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260節
最后那句話是嘟囔著說出來的,小聲極了,卻也是真實的憤憤。 沒錯,就是這個傳聞。云乘月暗自想到。她此前四處游走,打聽到的也是這個說法。 難怪賴疙瘩那么大威風??珊揖挂部献屗枳约旱拿^? 要想從根本上解決賴疙瘩,看來得先…… 云乘月微微一笑,拱手作別。 對面并不當回事,只以為順口講了講閑話,講過了也就算了。他還笑問:“云道友明日可會來?” “來的?!彼f。 對面還要說什么,卻被幾滴雨打斷。 嘩啦—— 夏季的雨說來就來,天上陽光都還在,雨便傾盆地下來。地面上的固然都是修士,一時半會兒卻也有些狼狽。不是所有人都帶了雨具。 唯有云乘月眼睛一亮。 她當即解下背上的斗笠,到底是猶豫了一下,克服了一些羞澀,才好清清嗓子,露出個笑。 “道友,嗯……你需要斗笠遮雨么?十六文一個,多謝惠顧?!?/br> 她問得鎮定,而旁人卻投來驚詫又茫然的目光。 ——那好像是剛才的答題者?為什么在賣斗笠? ——那是不是什么法寶道具? ——不,就是路邊常見的斗笠。 ——這…… ——不過,現在還真能用上。 大雨阻斷了許多探尋的目光。在雨聲中,在水汽的包裹中,云乘月認真地賣著斗笠,一頂接一頂。她也認真地數著自己的進賬:一個十六文,兩個十六文,咦?一小塊碎銀不用找?好的,非常感謝。 等賣到最后一只斗笠,有人提醒她:“云道友不自己留一個?” 云乘月想了想,搖頭:“多賺一點吧,蚊子再小也是rou?!?/br> 說罷,就遞出了最后一只斗笠,接過了最后一點錢。 她將裝滿銀錢的小布袋系好,拴在腰間,再抬頭看一看那雨,判斷一時半會兒它停不下來。 “諸位道友,明日見?!?/br> 她作別身邊一同躲雨的同道,邁著輕快的步伐,走進了雨中。 旁人不解,大聲問:“云道友不等雨停嗎?” 雨嘩嘩地下。 “不了,我趕著回去?!边€有事要做。 她的聲音穿過雨聲而來,也變得濕漉漉的,有些模糊不清。 “……真是個怪人。一個修士,凈做些凡人的活計?!?/br> 其他人望著她的背影,不由喃喃出聲。 …… 高樓上。 幾名華服麗飾者,坐在拉起的紗幕后,也注視著下頭這場雨。 一人開口詢問:“今天的夏論會,幾位如何看待?誰最值得注意?” 另一人當即回答:“張星官何必多此一問,我們都知道,最值得重視的當然是那個云……呃,云大貓?!边@名字真還挺土,不是山溝里出來的取不出來,她暗自思忖。 第三人笑道:“胡大小姐莫要激動嘛。不問一句,怎么知道我們有沒有達成共識?” 這樣圓滑的話語,不消說,正是出自羅城縣令顧大人之口。 顧大人又笑道:“況且,要我看,那個云大貓也就是矮個子里面挑高個,才顯得出挑嘛。她說的那些道理都不新鮮,不就是‘合適自己’四個字?我相信在場眾多修士再多想一想,肯定不少人也能想明白?!?/br> “事后倒推,自然不難!顧大人說得未免太簡單,反正我是直到近些年,才領悟到‘合適自己’有多重要,而非一味追求模仿大修士?!?/br> 胡大小姐面若寒霜,全不買賬。 說是“大小姐”,其實她已經年過五十。她多年來幫助家主打理家族事務,并不熱衷保養,非常坦然地成為了一個一看就四五十歲的女人。 胡大小姐盯著雨幕,盯著那個云大貓消失的方向。 “更何況,第一道議題雖然不難,可關鍵在于,這是一道比較之問。提問者描述的另一人不在現場,一般人怎么能迅速發現,問題不在書文本身,而在書文與使用者的契合上面?” “也許,她能救我的孩子……” 她不覺迸出這句話。 短暫寂靜。其他兩位都是一愣,對視一眼。是了,胡大小姐的幼子就是這一代的倒霉鬼,今年十二歲,一直是胡大小姐的心病。 “咳……胡大小姐心結難解,我們都理解,不過那個云大貓就算有點見識,終究是個無名小卒,修為低下,怎么可能有辦法嘛?!?/br> 這胡大小姐真是急糊涂了! 顧大人尷尬地擺手,又偷眼去看張星官。要知道,胡家作為當地望族,家里出了怪事,第一求助的就是本地星官。胡大小姐也曾拜訪張星官,希望能解救自己的兒子,可張星官束手無策。 現在,胡大小姐居然當著張星官的面,說那誰誰誰能救胡小少爺……這不是失心瘋了嘛!怎么可能嘛!就算有可能,也不可以當著人家面說的嘛! 不過,張星官倒并不在意。 這位天然一張謹慎面容的星官,也的確養成了一副深思熟慮的脾性。他從一開始就有一種直覺,本來覺得是荒謬的瞎想,可現在他也不太確定了。 張星官不由輕撫袖中玉簡。那是他的身份牌,是司天監星官的證明,也是他畢生的驕傲和堅守。但就在一年前,有一名年輕修士一鳴驚人,輕易得到了五曜星官的青眼。 他是每夜仰望星空的星官,他屬于世界上最相信命運詭異的人群。 云……并不是一個隨處可見的姓氏。那個云大貓,和傳說中的那位年齡也相仿。只是容貌不對,修為不對,天下真有這么完美的易容? 沒有。不可能有。張星官暗暗搖頭,也暗暗失笑。這是基本的常識,他好歹是司天監里的正式星官,哪能這點判斷力都沒有。自己真是被胡大小姐帶偏了,人家是一個愛子心切的母親,情有可原,他一個星官跟著瞎想什么? 張星官寬容地拉了拉嘴角。 “胡大小姐,令郎之難,是胡家血脈之難,是天譴。天譴不可推翻。這件事,當年在京中就有定論?!彼f道,重復了一遍當年司天監下的定論,“您可以不信,也大可以求助每一個您認為‘可能可以救治孩子’的人?!?/br> “只不過,前幾年您庇護的那個姓賴的,在羅城很有些惹是生非。本官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F在您若想再多庇佑一個云大貓,可以,但絕不能養出個老賴第二?!?/br> 星官的態度一如既往,冷漠又理智,透出“我不關心,別惹麻煩就行”的厭倦。 胡大小姐被兜頭一盆冷水,醒過神來,也是自嘲一笑。其實她心中也不信這些。連她那出類拔萃的、號稱天工大道傳人的二弟都找不到辦法,連她曾經疼愛的那樣聰明可愛的小meimei,也同樣逃不過癡呆一生、英年早逝的命運,那憑什么一個無名小卒能改寫胡家的詛咒? 可她有什么辦法?與其相信自己的孩子注定悲慘,還不如相信各路奇人。哪怕是求個心安呢?有時她真不知道,自己這樣到處求問,究竟是為了孩子,還是為了安慰自己。 胡大小姐嘆了口氣,倒向椅背,雙手也疲憊地垂下。 “……等這個月夏論會結束,如果云大貓還能答出其他議題,我就請她來府上,看一眼小兒?!?/br> “死馬當活馬醫罷!” 她輕聲說。 …… 云乘月倒是心情不錯。 賺錢是一件開心事,另一件么,如何解決賴疙瘩,她也有了些思路。 只是,胡家的詛咒聽著是很棘手。司天監都下了定論,說這是天譴,無藥可救。她還能做什么?得好好想想。 要說世上誰比司天監更見多識廣,恐怕就是薛無晦…… 不行。她按了按心口。 原本掛在胸前的墜子,和她的修為一起被封印。她現在聯系不上薛無晦,也進不了帝陵。這件事還是只能靠自己想辦法。其實她甚至有點懷疑,莫非胡家和千年前薛無晦被殺的事有關?但千年前的安州州牧不姓胡,況且,也沒聽說其他家族遭遇什么詛咒。 她不禁嘆了口氣,有點郁郁。不知道薛無晦有沒有發現聯系不上她?如果發現了,她只希望他別太著急,而做出什么傻事來。 不想這些了。 換一個思路,不一定要解決胡家的問題。仔細考慮一下,賴疙瘩是憑借什么,讓胡家小少爺喜歡他的?這才是關鍵…… 這天晚一些時候,云乘月還遇到了莊夜。莊夜似乎也去了夏論會, 他還提醒她,讓她不要太高調,避免惹來大修士的注意,揭穿她的秘密。 “煩請云道友注意,我們現在是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你可萬萬不要連累我?!?/br> 莊夜說這話的時候心情不怎么好,原本就陰鷙兇狠的眼神,顯得更加兇惡,嚇得旁邊樹上的蟬都不叫了。 云乘月先是一怔,繼而微微一笑:“莊道友原來也去夏論會了?不會是想要答題,卻沒答上吧?” 莊夜兇狠地瞪著他:“怎么可能!” 云乘月鄭重其事地點點頭:“哦對不起,是我誤會了,想必莊道友勤勤懇懇賺錢去了。不如讓我見識一下莊道友的今日收獲?” 莊夜:…… 飛魚衛悶悶不樂地走到一邊,決心今夜打坐冥想,潛心修煉,爭取早日擺脫困境。 云乘月卻繞到他面前,對他一笑,說:“好啦,我開個玩笑,要是惹你不高興,我道歉,真對不住?!?/br> 這人何時這么好說話?莊夜狐疑看去,滿心警惕。 只見云大貓春風拂面,笑意盈盈。 “莊道友,所謂術業有專攻,調查人你一定在行,我委托你一個任務,仔細去查一查賴疙瘩的修為、生平際遇,如何?” 莊夜了然,嗤之以鼻:“云道友,你想幫丁雙魚是你的事,我沒興趣。我憑什么幫你?”他心想,她當飛魚衛是什么,胡同里伸著脖子聽人家長里短的無聊人士嗎? 話音才落,一張銀票被抖了出來。面值:一百兩。 呵,一百兩。 區區一百兩。 他堂堂飛魚衛,每年見過的一百兩少嗎? 莊夜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他冷靜地伸出手,冷靜地抓住銀票,冷靜地……將它揣入懷中。 “兩天時間,給你調查得明明白白?!彼H鏘道。不錯,云道友說得不錯,術業有專攻,況且英雄識時務,現在不是跟錢過不去的時候。