,她占下的便宜可就老大了! 今天并非上香的吉日,所以上山的人并不多,入了大殿,也清凈得很。 那三條船到底是死人手里買的,為了求個心安,楚娘子還是決定到廟里拜拜,弄幾個平安符貼上。 另外她家大人最近是京城里避之不及的臭狗屎,也要給他求個簽,散散晦氣。 這正殿里有十八尊佛,楚琳瑯拜過南海觀音求得船只平安后,又拜了拜左右的金剛護法。 這二位能降妖除魔,保佑她家大人這次施政順利平安,遇小人踩小人,逢兇化吉,家宅興旺! 她拜佛碎碎念的時候,司徒晟就站在殿外等她。 他似乎不信神明,以前在寂州時,就算游到了山廟,也從來不見司徒晟入佛殿給神明上一炷香。 楚琳瑯以前好像聽一位老江湖講過,真正見過生死之人,往往不再畏懼神明,遇魔殺魔,遇佛殺佛便是這般道理。 因為只有遭遇過極致絕望的人,才會懂得天地之間,唯一依靠的只有自己,成為自己的神祗。 而司徒晟不信神明,又是因為哪般?不過想到他童年凄楚,若是因為這個而不信神明也有可能。 楚琳瑯拜好了佛,又求了平安符之后,便準備喊司徒晟下山。 不過司徒晟此時正駐足在殿外一處石碑前,看得很入神,連琳瑯走過來,都不曾察覺。 琳瑯走過去看,發現那是題寫經書的碑文,落款是“本如居士”。 她不太會鑒賞書畫,難不成這字寫的很好看,所以他才會入迷? 聽琳瑯問起,司徒晟才回神過來,淡淡道:“這是曾經的輔國將軍……楊巡的號?!?/br> 楊巡?就是那位在負水一戰,戰死沙場的楊巡將軍? 大晉舉國凡是上些年歲的人,誰人不知曾經的戰神楊巡? 他十二歲從軍,小小年紀就奇襲敵巢,一戰成名。此后,這位將軍為大晉搏殺出了二十年的邊線和平。 若是再無戰事,楊巡當是功勛卓著的國公名臣。 可惜負水一戰,抹殺了這位將軍之前所有的豐功偉績。據說他被人出賣,身中埋伏,身首異處,砍下的頭顱被荊國人高掛在王帳旗桿之上長達一年,受那些鷹鷲撕咬…… 最要命的是,他還有個被俘之后,投敵的長子楊毅。 當初陛下聽聞楊將軍長子投敵的消息,十分震怒,下令誅殺楊氏一門,凡有為之求情者,也是殺無赦。 而如今,曾經威震八方的楊家戰神,已經成為了大晉朝上下心知肚明的不可提說的名姓。 不過沒有想到,楊將軍的墨寶,竟然還能完整留存在這寺碑之上。 看那游龍走鳳的筆力,當真是有行武之人的雄壯霸氣。 司徒晟看著那石碑,伸手慢慢順著那一道道比劃臨摹,目光也變得深沉,似乎沉浸在不可說的往事里。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一陣腳步人語聲。 司徒晟收回了手指,負手轉頭望去,只見從寺廟后山的山路上走來了幾個人。 那些人也看到了司徒晟,于是男人的聲音傳來:“司徒大人真是好清閑,戶部如今要改職田,一個個忙得焦頭爛額,你怎有空在這悠哉游逛山寺?” 琳瑯尋聲轉頭望去,只見一個身著華服的中年男子,在一群侍衛的簇擁下緩步走來。 司徒晟垂下眼眸,一派鎮定走上前去施禮道:“不知太子殿下在此,下官有失遠迎?!?/br> 原來這位華服男子正是本朝國儲——太子劉霆。 他乃陶皇后獨子,而他病逝的母后是三朝元老,永寧公陶魯南的大女兒。 雖然母后早逝,但陶家的實力不倒,所以劉霆能穩居太子之位,就是因為自己有這等靠山外祖。 那靜妃雖然盛寵不斷,但是陛下礙著陶家,一直空虛后位,遲遲沒有再立新后。 這也是劉霆能穩立朝堂的本錢。 他當初想要招賢納士,示好司徒晟,卻被他不識趣地婉拒。其后更是接二連三地壞了他的事。劉霆索性也斷了招攬司徒晟的念頭。 而太子今日出現在這,也是有原因的。 因為被囚禁的皇叔泰王,正好被押解在此處后山禁廟的古塔中。 后山與香火鼎盛的前山寺廟迥然不同,那里除了些身份特殊的罪人和看押的侍衛,一般人靠近不得。 司徒晟想到山下方才并無太子車隊,可見太子今日低調出行,應該是走的后山,又轉悠到前山來了。 司徒晟心思流轉,已經推斷了太子會出現在這的原因。 他并不點破,只是與太子說自己母親的忌日剛過,他路過此地上香為母親祈福,一會便要下山了。 最近職田整改,太子一黨的許多人都上了戶部的名單,所以太子方才在后山辦完事,心血來潮,想要來前山拜拜佛,去去小人晦氣。 卻沒想到,在此見了那始作俑者的小人本尊。 對于司徒晟,太子的觀感十分不佳。他原本以為此人心機深沉,只是順勢而爬之輩。 現如今才發現,這人莫不是圣賢書讀多了的傻子?居然捅了百官的馬蜂窩,全然不想鬧了這么大的陣仗,如何收場? 司徒晟當真以為,得了父皇的眷寵就有恃無恐了? 他太了解父皇了!若是這司徒晟鬧得太大,收不了場,父皇會毫不猶豫地斷臂止血,拿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先祭了天。 他為王儲二十年,更是輔政二十年,什么風浪沒有見過?像司徒晟這樣的愣頭青,在朝堂上走不長遠! 不過想到他方才在后山禁廟聽聞的事情,太子笑著試探道:“我聽說,司徒大人曾經幾次來后山古塔提審泰王,詢問著他掌管兵司的舊事,不知司徒大人在查什么案子?” 司徒晟恭謹回道:“下官也不太清楚,只是奉陛下之名行事,審問的供詞也呈給了陛下。太子如有疑問,不妨問詢陛下,下官不敢僭越代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