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島的人 第3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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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公司有副總在,但他去離島的這段時間里還是堆積了一些事務。等他將事情一一處理完,已經快要到吃晚飯的時間。 這期間里,陶碧瑩給任惟打來了三個電話,都是助理幫忙接的。 從公司離開時,任惟單獨給助理轉了一筆賬,備注加班辛苦。事實上,二人都心知肚明到底是什么辛苦了。 車子朝著任家老宅的方向駛去,正逢下班高峰期,開一段路就會堵一下,任惟因此更為煩悶。 等道路通暢的間隙,他在車內點了根煙,心道助理已經結束辛苦的折磨,但在任家里候著他的辛苦還沒開始。 路上實在太堵,從公司到任家花了比平時兩倍的時間,所有人都已是酒足飯飽,任惟才姍姍來遲。 見了他,原本喝了兩口酒面色紅潤的任治誠很快沉下臉來。 任惟將事先讓助理買好的補品交給下人,對任治誠溫和地笑笑,“爺爺,您最近身體好點了嗎?” 大約是覺得任惟今日態度誠懇,任治誠面色稍霽,冷哼一聲,“你少來氣我,我這身體自然就好了?!?/br> 陶碧瑩站起身來,輕輕柔柔地笑著去拉自己兒子,“你看你,回自己家還帶什么東西?這么晚才來,餓了吧?快坐下吃飯?!?/br> “徐媽,你再把鍋里的湯熱一熱端上來?!碧毡态撧D頭又對傭人道。 任惟其實沒什么胃口,隨口道,“不用麻煩徐媽了,我不怎么餓?!?/br> 主座上的任治誠聞聲狠狠地擰起了眉,“怎么?你現在翅膀硬了,家里的飯菜都入不了你的眼了是吧?!” “爸!孩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就別這么說人了。任惟,你也是,來家里怎么飯都不愿意吃?快跟你爺爺認個錯?!碧毡态撆牧艘幌氯挝┑氖?,輕聲細語地化解爺孫的矛盾,動作嫻熟,畢竟這樣和事佬的角色她已然在這個家里做了許多年。 到底不愿拂了母親的面子,也搞得家宴太難看,任惟朝他爺爺低了個頭,“爺爺,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是中午吃得有些多了?!?/br> 桌上劍弩拔張的,廚房里徐媽已經將那湯熱好了,很快端了過來,給任惟盛了一碗。 任惟接過道謝,比方才道歉來得真心,“謝謝徐媽?!?/br> 徐媽擺擺手說不用,錯身而過時忍不住嘆了口氣。 任惟知道她在嘆息什么,嘆息這一家子人對外個個光鮮亮麗,關起門來個個都是瘋魔。 徐媽手藝很好,在任家做了許多年,煲的是乳鴿湯,為了照顧任治誠的口味,偏清淡,聞起來很香喝起來卻沒什么味道。 任惟喝了兩口,在心里想,好像沒有應春和煲的湯好喝。 他想喝應春和煲的湯了。 他想應春和了。 第43章 “或許你可以說,你也想我” 由于是家宴,在座的除了任惟和他的父母,還有任惟的兩個姑姑和一個叔叔,總共四家人。 知道任惟來了,老爺子定要說些什么,幾家的小孩便被下人帶去了客廳看電視。 徐媽牽著個胖胖的小男孩從任惟身邊經過時,任惟多看了兩眼,憑著樣子認出來這應該是家里小姑的孫子,由于是在他出國的時候出生的,這次還是頭一回見。 小姑任蕓注意到任惟的眼神,笑了笑,“小惟這還是第一次見我們家的軒軒吧?怎么樣,可愛嗎?” 任惟收回視線,客氣地回了句,“挺可愛的?!?/br> 任蕓臉上笑意更深,順勢道,“既然可愛,那你也趕緊去生個小孩讓你爺爺高興高興。小惟你長得俊,到時候生出來肯定比軒軒還可愛?!?/br> 任惟捏著湯勺的手指微微用力,臉色已經冷了下來,只是沒開口說話。 那邊任蕓還渾然未覺地自顧自繼續道,“你說說你,這都三十了,還不準備結婚?上回我給你介紹的那個姑娘我瞧著就不錯,你怎么是半點意思也沒有???” 任惟冷著臉將湯勺扔在碗里,陶瓷磕碰出清脆的一聲響,讓這屋里一時都安靜了下來。 任惟慢條斯理地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角,才緩緩道,“小姑,我方才只是說的客氣話,其實你孫子長得挺丑的,隨你兒子?!?/br> 這番話說出來,在場的好些人都變了臉色,當事人任蕓更是氣得厲害,伸出手指沖著任惟指,“任惟,你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為你著想,你說的這是什么話?” 連任惟的父親任恒都沉了臉,“任惟,你懂不懂什么叫尊敬長輩?你的禮儀教養呢?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嗎?” 陶碧瑩這回也沒再偏袒兒子,一言不發地坐在邊上。 “上回吃飯的時候,我記得小姑也在?!比挝├淅涞貟吡艘谎鬯趾退」?,“我分明說得很清楚,我不喜歡女的,現在不喜歡,今后也不可能喜歡,所以我不會結婚,也不會有孩子。沒事就喜歡催婚催生的勁頭都省省吧,小姑你自己家都一堆破事沒處理,就少cao心別人了吧?!?/br> 任蕓臉色一白,“我們家什么事?你少在這……” “姑父又換了個美女秘書,你不知道嗎?”任惟沒等她說完就搶先打斷她,目光也看了任蕓身邊的姑父一眼,“上個月我在商場看到姑父帶她去買包,還拍了照片,小姑你想看嗎?” “夠了!”任治誠緊緊攥著龍頭拐杖,用其在地上重重地一敲,雙目猩紅地瞪向任惟,“你想氣死我是不是?你就非得把這個家鬧得不安生是不是?” 任惟神情冷靜,回話不徐不慢,“我媽說您身體不好,讓我回來看看,我便來了。但我現在看了看,爺爺您身體還不錯,還有力氣罵人,倒也用不著我cao心什么。至于其他人……” 任惟站起身來,“少來摻合我的事,你們家的事我也沒功夫會管?!?/br> 說完這句,他就像是厭煩至極般快速轉身朝玄關走去。 快要走到時,身后那群愣神的人忽地就像炸開了鍋一樣,炒成一團,陶瓷制品在地上碎開的聲音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任治誠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沖著任惟的背影怒吼,“你非要鬧成這樣是不是?好!我今天就把話放在這里,你要是以后一定要跟個男的過,你就別說是我任治誠的孫子!我們任家從此以后沒有你這么一個人!” “爸!小惟他一時糊涂而已,您別把話說這么重?!比魏懵牭揭挝嘟^關系,將其從任家除名,臉色驟變。 任治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用手指著他,“一時糊涂?四年前送他去美國的時候,你也是這么說的,可現在呢?你們平時都是怎么教他的,教出了這么一個不肖子孫!” 任惟的腳步頓住,急急轉過身來,面沉如水,“四年前怎么了?” 眾人鴉雀無聲,也是這時,所有人突然意識到,任惟并不記得四年前的事。 “說話??!”任惟抬高聲音嚷了一句,冰冷急切的目光在每個人臉上掃過去,“四年前發生什么了?” 雖然已經從應春和那邊得知了一部分,但是眼前眾人的表情都在告訴任惟,事情原非這么簡單。 如果只是用強權逼退了一個人,這對歷經幾代風霜的任家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早就司空見慣,不覺為奇。 可任惟看著他們一個個色變的臉,意識到肯定還有更嚴重的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還能發生什么?不就跟你現在一樣,嚷嚷著不喜歡女的,喜歡男的,以后要跟男的過,把你爺爺都氣進醫院了!”任恒很快圓上話,并且不由分說地道,“你不是準備走嗎?趕緊走!看見你在這就心煩!” 傻子都該知道有貓膩,可任惟看了看一直給他使眼色的母親和跑去給任治誠拿救心丸的徐媽,到底沒再說什么,轉身換鞋,開門出去,動作一氣呵成。 任惟出去了卻沒直接走,站在車旁邊點了根煙。 沒過多久,就陸陸續續地有人出來,他小姑看到他還沒走,拉著小孩躲他很遠,面色很是不好看。 任惟沒看她,自顧自地抽著煙,抽到第三根的時候,他母親也出來了。 陶碧瑩走到他面前,看見他在抽煙輕輕皺了下眉,“你剛把你爸你爺爺氣得不行,不趕緊走還在院子里抽煙,待會兒看見了又該罵你了?!?/br> 雖是這么說,倒也沒有多責怪的意思,雷聲大雨點小。 任惟手里的煙還剩一大半沒抽,陶碧瑩話音剛落卻把煙掐掉了,淡淡笑了下,“隨他們罵吧?!?/br> 陶碧瑩看著他的兒子,風華正茂的年紀,明明做別的事都已然成熟穩重,從不讓他們多cao心,可偏偏在這件事上前所未有的固執,四年過去了,是一點也沒變。 四年前那會兒,陶碧瑩還能勸自己,任惟只是年輕,一時走岔了,如今卻不得不面對這個事實。 她唯一的兒子任惟,喜歡男人,是個同性戀。 “小惟,mama從前不理解你,以為你只是想玩玩,沒想到你會是認真的?!碧毡态撆牧伺娜挝┑母觳?,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從前mama太忙了,沒有時間陪在你身邊,一直以來mama都覺得對你有所虧欠?!?/br> “媽……”任惟打斷陶碧瑩的話,面色不太自然,“別這么說?!?/br> “媽是真的這么想的?!碧毡态撦p輕地嘆了一口氣,“如今我只希望你過得開心,過得幸福,至于你以后要選擇什么樣的人一起生活,那都不重要?!?/br> 她望著任惟的臉,手緩緩撫上去,眼睛里隱隱有淚光閃動,“mama會幫你的,這次是真的?!?/br> “什么?”任惟有片刻的困惑,沒聽懂陶碧瑩的話。 陶碧瑩搖了搖頭,淡笑道,“沒什么。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br> “好?!比挝c點頭,沒再多問,拉開車門坐進車里,緩緩發動車子。 車開一半的時候,任惟突然想起來自從他到了公司就沒再給應春和發過消息,而現在距離他同應春和約好的每天晚上打電話的時間也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任惟連忙用車載藍牙給應春和撥去電話,鈴聲響了很久都沒人接。隨著鈴聲的重播,任惟的心也不斷下沉,不會是生氣了吧? 就在任惟以為電話快要無人接聽的前一秒,嘟的一聲,接通了。 “喂?!避噹镯懫饝汉屠淅淝迩宓穆曇?。 任惟長舒了一口氣,語氣一掃之前的不悅,輕快地笑問,“應春和,你吃過晚飯了嗎?吃的什么?” 電話那端的應春和顯然很無語,先吐槽了一句才回答,“吃過了,你也不看看這都幾點了,吃的小雞燉蘑菇,清炒油麥菜,還有紫菜蛋湯?!?/br> “感覺你的晚飯把雞的一家都給吃了?!比挝┞犕晷χ_了句玩笑。 應春和聽后也笑了,很快又問任惟,“你晚飯吃的什么?” “喝了點家里阿姨燉的湯,還不錯,不過我更喜歡你煲的湯?!比挝┱f完后,又小聲道了句,“應春和,我想你了?!?/br> 好半天,應春和都沒說話,任惟只能聽見他那邊的風聲,想來應該是在院子里。 “任惟,你走了以后蚊子都開始咬我了?!睉汉偷偷偷乇г沽艘宦?。 任惟聽得心情好起來,唇角微彎,“或許你可以說,你也想我?!?/br> 應春和忘了,任惟向來是直接坦率的那個人,能打直球就打直球,容不得任何一點迂回婉轉。 應春和妥協,“好吧,任惟,我也想你?!?/br> 任惟低低地笑起來,不用看都知道,現在自己的臉上就寫了四個字——春意盎然。 “所以你什么時候回來?”那端的應春和醞釀了很久,總算鼓起勇氣問了這么一句。 “要不了很久,我在這邊把事情都交代好就能回來,應該……”任惟在心里預估了一下,“一周左右吧?!?/br> 一周左右啊,應春和舒了一口氣,那也不是很久。 但是在任惟明顯不太對勁的語氣里,應春和忽然意識到了什么,試探性問了一句,“任惟,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嗯?你怎么發現的?”任惟愣了下,沒想到應春和居然會發現。 應春和了然道,“因為你每次心情不好都會這樣,話特別多,你自己沒發現嗎?” 任惟當然沒發現,而且是從來沒發現過。 他的喉頭滾了滾,到底是對應春和一股腦說了出來,“我媽不是說我爺爺身體不好,讓我回趟家嗎?回去之后又吵了一架,現在剛從那邊出來沒多久?!?/br> “你跟家里吵架了?他們沒把你怎么樣吧?”應春和的聲音聽起來明顯有些著急。 任惟愣了愣,有些不明白應春和為何會是這樣的反應,好像上一回他告訴應春和自己跟家里吵架了時,應春和也是這樣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