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時自帶濾鏡 第3節
譚幼瑾說:“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br> 小編導很是羨慕,她也希望工作就是看電影。 接著小編導對譚幼瑾發出了來自靈魂深處的疑問:“您看了這么多愛情電影,就沒想過談戀愛嗎?” 沒等譚幼瑾回答,小編導又說:“我當初聽您講愛情電影,還以為您戀愛經驗豐富?!?/br> 【??作者有話說】 第5章 第 5 章 ◎單身老小姐◎ 活到三十一歲,譚幼瑾從不覺得結婚生子是人生必選項,也不覺得自己至今沒有談過戀愛有什么不對。只是在給學生們講愛情電影的時候,偶爾會有一點心虛,雖然她的側重點是電影。 但她大多時間覺得這心虛沒有必要,她回道:“人類的所有感情都是共通的,沒談過戀愛也不妨礙講愛情?!?/br> 譚幼瑾早上六點打車到臨時住處拍攝,拍到晚上十點才回家。進單元樓時,正巧碰到于戡和一個女孩子在一樓等電梯。 譚幼瑾光憑背影就認出了于戡,他只在連帽衫外穿了件外套。于戡還沒畢業的時候,譚幼瑾為了不在學校里和他說話,培養出了五米開外憑背影認出于戡的能力,見到背影,便繞著他走。她不想聽他客氣地稱呼她為“譚老師”,她還得虛偽客套地回應。既然他那么避嫌,為什么不能繞著她走,見了面裝看不見。他自己愛演也就算了,她還得陪著他演。 然而也有躲之不及的時候,比如說現在。 于戡轉身看見了她,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樣,稱呼她為“譚老師”。譚幼瑾微笑著回你好,笑容很機械。女孩兒也轉身,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 女孩子不是上次譚幼瑾吃飯遇見的那一個,是另一種漂亮。高而瘦,背著一把吉他,看上去和于戡一樣也不怎么怕冷,雖然穿著寬大的羽絨服,但腿上只一條破洞牛仔褲,腳踝也完全暴露在冷空氣中。 女孩兒在和于戡談她最近看的一部電影——《丑聞筆記》,三分鐘看完一部電影的電影博主為了吸引眼球,大概會給這部電影改名為《快退休老處女因為嫉妒,惡意捅破四十歲閨蜜和學生不倫戀》。 女孩兒對著于戡感慨,中年女老師會被小她二十多歲的學生愛上,只有凱特·布蘭切特的臉才有說服力。 女孩兒又說:“不過朱迪·丹奇更能吸引我,她讓我忘記了她在演戲,讓我相信她就是一個被寂寞和欲望折磨的單身老女人。我不覺得她可恨,只覺得她可憐?!睘榱俗糇C她的看法,女孩兒重復電影里朱迪·丹奇的一句英文獨白,她記得不是很準確,卻還算完整,流進譚幼瑾的耳朵里直接翻譯成不算準確的中文:“太久沒有被人觸摸,以至于僅僅是公交車售票員的無意碰觸,都能在體內激起一股久違的渴望,直涌到兩腿之間?!?/br> 譚幼瑾很怕冷,一條圍巾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她現在很感謝這條圍巾,把她的一切情緒都堵在了里面,沒有泄露出來。 她有些焦躁,九層的人到底在做什么,電梯為什么一直卡在那層,讓她在這里聽兩個既不懂單身也不懂老的年輕男女談單身老女人的寂寞難耐。 “不知道她是孤獨才變成這樣子,還是因為她是這樣的人才會孤獨。一個人寂寞慣了,就像墜河的人,稍微有人釋放一點善意,就當成救命稻草,要把這稻草一起拉入水底?!?/br> 譚幼瑾站在一旁,心想:這女孩兒的觀點可比她的長相要平庸太多。 大概是旁邊有一個單身、年紀不算很年輕的女人在旁邊,于戡自始至終沒有對電影發表意見。 女孩兒又換了一個主題感嘆:“不過她有一句話說得很對,青春期男生的感情是世界上最靠不住的東西,不過是新鮮而已,得到了就棄如敝屣。其實希芭也未必完全不知道,她只是需要一個年輕男人確認她的魅力還在。希望我以后老了不會這樣?!?/br> 于戡沉默許久,突然說:“這部電影太老套了,不值得你浪費時間?!?/br> 譚幼瑾也不喜歡這部電影,不過她不認為她和于戡的不喜歡是同一個原因。這部電影的導演大概是無法理解兩個女人間的復雜感情,所以直接簡化成了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求而不得的愛情。把男女之間的感情直接簡化成愛情也就罷了,同性之間也這樣粗暴。 譚幼瑾等不及電梯到一樓了,她轉身向單元樓門口走。 她剛要開門,聽見有人叫她:“譚老師,電梯來了?!?/br> “我想起我還有個快遞要取?!弊T幼瑾沒有轉身,走出了門,她身上寬大的黑色羽絨服將她和夜色融為一體。 剛才在出租車上的困意都被寒風驅逐了。她真是和于戡一句話都不想說,然而以前不知道怎么這么多話。大概是她以為她說什么他都會懂,當時年紀也不小了,真不知為什么會有這種錯覺。難道真是因為孤獨? 在夏天好像更容易產生錯覺,冬天則不會,冬天的寒風讓人清醒。 幾年前的夏天,晚上某家藝術影院重映《巴里·林登》,譚幼瑾到了電影院,意外發現于戡坐她后座。外面正熱,這家電影院夏天空調溫度一貫開得很低,譚幼瑾每次來都特意帶件外套。她猜于戡或許不常來,他只穿了一件黑色短t恤。當然也可能不怕冷,她見過他冬天只穿一件帽衫。 電影散場,他們前后腳出去,于戡主動跟她聊起了電影。兩人從電影畫面聊到電影配樂,從電影院聊到了地鐵站,地鐵里沒座,兩個人便站著聊,面對著面。怕打擾別人,他們的聲音并不大。開始是兩個人說,后來便變成了譚幼瑾一個人說,她從電影配樂講到了老單身漢亨德爾,從他的歌劇講到清唱劇,講亨德爾和巴赫的交集,于戡低頭看著她,聽她說話。 她很少這么痛快地講話。給學生講課是另一回事,要有主題,偶爾引申到別處,也要適時拉回來,要考慮學生的理解能力,要思考怎樣說他們才能聽懂。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擅長說話的人,她可以寫明白,卻很難說明白。她的母親以前經常對她說“譚幼瑾,真不知道你到底在嘀咕什么,不要整天自說自話?!蹦赣H對她說的話一點兒都不感興趣,只盼著她把時間都用在學習上。 她講得太盡興,以至坐過了地鐵站都沒察覺,于戡也沒提醒她。于戡大一就從宿舍搬出來住,他和譚幼瑾都住在學校附近,雖然不在一個小區,但應該在同一個地鐵站下。 過了兩站譚幼瑾才意識到自己坐過了,她抱歉地笑笑,和于戡從車廂里出來,等相反方向的地鐵。 玻璃映出譚幼瑾的像,她穿著牛仔褲白t,外套被她擱到了包里,玻璃里的她并不比于戡大多少。有一瞬她覺得自己和于戡好像同班同學,放學后相約一起回家,結果話太多坐過了站。事實上,她的學生時代,并沒有一個可以說這么多話的同學。 從小學到高中,她的同學都比她大,他們自以為成熟,嫌她幼稚,覺得她根本不會懂大人的事,也不怎么和她交流。她和同學們最多的交流,就是他們來向她請教錯題。她經??匆娪腥艘坏秸n間就開始聊,打了上課鈴還不想結束,她很好奇那是怎樣一種感覺。等到成人,主動和她交流的人多了,她也始終遵循著社交禮儀,傾聽多過表達自己。話說得這么多,還是第一次。 譚幼瑾站在等候區看著自己的鏡像,思考話是不是太多了,好像在學校里上課還沒上夠似的。于戡問她:“你怎么不說了?” 他好像也很喜歡亨德爾,譚幼瑾自以為了解他,以為他要不想聽會直白地表現在臉上,恰好她也很想說,好不容易找到了同好,恨不得把之前積攢的話都倒出來。這次上了地鐵,譚幼瑾一直盯著上方的站牌,生怕坐過了站。以前她一直希望快一點兒再快一點兒,這次卻覺得太快了,到了站還覺得有好多沒來得及說。她對于戡說,她那兒有亨德爾早期清唱劇的cd,可以借給他聽。她不算音樂發燒友,對音樂設備并不怎么講究,cd也很少買,手機的音樂軟件基本就能滿足她,但她卻收集了很多亨德爾的cd,也許是因為亨德爾作為一個倔強的老單身漢,倔強地單身到死,她覺得不出意外,自己也可能單身到死。 出了地鐵站,于戡并未和她告別,而是提出送她回家,理由是她是個女的,這么晚一個人回家不安全。譚幼瑾覺得完全沒必要,她以前總是一個人回家,并沒遇到什么事。 然而于戡堅持,譚幼瑾也就沒反對。路上,于戡跟她說起他想要拍的一個短片,他們從地鐵走到譚幼瑾的小區,又走到她家樓下,要說的話還沒說完。如果是白天,譚幼瑾會請于戡上去坐坐,繼續聊,雖然她基本不請人到她的家。但此時是晚上,而于戡是個男的,她并不覺得于戡對她有什么企圖,但她作為老師,基本的避嫌還是要的,傳出去,對他倆的名聲都不好。她讓于戡在樓下等一下她,她去樓上取了cd拿給他。 她并沒取回cd給于戡,她出門忘記帶鑰匙了,門打不開。她第一時間給于戡打電話,說cd一時找不到明天再帶給他,讓他先回家。她沒在電話說她沒帶鑰匙的事,她這時突然想起了師道尊嚴,讓學生知道她出門沒帶鑰匙開不開自家門,夠沒溜的。 她站在樓道窗戶前,往樓下看,心想果然是年輕,才幾秒就跑沒影兒了。等看不到于戡,她才下樓,附近有酒店,她可以臨時住一晚。 第二天她找開鎖匠開鎖,進門拿了cd送給于戡。沒多久,于戡就把cd還給了她。后來,她在于戡的短片里聽到了熟悉的老亨德爾,只有幾秒,就被男主粗暴地關掉了。 【??作者有話說】 第6章 第 6 章 ◎三個男人◎ 三位女嘉賓各自錄制,分線并行。等到中后期才見面。 正式錄制這一天,譚幼瑾戴著黑眼圈早早醒來。她到凌晨兩點才睡著,為了驅逐困乏,她連喝了兩杯濃咖啡。 天還沒亮,譚幼瑾就爬起來洗漱,一刻不歇,坐車去她臨時的家,和她一起離開的,還有兩個行李箱。在節目錄制時間,她都要住在臨時的“譚家”。 節目組給她找了三個約會備選,涵蓋了20 、30 、40 三個年齡段的男人。錄制第一天不見面,只在微信聊天,節目組給了譚幼瑾一個新手機和一個微信號,讓她用這個微信號和男人網聊。而在聊天前,三個男人的資料,她都一無所知。一無所知是單方面的,男方都看過她的資料。而三個男人的情況,都需要她通過聊天自己獲取。 在節目設定中,三個女嘉賓里,獲取男方信息最少的,第一次約會基金為零。節目總導演兼制片人許辰對這個區別于其他戀綜的設定很是得意,她認為這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生活法則,掌握的信息越少越容易被騙,被騙很容易就會有金錢上的損失。 譚幼瑾隨便給自己起了一個微信名,頭像上的女子和她沒有任何相似之處,是一個梳著倭墜髻的拱手女侍俑,很胖很端莊,她前不久在博物館拍的。 為了如實向觀眾展現他們的微信聊天內容,節目組要求嘉賓要用語音輸入法,再將語音轉成文字,而不是直接打字。 譚幼瑾自嘲地笑了笑,在這種全無隱私的情況下,還能在鏡頭前忘我地談起戀愛,那一定是個天才??上?,她從來跟天才無緣。 聊天過程中,為了烘托氣氛,節目組特意在房間里放起了李宗盛的《晚婚》,試圖引發她的某種情緒,以作為有效素材剪進節目里。節目組的這種手段像極了三流電影,劇情不夠音樂來湊。 我從來不想獨身卻有預感晚婚 我在等世上唯一契合靈魂 然而這歌對譚幼瑾卻只有催眠作用,她聽了只想睡覺,連著打了兩個呵欠,流出淚來。不過她很清楚剪輯的作用,她現在的一切反應都是未經處理的素材。素材都是一樣的,但不同的人剪輯出來就是不同的故事。比如她和于戡那些相處片段,被于戡剪出來就是她對他圖謀不軌而他堅定拒絕。譚幼瑾固執地認為剪輯比拍攝更能體現審美,因此她固執地認定于戡的審美上限不會很高,所以大多時候對他去拍流水線的網絡電影也不覺得多么遺憾。 而現在,雖然她是因為呵欠流的淚,剪出來,就是她觸歌傷懷,感憐身世,一個單身卻渴望愛的大齡單身女青年形象簡直要鮮活的要從屏幕里蹦出來, 她聽著歌,忍著困意,和三個約會對象一對一微信聊天。 第一個沒等譚幼瑾詢問,就主動自我介紹是某整形美容醫院的副院長,他表示自己完全不是個以貌取人的人,相比五官,他更看重一個人整體散發出來的氣質,他一見譚幼瑾的照片,就被她獨特的氣質所吸引,覺得必須要和她認識一下。 譚幼瑾并不太相信醫生的話。一個不以貌取人的醫生?她一直認為以貌看人是整容醫生和導演的職業病,看到什么程度往往決定了他的職業水平。觀察同一個人,牙醫會第一時間注意到牙齒、擦鞋匠會透過鞋而不是衣服去判斷出這人的生活習慣消費水平,而一個室內設計師,只通過房子裝修就直接給房主的審美下了定義。如果一個牙醫在潛在病人笑時,最先注意到的是口紅色號而不是牙本身,那大概率更適合當一個美妝博主。 在宣稱不以貌取人后,整容醫生又說被她的氣質所吸引,譚幼瑾并不怎么相信。她自認并沒有什么讓人一見鐘情的本錢,這幾年對她表示好感想跟她進一步發展的男人大都是熟人,因為覺得她是一個適合結婚的女人。她并不覺得適合結婚是什么夸獎,只覺得這些人看人的眼光實在有待提高。 譚幼瑾忍不住笑著回復道:“您是看了哪張照片得出的結論?”其實應該說謝謝直接把這話題終結的,但她突然產生了某種惡作劇的心理。 醫生為了證明自己所言無需,很快發來了一張照片。 醫生并沒有尷尬,尷尬的是譚幼瑾。 這張照片是譚幼瑾的證件照,曾經掛在學校官網教師頁面上。 照片是于戡給她拍的。她從小到大都不怎么上相,證件照一般要比本人難看三分。那時于戡還沒主動和她劃清界限,有天他打開官網上的教師簡介,指著譚幼瑾的照片說:“誰給你拍的?怎么把你拍成這樣?”譚幼瑾并不覺得照片特別難看,但是于戡堅持要給她拍一張新的,并讓她把原來的替換掉。于戡給她拍的那張照片只在網上待了不到半年,譚幼瑾就又換了新的。不知道節目組從哪兒搜羅到這張照片,還作為她的資料給她的潛在約會對象看。 幸虧于戡不會看這種節目,否則真不知道怎么面對他。拿著幾年前的照片上節目,給約會相親對象看,這一切看在別人眼里,只能說明她對于戡拍的照很滿意,滿意得過了頭,以至于忘記了自己的年齡。 為了對抗這種尷尬,譚幼瑾直接打開原相機,懟臉照了張自拍,這天陽光很好,在這種強光下,臉上的一切小缺點都暴露無疑,包括沒被徹底遮蓋住的黑眼圈。 和照片發過去的還有一句話:那張是幾年前的,我都忘了在哪拍的,大概率用了美顏,您看看現在這張真實的。 醫生驚訝的一時不知如何對答。并不是兩張照片差異過大,而是對方竟在節目上毫無顧忌地發給他用原相機拍的素顏照片。 譚幼瑾并不認為這張照片是素顏。節目組并沒給她配化妝師,但她打了個粉底,還修了個眉毛,雖然眉毛沒畫,口紅也沒搽。 醫生在再三思考后發來了一句話:你的氣質很獨特。 第二個和譚幼瑾聊天的男人是播音主持出身,大概對自己的聲音很自信,他放棄了語音輸入法轉成文字,而是直接發來了語音。 譚幼瑾不是很能欣賞,無緊急情況發來一串串大段語音的人。 然而他的聲音確實體現了他的專業,譚幼瑾出于客套稱贊他的音色。 受到譚幼瑾的鼓勵,男人馬上又發來一條語音,聲音迫切的頗具有磁性:我想聽聽你的聲音。能讓我聽聽你的聲音嗎? 譚幼瑾有一種男人在朗誦詩歌的錯覺。她幾乎想回:你如果真這么想聽我的聲音,可以去買我的音頻課。 不等譚幼瑾同意,對方就發來了語音邀請。 如果不是錄節目,譚幼瑾大概率不會接聽這種語音電話。她按了接聽鍵,很客氣地說你好。 男人又用那種很有磁性的聲音說:“你的聲音也很好聽?!?/br> “跟你比不了?!边@絕對是譚幼瑾的真心話。 譚幼瑾這邊,“我在等世上唯一契合靈魂”還在唱,手機那邊的男人也聽到了,適時地回應譚幼瑾:我完全能理解你,我也一直在尋找我的soulmate,有時候想將就將就得了,但我最終發現,我的字典里就沒有將就二字,無論是對工作還是對待感情……” 譚幼瑾不能當著節目說,咱們這靈魂也沒深刻獨特到非得找個伴侶來理解,于是只好沉默。 男人當她默認:“我們這種熱愛藝術的人旁人總覺得我們清高,其實遇到知音……” 譚幼瑾實在不覺得自己和男人是一類人。為了避免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她再次稱贊男人的音色很好。 二號聊天對象繼續說:“我想你和我一樣,一定喜歡徐志摩?!?/br> 聽到這句話,譚幼瑾不知如何回答,她只能確定一件事,她實在不是他要尋找的靈魂伴侶。 那邊又說:“我在看他的一首詩,我也給你讀一下吧?!?/br> 接著譚幼瑾的房間里充斥著二號聊天對象充滿感情的聲音,這感情在胸腔里堵著,仿佛要爆炸了。 “…… 你摸摸我的心,它這下跳得多快 再摸我的臉,燒得多焦,虧這夜黑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