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島的人 第3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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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太久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應春和的動作其實很生澀,說是吻都有些勉強,僅僅只是嘴唇輕輕一碰。 就在他想要撤開時,后腦勺被任惟托住又摁了回來,加重了這個吻。 任惟的嘴唇溫熱,呼吸也熱,輕易地就將站在窗邊吹了一會兒涼風的應春和烘熱了。應春和的手抬起來想要將任惟推開,卻被任惟抓住了,扣緊,深深淺淺地吻著,罩進任惟的世界里,頭暈目眩,天旋地轉。 空氣里好似有什么東西潮潮的,又下雨了嗎? 那任惟明天還走嗎?能走嗎? 分開之時,應春和的唇是紅的,雙目是濕的,睫毛顫了顫,面上有幾分迷茫。 任惟先發制人,“應春和,你不是說不是能親嘴的關系么?你干嘛親我?” 應春和咬了咬牙,“你追我,你當然不能隨便親我,但是我可以?!?/br> 任惟挑了下眉,下一刻便將臉湊近到應春和面前,“那你再親一次吧?!?/br> “別得寸進尺,任惟?!睉汉蛯⑷挝┑哪樛崎_,心說嘴巴現在還痛著呢,任惟有病吧親那么重,感覺要把他吃進去一樣。 任惟面露遺憾和不滿,“在我夢里,我們每天都親好多次?!?/br> 應春和翻了個白眼,“那你繼續去做夢吧,夢里什么都有?!?/br> 話雖如此說,但事實確實同任惟所說那樣,應春和從前跟任惟在一起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會接吻,哪怕是吵架了也會。有時候是應春和生的氣,任惟會把他親到消氣,一下又一下。 任惟這個人大多數人看到他的時候,都想象不出他私底下會是這樣一副樣子,在親密關系里粘人又熱切,喜歡一切能夠與戀人親密無間的事,牽手、擁抱、接吻,也喜歡不斷地表達愛意,直接、坦蕩。 但應春和現在暫時還不想跟任惟說這些,他看著任惟心煩,對上對方微紅濕潤的嘴唇更煩,恨不得捶自己一下,好好的,沖動什么。 現在好了,一切都亂了套了。 “應春和?!比挝┠笾鴳汉偷氖种?,輕輕地揉他的指腹、骨節,莫名溫存,將他亂了套的思緒重新理順,“我走了以后每天都會給你打電話?!?/br> 說不清是因為剛抽完煙,還是因為剛接完吻,應春和的聲音是啞的,聽來有幾分慵懶,“隨你,愛打就打,我不會接?!?/br> 任惟低頭笑了一下,“那我每天晚上吃完飯給你打吧?!?/br> 應春和偏頭看他,想說的拒絕話語在喉嚨里滾了滾,出口就變成了輕輕的一句“嗯”。 任惟的肩膀聽見回復后松了松,應春和心很軟,他早就知道。 “應春和,別擔心,這次不會讓你找不到我?!比挝┠笾鴳汉偷氖种高@么說。 應春和從煙盒里取煙的動作一頓,總算回過味來任惟突然這么磨磨唧唧,這么粘人都是在干些什么,是為了讓他放心,為了讓他安心。 如今的任惟跟從前不同,他們的處境也跟從前不同,同樣的事情不會再度上演。 “嗯?!睉汉洼p輕地應了一聲,將煙盒合上了,因為他已經不需要再靠抽煙來讓自己鎮定下來。 離島的輪渡是在上午,任惟起得很早,應春和裝睡沒有去送,也沒有人來叫醒他。薛婆婆也沒有,可能是被任惟交代了。 任惟自己倒是走進來看了一眼應春和,站在他床邊好一會兒,跟個柱子似的。就在應春和快要裝不下去時,他聽到任惟說,“應春和,我走了?!?/br> 應春和咬著牙,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在門重新被關上之后,一滴眼淚悄無聲息地從眼角滑落,洇濕身下的枕頭。 [應春和的日記] 2023年7月13日 對一個在海邊長大的人來說,海鮮過敏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好像上天從一開始就告訴我,我不屬于這里。 但我在遙遠廣闊,繁華熱鬧的北京找不到我的歸處,我想我也不屬于北京。 任惟,在你凝望著我的眼睛,向我保證你會回來,不會再讓我找不到你時,我好像聽到了那個答案。 吾心安處是吾家。 第42章 “他想應春和了” “終于曉得起來了哇?!毖ζ牌乓姂汉蛷姆块g里出來,笑著揶揄了這么一句。 應春和抓了一把亂糟糟的頭發,嘴硬道:“昨晚睡得太晚了,沒能起來而已?!?/br> 薛婆婆哼了聲,將應春和看得透透的,“我還不知道你?從小你就是這樣,你爸媽出趟遠門從沒去送過,每次都假裝賴床起不來?!?/br> 應春和討厭離別,所以盡量避免送別。 見謊言被戳破,應春和干脆不解釋了,“他走多久了?” 薛婆婆抬頭看了一眼鐘表,“有好幾個小時了吧?!?/br> 褲兜里的手機忽然振動了一下,震得那塊貼著的皮膚都有些發麻。 手機掏出來一看,是任惟發過來的消息。 [任惟:準備登機了。] 附帶一張登機牌的照片。 “他已經到了機場,上飛機了?!?/br> 應春和看完消息,將其轉述給了薛婆婆。 “好好好,叫小任路上注意安全?!毖ζ牌欧帕诵?,笑著道。 很奇怪,原本因為任惟的離開而惴惴不安的心,在收到任惟的短信后,落了地。 應春和在心底嘆息一聲,回復了任惟這條消息。 [應春和:一路順風。] 夏天繡球的需水量極大,應春和吃過早餐后,便去了院子里給無盡夏澆水。 正澆著水,有個身影從半開著的院門里溜了進來,爬至應春和的腳邊,用爪子扒拉了兩下他的褲腿,輕輕地發出一聲細長的“喵——”。 應春和拿澆水壺的手在空中一頓,低頭看腳邊的不速之客,語氣冷漠,“不就喂了你一次嗎?你怎么還賴上我了?” 小貓聽不懂,以為應春和在跟它開玩笑,在地上打了個滾,白色的毛沾了一圈的泥土,頭頂還蹭到了幾根雜草。 這副憨態可掬的樣子逗得應春和彎了彎眼睛,但依舊沒松口,“賣萌也沒用,我不會養你的。想要養你的人不在這,我可不像他?!?/br> “喵——”小貓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向應春和,一臉懵懂。 看它把自己弄得渾身臟兮兮的,應春和到底沒讓它直接出去,捏著它的后脖子將它一把拎了起來,帶到水龍頭附近打算給小貓洗個澡。 哪知小貓剛被水管里流出來的水淋到,就應激似的喵喵喵叫著跑開了,上跳下竄,濺了應春和一身水。 應春和狼狽地抹了一把臉,耐著性子哄小貓,“過來,洗個澡,洗完給你吃小魚?!?/br> 渾身濕漉漉的小貓抖了抖身上的水,委屈巴巴地喵了一聲。 “兩條,給你吃兩條魚?!睉汉图哟蠡I碼,朝小貓伸出了手。 小貓像是被他的誠意所打動,紆尊降貴地邁著優雅的貓步走了回來,乖乖地讓應春和繼續給它洗澡。 應春和控制好水管的水流,讓其緩緩地澆在小貓的身上,以輕柔的手法搓揉。小貓這回沒有逃跑,反而舒服地瞇起了眼睛,完全任由應春和擺布。 用水洗干凈之后,應春和去屋里拿了一塊干凈的毛巾將小貓包裹住,而后用吹風機一點一點給小貓吹干毛。 這感覺讓應春和想起了那天晚上幫任惟吹頭發的畫面,在心底暗暗吐槽,自己怎么不是在幫任惟吹頭發,就是在給任惟想養的小貓吹毛? 這算什么?給爸爸吹完,給兒子吹? 吹干毛的小貓整個煥然一新,黑白相間的毛發柔順蓬松。它自己好像也知道一樣,得意地在地板上走來走去,貓尾巴在后面高高地豎著,神氣得不行。 客廳里擇菜的薛婆婆與小貓四目相對,笑瞇瞇的,“喲,這是哪家的小貓???這長得可真好看?!?/br> “不是家養的,流浪貓?!睉汉秃唵问帐傲艘幌陆o小貓洗澡弄亂的地方,從院里走進來,“剛剛它在院里打了個滾,到處都是泥,臟兮兮的,我就給它洗了個澡?!?/br> “洗了澡好啊,干干凈凈的,香噴噴的多好?!毖ζ牌艔纳嘲l上起來,往廚房的方向走去,邊走邊念著,“昨天好像還剩了點魚吧?拿出來給這小貓吃了吧?!?/br> “拿一點就好了,別拿太多,它吃不了很多的?!睉汉蜕卵ζ牌虐阉械聂~都拿了出來,到時候小貓全舔了一遍又吃不完,憑白浪費了。 薛婆婆卻一副無所謂的語氣,“沒事啦,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啦。再說了,你又不吃魚,小任也走了,我一個人能吃多少?還不如給小貓多吃點呢?!?/br> 就這樣,在外婆的寵愛下,剛洗香香的小貓得到了三條美味小魚。 小貓興奮地邊吃邊喵喵叫,將三條魚都吃得干干凈凈,小肚皮吃得圓滾滾的,還意猶未盡地用舌頭舔著盤子。 應春和去收盤子時,邊上的薛婆婆笑著問了句,“小和這么喜歡,干脆將這只貓留在家里養著吧?!?/br> 留下來吧。 應春和垂著眼睛摸了摸小貓圓滾的肚皮,淡淡地說,“還是不了吧?!?/br> 他沒有照顧小貓的經驗,也不認為自己有照顧小貓的精力。 事實上,他每年都會有一段時間完全無法自理,整日閉門不出,躺在床上睡到天昏地暗,不知白天黑夜。 房間里的窗戶朝海,他可以坐在床上長久地維持一個姿勢看潮起潮落。 他不與外界交流,也完全失去與外界的任何聯系,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他一個人,吃飯喝水次數都少得可憐,像一株瀕臨枯萎的植物,等待著屬于自己的腐爛結局。 剛回離島的那一年,這種狀態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外婆從自己家搬過來跟他一起住,帶著他一起在院子里種菜種花,每天做菜煮茶,才稍有好轉。 其實應春和一直知道自己不正常,早在他與任惟戀愛之前。彼時,他不以為意,覺得搞藝術創作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些不正常,這沒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后來,這漸漸地開始影響他的生活,也影響他的創作,但他無能為力,束手無策。 他意識到自己被困住在某個時刻,也意識到自己有一部分殘缺了,但暫時做不到自渡。 應春和拍拍小貓的頭,看著它的眼睛,輕聲道,“如果他還回來,就讓他帶你走吧?!?/br> 如果他還回來的話。 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在這時震動了一下 ,就在近處的薛婆婆湊過去幫應春和看了一眼消息,“小任說他到北京了?!?/br> 應春和的手指不自在地蜷了蜷,心里有一道聲音在告訴他,不一樣了,應春和,現在跟從前杳無音信的日子不一樣了。 他或許真的會回來。 任惟發完消息從機場出去,因為提前發過消息,助理已經在外面等待。 “任總,先回公司嗎?”助理為任惟拉開車門,輕聲詢問他。 任惟身上穿的是他去離島那天穿的襯衫和西褲,被應春和用熨斗細心熨燙過,看不出半點褶皺,他又恢復了那個西裝革履的社會精英,好像他真的只是去外地出了趟差。 “嗯,回公司吧?!比挝艘宦?,在車門關上的瞬間低頭,看見腳上那雙已經擦干凈的皮鞋上有一道不明顯的劃痕。 像逃課出去瘋玩回來的小孩膝蓋上的傷口一樣,是他去過離島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