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261節
云乘月笑瞇瞇:“好的,那就拜托莊道友了?!?/br> 如此又過了兩天。 云乘月保持著自己的生活節奏:早晚幫老板娘準備店里的東西,去打水,經常遇到那位說話嗆人的劉娘子,洗漱,街上逛兩圈,然后就去夏論會。 她沒有再試圖回答問題,因為她感覺到了暗中觀察她的視線。是好事,但她想要再等一等。 第二天晚上,莊夜交給了她一本足有三十頁的冊子。上頭記載了賴疙瘩的生平經歷,性格喜好,連極隱秘的事都寫得一清二楚。樁樁件件很有條理,令人嘆服。 云乘月并不懷疑飛魚衛的專業程度。但莊夜的修為、身份同樣受限,卻還能做到這么多,實在超出她的預期。 “這是我花過的最值得的一百兩?!彼锌?。 莊夜看似神情嚴肅,實則略有得意,嘴角微翹:“我自有辦法?!?/br> 接下來,云乘月花了足足半夜,將那本手冊來來回回看了不下十遍。每看一遍,她就在腦海中推出幾種可能性,并閉眼繼續推算、模擬,接著再重復。 是賴疙瘩的外貌很招孩子喜歡? 是賴疙瘩的性格很特別? 是書文的某種特性? 最后,云乘月合上書冊。 “我要親自看一看才行?!?/br> 而后,在接下來的這一天里,云乘月照例去參加了夏論會。不過這一次,她選了一個問題作答。和第一天一樣,提問者認為自己找到了答案,非常高興,奉上謝禮,又有百兩銀票,還送了一條珠光瑩潤的珍珠項鏈。項鏈鑲嵌了書文投影,可以保護佩戴者免于寒暑之憂。 主辦方則奉上了一只上好的空間錦囊,里頭面積很大,分區合理,自帶保鮮區、冷凍區、保溫區,還貼心地裝滿了本地特產鮮果,都是上好的西瓜、鳳梨、無花果之類的甜蜜水果。 不必說,這只錦囊同樣出自“大名鼎鼎的胡二少、明光書院天工親傳弟子”胡祥之手。 云乘月非常喜歡這次的禮物,一點沒提折現的事,實在讓主辦方松了一口氣。要是總被答題者詢問禮物能否折現,多丟人! 收好了禮物,云乘月抬起頭。她一直都能感覺到,旁邊的高樓上有人看著她。 而且,那道視線并沒有絲毫掩飾之意。 今天陽光極盛,明晃晃的光照下來,勾勒出寬闊的屋檐;在屋檐的黑影下,一個女人手扶欄桿,居高臨下。她身著半臂配深綠長裙,一條薄紗披帛垂著,正是典型的貴婦夏裝。 一旁的人輕聲說:“那是胡家大小姐?!?/br> 云乘月收回目光。 但直到她離開時,她仍能感覺到大小姐的目光牢牢釘在她身上。 也就是在這一天,她回到城北小院,推開院子門,見丁舒錦抱著暈倒的母親,一臉驚慌失措。 她從那少女手中接過老板娘,而將自己這幾日賺的散錢遞過去。少女故作鎮定成熟,可清新稚嫩的面容到底流露出惶然不知所措。她在努力讓自己警惕,卻又忍不住想要依賴她。 云乘月有些失神。她想起了很久之前做的夢,夢中是幼年時失魂的自己,那個自己也是牽著嬸娘的手,很想依賴對方。 一時忍不住,她輕輕拍了拍丁舒錦的肩。 “交給我吧?!彼兄Z道。 這時,天空中響起了悶雷聲。 剛才還晴空萬里,轉眼間便有雨絲襲來。黑云席卷,氣壓沉沉;蜻蜓貼著墻過去,蚊蠅在角落盤旋。 她們趕忙將丁雙魚抱回屋里。 只忽然一瞬,云乘月感覺到了什么;在那深厚的雨意中,有什么異樣的氣息傳來,觸動了她的感知。 她望向遠方。這時雨已經落下,密密麻麻,傾盆瓢潑,白雨跳珠幾乎要擊碎整個世界。 “最近的天氣……好像是有點怪了?!彼行┮苫蟮刈匝宰哉Z。 …… 大雨傾盆。 “真不錯,又下雨了!” 有人為了雨而發愁,有人卻興高采烈??上н@一回,沒人為興高采烈的這一個捧場。 不過,虞寄風正是特意單獨前來。 他確實離開了羅城,卻并未走遠。他告訴其他人說自己要回京,但其實他出了海,此時正蹲在一塊礁石上,撐著他那把油紙傘,望著空中閃電亂竄。 “下雨好?!彼匝宰哉Z,“下雨才更方便找到那個地方?!?/br> 雨水擊打在他的傘面,落下如瀑。颶風將來,海面黑沉,海浪正蠢蠢欲動;它們在他腳邊無數次盤旋,也無數次試圖侵吞他的身影;但那些都只是“試圖”。 虞寄風沒去管那茫茫的海面。他正盯著海里某一個地方,專心致志地尋找著什么。 良久,他仍然看著,不見動作。 傘面垂下的雨瀑晃了晃,忽然形成了一面水鏡。波動的鏡面后,出現了辰星的臉。 辰星披散著銀白的長發,一雙深藍的眼睛冷沉沉的。和之前相比,她還是那樣冷如冰雪,堅硬如寒冰,卻又好似黯淡了幾分神采。 但她開口還是不減犀利。 “熒惑,你到底在找什么?”辰星冷道,“前段時間你才闖了大禍,陛下仁慈,不曾降罪于你,你不知感恩,卻還四處亂跑什么?” 虞寄風立即裝傻:“什么,我闖了什么大禍,我怎么不知道?辰星你搞錯了吧,被下詔獄的是薛暗,可不是我?!?/br> 辰星語氣冰冷無波:“裝模作樣。你帶回來負責審訊的洛家后裔洛小孟,不是平白無故死在了獄中?他背后主使的那個千年死靈,也不見了蹤影,這豈非大禍?” “哎呀,你說的是那件事。這怎么算我的錯?”虞寄風毫無愧色,反而振振有詞,“死在詔獄里不是很正常么,那洛小孟就是個普通修士,又沒什么特別,熬不住死了也不稀奇。至于那個千年死靈……咳,我忘記跟你說了,其實是我一巴掌過去把他拍散了,可我又不是故意的!” 這位熒惑大人笑嘻嘻。 “你……!”辰星一愣過后,勃然大怒。 “好啦,好啦,辰星別這么生氣,難得你有這般美貌。再說了,前不久陛下下令,一切死靈格殺勿論,這說明什么?這說明我才是最能體察上意,為陛下辦事的人。小辰星,你要跟我學習哦!” 青年輕描淡寫地笑道,眼神卻始終牢牢釘住海面。他眼里沒有一絲笑意。 真是一派胡言……辰星真恨不能穿過鏡面而去,用冰棱把虞寄風穿刺個來來回回,當個人型篩子,掛房梁下天天欣賞,才能解氣。 但她奉命駐扎京城,哪里都去不得,就只能自己生悶氣。 所幸,她到底沒有忘記自己最初的問題。 “熒惑,你究竟在找什么?”她肅聲問道。 虞寄風微微一怔,失笑:“聲東擊西失敗。好吧,那我就告訴你,不過辰星,你要幫我保密。我這一次是私人行動,不關司天監的事?!?/br> 辰星一臉狐疑。 虞寄風轉了轉手中的紙傘,微微地笑著,說:“我在找羅城星祠?!?/br> 辰星眼睫一顫。 “羅城星祠……?我記得,羅城星祠在羅城郊外,你跑海上做什么?!彼曋?,深藍的眼睛正如這片深不可測的大海,“況且,你不是說來抓死靈?” “確實是為了死靈?!睙苫笮枪賾醒笱蟮卣f,“但是,除了死靈之外,我還想知道更多。譬如死靈如何出現,譬如死靈為什么在羅城,譬如……羅城的星祠,為什么不止一座,它和死靈之間又有什么關聯?!?/br> 說話間,虞寄風已經站了起來。他注視著海面,視線已經鎖定某個地方;他看見了,于是他露出一個真正的微笑。 辰星垂下眼,銀白的眼睫顫動得更明顯。當她再度抬眼,藍色的眼球里已經泛出了懾人的紫光。 “熒惑,別找了。別找?!?/br> 她輕聲說:“你該知道,不要打聽太多。勿聽,勿視,勿言,勿知。否則,你會迎來承擔不起的后果?!?/br> “……辰星,你果然知道什么!我們幾個人中,你最接近陛下,也向來知道得最多?!?/br> 虞寄風倏然抬眼,直直迎向辰星的目光。他唇邊凝著那縷微笑,也凝著那縷諷刺:“勿聽勿視勿言勿知,那跟死了有什么區別!” 銀發星官略皺著眉,有些不解:“你為何激動?我們從來如此。你過去從沒有怨言?!?/br> “過去啊……” 虞寄風移開視線,輕輕“切”了一聲。他沒有回答。 “算了,不用你說我也知道羅城星祠在哪兒。千年前開始,羅城就有兩座星祠。一座在郊外,另一座么……” “嘩”一聲,他收起傘。雨水迫不及待地奔涌而下,爭相想要將他吞吃入肚。然而青年已經率先躍起,直直扎入水面。 “……就在這片海面之下!” 海水撲面而來,正如那片無盡的黑暗也撲面而來。它們猙獰而上,倏然擊碎了水鏡,也擊碎了鏡中辰星的目光。 熒惑星官獨自一人,迎向海底之下那深不可測的黑暗。從那黑暗之中,隱約傳來了詭異而恐怖的氣息??伤桨l笑起來。他無聲地笑著,奮力往目之所及的地方游去。 冰冷的海水淹沒了他,但隨之升起的是一種奇異的興奮感。久違的興奮,令人想起生命存活的顫栗的喜悅。他想起,他已經活了很多年,也為那位陛下效命不知多少年。 勿聽勿視勿言勿知……這么多年,他確實是這樣過來的,好像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好。 但這么多年了,這是第一次,他這顆從來都平淡、無聊、冷漠的心臟里,燃起了旺盛的好奇:他想要知道羅城的秘密。 他想要知道羅城的秘密,想要知道司天監的秘密,更想知道…… 那位隱于云霧之后的陛下,到底埋藏了什么樣的秘密,又究竟想做什么。他為什么如此仇視死靈,卻又一直秘密令人帶回死靈?他所謂的“歲星之宴”果真是祭祀么,那祭祀的又是什么?他們頭頂那片歲星網,究竟又是什么,果真是世人那縹緲無定的命運嗎? 他已經太習慣活在秘密之中?;畹锰玫娜硕贾?,活下去的秘訣就是不要好奇、不要打聽,讓秘密永遠是秘密。 他曾經是這樣做的。知道些什么,卻又懶得深究。 但現在不一樣了。 “還要多謝我的曾孫女。如果像你這種喜歡疏離人世的無聊修士,也能成為某種變數,也在尋求改變……我這個前輩要是什么都不做,豈不是連你都不如?!?/br> 既然變數已經出現,那不如鬧得更大一些,更熱烈一些。如果有什么東西終究要來,那就讓它迅速到來,反正—— “我早就受夠了這個無聊的世界?!?/br> 他的視線已經捕捉到了什么。那必定是古老的建筑的邊緣;藏于海底,不見天日,從未經過修繕的古老建筑,樣式與那傳說中的歲星星祠很有幾分相似。 ——找到了。 虞寄風分開海水,奮力朝前游去。 第138章 人間(9) ◎各方心思◎ 盛夏的陽光不止照耀著海邊的城市, 也同樣照耀著大陸中部的山林,照耀著山野間無憂無慮的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