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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島的人 第69節

    應春和出去了?

    任惟抬頭看向應春和房間的方向,才發現房門大敞著,只有一室的夏日陽光,沒有人。消息是兩個小時前發來的,想是那個時候就已經走了,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

    助理發來的是工作消息,有幾個文件需要任惟過目,并且告知任惟下午有個線上會議需要他來開,那個項目的合作方之前一直是任惟來洽談的,對方也只認任惟,不好換賀奇林去談。

    任惟今天起晚了,工作一時堆積起來,讓他頗有些頭疼。為了節省時間,他將筆記本電腦放到了餐桌上,邊吃早餐邊工作。

    他把助理標記為緊急的幾個文件看完,才想起自己還有賀奇林的消息沒有查看。他本以為也是工作消息,點開后卻發現并非如此。

    [賀奇林:你舅舅好像在借貸,你知道嗎?]

    任惟的面色微沉,自打上回任蕓給他打過電話后,北京那邊的事他雖然依舊讓人盯著,但到底沒有之前上心。

    得了賀奇林這句提醒,任惟才記得去翻了翻上次私家偵探發來的消息,發現這事前些天偵探確實有跟他匯報過,只是他那會兒沒太仔細看,只知道陶正華賭博已經欠了不少錢,沒注意到陶正華為了還上錢還去借了貸。

    思忖片刻后,任惟才回復那條短信。

    [任惟:知道得不多,怎么了?]

    [賀奇林:我還以為你不知道,你不準備管嗎?]

    [任惟:這事你別cao心,我心里有數。]

    [賀奇林:行吧。]

    [任惟:你怎么知道的這事?]

    [賀奇林:有人故意放出來的消息,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單純沖你舅舅來的。]

    沒有根據的話賀奇林不會亂說,任惟當下便明白賀奇林這是在提醒他早做準備,省得沾上什么是非。

    任惟謝過賀奇林后,給跟著陶正華的偵探去了個電話,命其去查一下這消息是誰放出來的,有什么目的。

    掛斷電話后,他就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一刻不停地繼續工作起來。直到沈流云打著哈欠從房間里出來,他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已經過了中午十二點,平時這個時間他早該餓了,今天卻因為心情不好反應遲緩,半點都沒察覺到。

    洗漱好的沈流云清醒了不少,注意到沙發上有一床被子,愣了愣,看向霸占了餐桌用于辦公的任惟:“你昨晚在沙發上睡的?”

    “嗯?!比挝┗亓藗€單音節,明顯情緒不高。

    沈流云挑了下眉,略微意外,但什么都沒問。

    “中午吃什么?”沈流云漫不經心地掃了一圈,沒看到應春和,奇怪道,“師弟不在家嗎?”

    “嗯,他出去了,中午我做飯?!比挝┟鏌o表情地在鍵盤上敲字,臉臭得跟有人欠了他八百萬一樣。

    沈流云難得見任惟這副樣子,怪新鮮的,不過他努力克制著沒將嘲笑直接擺臉上,淡定地接受了他師弟跟男朋友吵架的事,只繼續追問他唯一關心的事——“那,中午你準備做什么?”

    任惟頭也不抬:“哦,忘記說了,我只做我的中飯,你的在鍋里,跟昨天一樣,小米粥?!?/br>
    這下沈流云不淡定了,他本來就不怎么喜歡喝粥,昨天畢竟是因為身體不舒服沒什么胃口,但他昨天吃進去的基本都吐了出來,現下肚子里空空蕩蕩,要他喝粥未免也太為難人了。

    他當即發表了反對意見:“不想喝粥,你給我做別的?!?/br>
    任惟看他一眼,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我做的你不吃?!?/br>
    沈流云鄙夷:“你做飯很難吃嗎?”

    “不難吃,但是你那個嚴苛的標準我肯定是達不到的。你這表情什么意思?你有本事自己做?!比挝┬那檎?,才懶得伺候沈流云。何況他一想到應春和出門前給沈流云煮了粥,卻讓他自行解決中飯,這樣天與地的區別待遇實在令他很難對沈流云有什么好臉色。

    想著想著,他又瞪了一眼一無所知的沈流云。

    沈流云被他瞪得莫名其妙,但是到底妥協了:“你先做給我看看,要是實在做得太爛,我再去喝粥。反正你也要做飯的,就當多做一份,順便的事?!?/br>
    這般理直氣壯的語氣聽得任惟無語極了,回絕的話都到了嘴邊,又轉念一想:沈流云不喝粥,那么應春和煲的粥不就是他的了嗎?

    這么想著,要給沈流云做飯的不甘情緒就從七分減少到了三分,將到嘴邊的話咽下去,答應了。

    任惟給沈流云做了香煎鱈魚和蒜香蝦仁,還有一道蔬菜沙拉。做的時候,沈流云沒發表意見,等任惟做完他才說蔬菜沙拉這東西亂七八糟地混在一起缺少美觀性,他不吃,只能是任惟自己用來配了粥。

    坦白來說,任惟做的菜雖然不夠美觀,在沈流云看來只能打個六分,但是加上不算差的味道可以勉勉強強打個八分。

    到底是吃人嘴短,沈流云享用完午餐后,拿紙巾優雅仔細地擦了擦唇邊油漬,總算以施恩般的語氣關心道:“說吧,你怎么跟我師弟吵架了?”

    第81章 “任惟,一次是不夠的”

    提到這個,任惟面色不佳,不太想說,死鴨子嘴硬道:“沒吵架?!?/br>
    沈流云心想自己既不是聾子,也不是瞎子,會聽會看,平時好得恨不得能時時刻刻黏在一起的兩人現在不僅分房睡了,一個還單獨出門了。這除了是因為吵了架,還能是為什么?

    “趕緊說吧,趁我現在還有心情聽?!鄙蛄髟齐p手抱臂,冷淡地看向任惟,一副其實不是很關心,但是既然吃了你的飯不禮尚往來一下有點說不過去的勉強姿態。

    “也不是什么事,就……應春和他之前看過心理醫生,沒告訴我?!比挝┧伎剂艘粫?,盡量簡略地講了講,沒有向沈流云講他與應春和過去的事。

    沈流云心下了然,想著怪不得昨天任惟那不知情的樣子。

    不過沈流云對于無意之間將應春和看過心理醫生的事透露給了任惟,導致他二人吵架一事毫無負罪感,反而有點好笑地看著任惟:“就這?這有什么好吵架的?”

    任惟顯然不能接受沈流云這么平淡的反應,據理力爭起來:“談戀愛兩個人之間不應該沒有秘密嗎?生病這么大的事,他之前都沒想過要告訴我?!?/br>
    “為什么不能有秘密?”沈流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談戀愛不代表自己什么事都要告訴對方吧?總要有點私人空間。而且看心理醫生這種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能師弟只是不想讓你擔心?!?/br>
    “是嗎?”任惟面色依舊沒得到緩解,“可是我對應春和就沒有秘密啊。而且,他會出現心理疾病都是被我害的,我難道不該知道嗎?”

    “停?!鄙蛄髟茢Q起眉,暫且不論任惟說自己對應春和沒有秘密一事,但說后半句,“你以為你是在演什么苦情電視劇嗎?你害他生病都來了,可你現在連他生的是什么病,嚴不嚴重都不清楚吧?狀況都沒搞清楚,就少給自己攬責任?!?/br>
    沈流云早些年開過幾回講座,能言善道,思維敏捷,兩三下便將人點透了:“你與其在這自責后悔,亂七八糟想一些沒用的,不如關心一下師弟的病情狀況再說?!?/br>
    “就像現在?!鄙蛄髟魄冈谧烂嫔弦磺?,“他出門了你就在家里傻坐著,生悶氣,自己不會出去找人?死皮賴臉什么的,我看你不是很會么?”

    得了沈流云這么一句不算夸贊的夸贊,任惟也只得應下。

    平心而論,沈流云說得不無道理,是他自己鉆死胡同了。昨日事發突然,他一時只想著應春和因為跟他在一起承受了太多的苦痛,百感交集下才會口不擇言,再度傷了應春和的心。

    但要說這世上,盼著應春和能夠平安康健,事事順遂的人中,他當屬第一,也最誠心,雖犯了點蠢,好在也不是不可挽回。

    在等待下午會議開始的間隙,任惟拿了紙和筆放在電腦邊,苦思冥想了一會兒,愣是只寫出一個開頭的名字。

    任惟今年三十歲,對于情書的記憶完全停留在了高中時代,那時候雖說收過很多,倒是沒給別人寫過,即便是算上之前與應春和戀愛四年里,給應春和寫的那些情書,經驗也約等于沒有。

    從前寫的那些實在是太胡來了,任惟這樣想,那些rou麻夸張的字句也不知道是怎么寫出來的,自己寫的時候居然完全不會害臊嗎?

    任惟皺著眉,習慣不太好地咬著筆頭,啃出坑坑洼洼的痕跡,在心底鄙夷年輕的那個自己堪稱糟糕的文采。

    沈流云閑來無事,干脆在客廳里逗著貓玩,嘴上很刻薄地說奧利奧長得好丑,不知道師弟怎么會審美這么差,手里的逗貓棒卻上上下下地動著,笑著看奧利奧撲騰來撲騰去。

    玩了會兒,沈流云累了,貓也累了,一人一貓都在沙發里窩著。他隨口關心了一句:“你不出門嗎?”

    “暫時不?!比挝┎⒉皇遣幌氤鲩T去找應春和,但是他現在既有未完成的工作,又對離島的路算不上很熟悉,也不知道應春和到底去了哪里,實在無從找起。

    任惟對自己很有自知之明,找不到應春和事小,可萬一他迷路了,還得麻煩應春和出去找他,事就大了?,F在他跟應春和還沒和好,應春和萬一不愿意去找他,他就只能露宿街頭了。

    會議開始后,任惟戴著耳麥,仔細聆聽項目進度的匯報,并冷靜分析了一下,迅速給出建議,堪稱高效地結束了這場會議。

    可會議一結束,任惟摘下耳麥,重新拿起筆,對著幾乎空白的紙張,從精明果決的公司總裁又變回束手無策的追求者。

    任惟能寫出實用精準、新穎漂亮的項目書,能給出一針見血、切實可行的建議,無論是執行還是決策,都理智果決,可在愛情一事上卻難得笨拙,不得其法,求助無門。

    枯坐了一整個下午,任惟總算將那封情書寫了出來,修修改改好幾遍,等到最后一遍將語言都組織好后,他用一張新的紙又謄寫了一遍。

    他的字跡遒勁有力,每一筆都落得有些重,不像寫情書,鄭重其事的像在寫什么協議。

    明明是好看的,任惟看了一會兒又苦惱起來,覺得自己太過端正的字會不會顯得不夠浪漫?或許應該寫得飄逸一點?但是那樣又會不會看起來態度不夠懇切?

    任惟為這封情書用盡了心思,傷透了腦筋。

    思來想去,任惟想要試探一下應春和的意思,給應春和發去消息,問他現在在哪,要不要來接。

    任惟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學一下怎么騎電動車,不然想要出門接應春和只能走路可不太好,而且每次都讓應春和騎車帶他有點太不像樣了。

    他等了一會兒,應春和一直沒回復他,不知道是沒看見還是不想回。

    任惟覺得這次爭吵主要錯在自己,耐心地換了更溫和的態度又問了一遍,但依舊石沉大海。

    沈流云從沙發里分出個眼神看了看他,幸災樂禍:“看樣子,師弟沒回你?”

    任惟沒功夫跟他吵架,只回敬一個白眼便作罷。

    可等他去茶幾拿水杯時,無意瞥見沈流云還亮著的手機屏幕,也是給一人在發消息,拍了張奧利奧的照片,還發了幾句話,比任惟還慘,消息沒發出去,只有幾個紅色感嘆號。

    任惟唏噓著,對沈流云生出些同病相憐的情感,但很快又提心吊膽起來,回去拿手機給應春和發了條消息,看看有沒有被拉黑。

    還好沒有,虛驚一場。

    可任惟也不敢再接著發了,生怕惹人煩。

    在外婆家躲清凈的應春和忙里忙外,薛婆婆被他轉得眼暈,叫他:“你歇會兒吧,哪有那么多事要你忙?”

    薛婆婆很快又有點好笑地開應春和的玩笑:“你不覺得你現在就像個在夫家受了氣,躲回娘家的小媳婦?”

    應春和臉上一熱,拒不承認:“說的什么???”

    況且什么叫在夫家受了氣?任惟住的房子還是他的呢。不過這樣一聽好像更不像樣了,他自己的房子,受了氣還往外跑。

    薛婆婆慢悠悠地搖了搖蒲扇:“晚飯在這吃不?”

    應春和想了想手機里九十九加的未讀消息,氣已經消得差不多了,便道:“我回去吧?!?/br>
    薛婆婆看破不說破,嘴上很嫌棄:“回去也好,省得在我面前晃悠,怪心煩的?!?/br>
    應春和撇撇嘴,不太高興地擠兌小老太太:“換個人來你倒是不心煩了?!?/br>
    “光我不心煩嗎?”薛婆婆斜他一眼,哼了聲。

    到家的時候五點半,應春和出來時沒騎車,走回去花了點時間。

    他剛進院子,便看到沈流云難得沒什么形象地坐在一個小矮凳上,手里捧了個透明的玻璃碗,碗里裝了滿滿的紅石榴,一勺子下去舀走四分之一。

    “哪來的石榴?”應春和問沈流云。

    回話的卻是聽見聲音從屋里跑出來的任惟,歡欣雀躍都寫在臉上:“你回來了?石榴是武奶奶給的,還有五六個呢,你要吃嗎?”

    應春和本想說不用,對上任惟亮亮的眼神,又改了主意,點了兩下頭,就見任惟很高興地進屋里給他剝石榴去了。

    “師哥,你們中午吃什么了?”任惟進去后,應春和隨口問沈流云。

    “鱈魚和蝦?!鄙蛄髟撇辉趺瓷瞄L幫人說好話,面色有點別扭,像被什么東西噎住了一樣,“他吃的蔬菜沙拉和粥?!?/br>
    任惟喝了粥?應春和沒怎么思考便想出了原因,臉紅著進屋了。

    令應春和意外的是,任惟挺會剝石榴的,不知道是哪里學來的,先用刀將頂上的蒂切了個正方形,把蒂取出來后,沿著中間的縫劃了幾道,再剝開,每一瓣都是完完整整的,鮮紅的石榴籽挨挨擠擠地裸露出來。

    任惟的動作行云流水,應春和看得有些出神,回過神來,剝好的石榴籽已經盛在了玻璃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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